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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你們都不懂內馬爾

內馬爾將自己哭成了一座雕像。所有目光,都隨著鏡頭定在掩面哭泣的內馬爾身上,他之前補時最後階段的進球,都沒有誰再去回味。

隊友從他身邊走過,馬塞洛離他就是兩步之遙,卻沒有上來安慰。或許是想讓他痛快哭一場,或許有些不以為然。這比賽確實很難,哥斯大黎加堅持到了加時階段,巴西表現雖然較首場有挺大進步,卻怎樣都攻不破納瓦斯的十指關。內馬爾在進行著各種嘗試,一次又一次被踢倒、被阻擋。

誰都知道他心理壓力巨大,可勝利之後的發泄,當場痛哭,有些出人意料。不論如何,這只是小組賽第二場的勝利,志存高遠的巴西,為冠軍而來,為洗刷1比7的恥辱而來,巴西還有很多難關要攻克。內馬爾職業生涯里,也攻克過許多比這更艱難的難關。

內馬爾哭成雕像這一幕,引發了眾多討論。BBC集合社交媒體上的眾多評論,給出的標題是《Do People Love To Hate Neymar?》要說沒有傾向性不可能,這標題本身就有著又愛又恨的隱意。

以歐洲社會主流意識為社會行為規範,在公眾場合節制行為和控制情緒、保持所謂的自我風度,是對公眾人物不言而喻的要求。失態很難被接受,會被認為不成熟、不理智。內馬爾這一哭,當然是「孩子氣」,甚至嚴重一點的批評,是「自私」、「自我」、「不配當球隊領袖」。

贏了哥斯大黎加就當眾大哭,還很有些做給攝像機看的pose,內馬爾確實是過於失態。然而巴西人未必這麼看,拉美人未必就覺得這一哭有多麼過分。他們更能理解內馬爾的壓力和內心煎熬,他們更習慣這樣毫不掩飾的公眾情緒表達。

在巴西住了二十多年的評論員維克里,和我多次講述過,世界盃對南美國家的特殊意義。「對南美國家,尤其南美南部這三個國家來說,世界盃是他們在世界舞台上展示自我的最大機會,」維克里說道,「都說阿根廷人憂鬱,有一種解釋,就是指出他們內心深處認為自己是被放逐到南美的歐洲人。這種『被放逐』的心理,在南美國家和社會裡都存在。世界的主流依舊是『歐洲中心論』,這個世界的聲音,長久被歐洲和美國控制著,南美南部這三個國家,真正能在全球社會展示自我的,就是足球世界盃。」

巴西、阿根廷和烏拉圭,都拿過世界盃,都以此為最高國家和民族榮譽。能以勝利者形象躍上世界地圖,對他們來說是何等難得。哪怕是哥倫比亞、秘魯這樣沒有世界盃冠軍履歷,也很難期望在世界盃上大放異彩的國家,同樣無比珍視世界盃。「有多少機會,人們會想起秘魯?這個世界對於秘魯、哥倫比亞、智利、厄瓜多這些國家和地區,有過多少關注?」加萊亞諾多次在自己的著述里,如此惋嘆。

因此世界盃是南美國家最極致愛國主義熱情表達的窗口,是在國際舞台上樹立起自己國家形象的最佳機會。巴西甚至可以說是以足球立國的國家。這個多民族多種族國家,很長時間沒有一個明確的國慶日,可1950年本土世界盃的最後一場比賽,在馬拉卡納20萬現場巴西球迷關注下,巴西1比2輸給了烏拉圭,那成為了一個國難日。國難團聚了一個年輕的正在融合中的民族,因為足球,巴西將過往零散的民族意識凝聚了起來。

所以巴西足球在浪漫桑巴、天才技藝的表象下,有著極其重視成績、對世界盃有著無比嚮往的傾向。他們的浪漫和放肆,是才情洋溢宣洩。他們對勝利的追求,也有著刻骨功利的渴求。為了競技成績,他們會追求每一點競技優勢。世界都知道巴西盛產足球天才,卻忽略了巴西對足球成功十分科學化的嚴謹追求:1958年出征瑞典世界盃,巴西就已經是世界上第一支配備心理諮詢師的球隊。

2014年世界盃,又一次在巴西本土進行,內馬爾當時已經是巴西第一足球偶像。那場1比7被德國血洗的半決賽,內馬爾因傷缺陣。那是巴西又一次國難。從失敗那一天開始,在世界盃上重塑自己、重寫歷史,成了巴西全社會的熱望。

對很多社會而言,體育尤其足球,未必重要。但對巴西,對阿根廷、烏拉圭,對絕大多數南美國家、拉美社會而言,足球因為其不重要,而變得極其重要。無關國計民生,卻關聯千萬民眾情緒、族與國的自尊心和自信心。

2018的俄羅斯世界盃,對巴西國腳們,只有兩種可能:或者重寫歷史的勝利者,或者就是失敗者——不夠努力、天賦不夠、不配穿這件球衣的失敗者。這種壓力,無所不在,4年來每天都在,沒有一個巴西國腳可以擺脫。名氣最大、受關注度最高的內馬爾,恰恰是這壓力的中心人物。

同時他又是一個新類型的球員。和之前的貝利、馬拉多納乃至梅西都不同,內馬爾不是一個街頭槌員,他的足球成長經歷里,沒有在街頭競技,不太分年齡組別、不太注重規則,幾乎是以叢林生存方式來享受足球快樂、磨練足球技藝的那種街頭足球。街頭足球,在拉美世界裡,幾乎只有手球犯規這一條規則,任何小個子靠技藝取勝的球員,必然會在叢林環境里學會審時度勢,迴避過於激烈的身體接觸,不能夠無限制的隨意帶球。

而內馬爾從出生,就被有過職業足球經歷的父親按照未來巨星的模式培養。他沒有經歷過街頭足球野蠻生長,他更是在五人制足球,巴西的futsal這種規範環境里磨練自己的基礎足球技藝。因此巴西的同行,會由此分析內馬爾的特點,他從踢球開始,就習慣了有裁判的環境,他習慣了利用他的盤帶和雜耍動作,以及一些即興發揮,來誘使對方犯規,來得到包括定位球在內的有利裁判判罰。這是他從小在競技中獲勝積累起來的成功經驗。到了11人制的球場上,一次面對球門的射門,成功率不會比一個點球高。

足球發展歷史上,任何一個技巧型的球員,總會被不斷犯規,這本也是足球傳統的一種呈現。在貝利以及馬拉多納的時代,對這種技巧型進攻球員的保護,遠遠不夠。內馬爾幸運地成長在一個鼓勵進攻甚至獎勵進攻的時代,他從小形成的習慣和本能,讓他逐漸能在實戰中操控足球,能將足球變成一種屬於他的非接觸性運動。於是他很容易在碰撞中跌倒,這些都是從小足球培訓與成長的結果。在巴西,他更是一個少小成名,被賦予了偉大足球使命的天才,是每一個時代巴西都需要的足球天才代表,因此在他遭受更多足球場上的侵犯和攻擊同時,他也會得到更多保護,甚至是更多寵溺。

內馬爾不會改變他的踢法,這種習慣被改變的可能,非常難。哪怕他知道在中場區域、在遠離球門的地方,過多個人盤帶,對團隊無益,可這習慣的改變會是何其不易。更何況,在他內心深處認定的,是他能成為今天內馬爾,就是以這樣的方式成長起來的。他沒有錯。

拉丁人的外向性情、情緒的外露,也是內馬爾這一哭的原因。許多拉美球員,說起自己的國家隊、說起世界盃時,很容易激動不已、熱淚盈眶。濱岩老師對哥倫比亞J羅的一次採訪,就讓我印象極其深刻。國家隊和世界盃,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任何俱樂部成就、職業榮譽都無法比肩。拉美這一片富饒的土壤,並沒有培育出人間天堂,《豐饒的苦難》,或許是對這片土地最真切的描述。

因此內馬爾們會將世界盃看得如此之重。他哭得有些過分,卻又哭得恰如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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