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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飛正傳》:生如無腳鳥,死若落地塵

迪爾凱姆在《自殺論》一書中提出過一個現代人選擇自殺的終極原因:很多人之所以放棄活著,不是因為被慾望折磨而難以實現,唯有一死了之。真正的原因是他們不知道慾望實現之後有何意義。這種虛無感才是人選擇放棄自己的終極原因。

表面上看,的確有很多人是因為強烈的慾望得不到滿足而走向了毀滅,但是那不是最大的悲劇。因為那殞命之人至少知道自己的目標和意義是什麼?這種程度上,距離是產生意義的先決條件。

不過,更為恐怖的是後者,當慾望得帶滿足以後,又當如何,尋找下一個慾望,奔向下一目標嗎?如此反反覆復,如同西西福斯一樣推著慾望之石上到山頂,又一次從慾望之巔掉落意義的谷底,然後周而復始,樂此不疲嗎?如果這就是生命,基本在哪裡?

米蘭昆德蘭在《慶祝無意義》中提出了一個「夏娃之樹」的概念。所謂夏娃之樹,其實就是人類的繁衍和文明之樹。

你可以試想,如果人類的母親是這個叫做夏娃的女人,那麼從她開始,她的兒女們的臍帶連著她,而孩子們的孩子們又連著各自的母親。如此繁衍,以致於成為參天大樹,枝繁葉茂。臍帶是樹枝,而每一個人都是上面的果實。這其中,之後女人鏈接前後,而男人則成為了最後的末端。而這龐大的人類之樹的根基,卻是一個逃離了伊甸園的苦命女人夏娃。一旦根基小時,大樹立刻傾覆。這邊是昆德拉所謂的「夏娃之數」。如此薄弱的人類文明根基只是,似乎一切都變得脆弱和缺乏絕對的意義。但是,無意義也是一種意義,也是值得慶祝的。這也是人之為人的宿命——慶祝無意義。

對於沒有根基的人,猶如漂泊在風中的飛鳥,無處休憩。唯一的休憩只能是死亡。飛鳥生命的所有意義,似乎就是要尋找那個可以安放自己的根基,那個意義。

《阿飛正傳》就是有關飛鳥的電影。其中的每一個人,都愛著自己不愛自己之人,卻無法自拔。而一切的根源都在於主角旭仔的虛無感。電影展示的是一群孤兒而漂泊的人,遊走在香港和菲律賓之間的過客,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無論愛還是恨,無論生還是死,都是宿命。

王家衛對於孤獨有著詩意的理解,那種細節之處的浪漫,那種台詞之間的折磨,那種陰暗光線下的行走與哭泣,都是他照見眾生的腔調。上海人講究腔調,電影也講究腔調,一樣的悲歡離合。

電影主要講述張國榮扮演的旭仔虛無般的生存狀態。他像一隻孤獨的飛鳥,追求一個女人只是為了在風中停歇,最終他都會獨自重新起飛。那些當初她費力追求到手的女人都會被他棄之如敝履,然後可能再換下一個。也許,所有的浪蕩子都有這樣一個外表,每天抱著不同的女人入睡,但內心依然孤獨得可怕。旭仔的孤獨和虛無表面上來自於自己的身世之謎,她現在的母親只是養母,一個老去的交際花,而真正的母親遠在菲律賓,他一直渴望一個真相。那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王家衛講述故事的方法比較特別。一開始,他講述了作為浪蕩子的旭仔如何泡到一個小食店的女孩蘇麗珍。他泡妞的方法在文藝中充滿了霸氣,似乎由不得女孩拒絕,沒有留給她絲毫的機會逃離。

旭仔每天都來小食店買汽水喝,也許只是一個借口。第一次他告訴女孩知道她叫蘇麗珍,蘇麗珍大吃一驚,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接著,他告訴蘇麗珍,她會在夢裡夢到他。

第二次,旭仔來買汽水,蘇麗珍說她根本沒有夢見他。他似乎看透了一切,知道女孩一夜沒睡,做夢無從談起。女孩看來已經動心,害怕自己愛上他。不過,她這次睡著了。

第三次,他讓蘇麗珍盯著自己的表看一分鐘。然後很有比格地告訴她,一九六九年的某天某時的這一分鐘,我們是一分鐘的朋友。你會記住我一分鐘,因為已經過去,所以你不用否認。蘇麗珍很快愛上了他。

於是,旭仔成功泡上了蘇麗珍,兩人幾乎每天見面,上床。直到有一天,蘇麗珍說表姐要結婚,她想搬過來和他住。旭仔表示自己不會娶她,蘇麗珍憤然離去,兩人分手。

這是旭仔和蘇麗珍的故事。

接下來,我們看到了旭仔因為母親和一個男人亂來,還給他錢。那個男人傷了母親的心,旭仔教訓了他。

旭仔將一對耳環送給偶然遇到了舞女露露,並帶她回家。露露半推半就地和他發生了關係,並且愛上了旭仔。

期間,他的朋友爬窗進來,見到有人在,便在樓道里待了一夜。張學友扮演的這位朋友愛上了露露。

露露走後,旭仔開大音樂在屋裡跳獨舞。張國榮有餘而性感的氣質由內而外散發了出來,讓人著迷。

母親抱怨兒子旭仔大人,表示自己願意給男人錢,那讓她開心。旭仔這麼多年總是跟她作對。旭仔告訴她,他要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同時,在一旁等待的露露告訴張學友,不要愛上她。

下雨天的夜晚,警察劉在執勤時發現在樓下守候的蘇麗珍,主動上樓叫來旭仔。蘇麗珍表示來拿回自己的東西,其實是想和旭仔和好。她發現他無法忘記這個男人。為了能夠和他在一起,她同意可以不結婚。不過,旭仔拒絕了她,認為她們確實不合適。

露露目睹了兩人的對話,大發脾氣,威脅要離開旭仔。旭仔表示,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露露捨不得他,還是留了下來。這個男人具有一種謎一樣的氣質,讓周圍的女人迷戀。

被拒絕的蘇麗珍顯然難以忘記旭仔,一個人在雨中傷心。警察劉安慰她回

家,還借錢給她。他告訴蘇麗珍,自己本來想去跑船的,但是母親有病,不能離開家。

蘇麗珍給警察劉還錢,找他說話談心,說起了她來自澳門。警察劉發現開始愛上了蘇麗珍,渴望她給自己電話。很多個夜晚,他都守候在電話亭旁邊,等待一個虛無的電話,結果只有失望。母親去世後,他改行去跑船了。

旭仔短暫的情緒滿足之後,空虛感又開始向他襲來。他開始悶悶不樂。露露說請他看電影,還表示可以養他。他將露露趕出了屋子。

母親告訴旭仔,一個老頭願意娶她,她決定跟他走。旭仔不放她走,希望知道身世真相。母親被逼無奈,只能告訴他親生母親人人在菲律賓,他可以去找。

得知母親的下落,旭仔似乎有個生活的意義。他向朋友交代完,將車鑰匙交給他,準備前往菲律賓尋親。

他這一走,露露成了被拋棄的女人。她發瘋一樣的尋找旭仔,甚至找蘇麗珍要人。當她發現尋找毫無結果時,傷心地大哭起來。她和蘇麗珍是兩個先後被甩的女人,前者已好,後者正在難過。

露露找到旭仔的母親,打聽旭仔下落。母親表示自己也要出國了,可能見不到他了。露露見到朋友張,被告知他去了菲律賓。失落傷心的露露在雨中行走,張開車跟隨。露露拒絕了他的殷勤,表示自己很想去菲律賓。

確認露露無法忘記旭仔的張賣掉了汽車,將錢交給露露,讓她去找旭仔。他表示,如果找不到,他會等她回來。

不過,到了菲律賓尋親的旭仔也沒有達成希望。雖然找到了母親的家,但是她拒絕見面。於是,為了不讓她也見到自己,他匆匆離去。

旭仔酗酒,醉到街頭,被妓女偷去了手錶和錢包。跑船來菲律賓小住的劉遇見了他,將他帶回自己的住處。於是,兩個男人在異國他鄉又一次相見,只不過他們不記得見過彼此。

第二天,旭仔帶劉來到火車站。旭仔找人搞到了假護照,準備出國。不過他沒有錢,便襲擊了那人。引來了一群人的追殺。劉拿出手槍擊斃了幾人,兩人才逃之夭夭。

不過,似乎已經失去生活意義的旭仔註定難逃一死。火車上,他被人槍殺。彌留之際,劉告訴旭仔,他認識蘇麗珍,不過很短暫。看著窗外移動的熱帶雨林,旭仔離開了人世,終於停歇在了地上。

電影最後交代了其他幾個人的歸宿:露露來菲律賓尋找旭仔;蘇麗珍整日在夜場賣票,孤獨讓他想起了劉,不過她打去電話時,已經不可能有人接聽;最後一個鏡頭裡,梁朝偉的角色第一次亮相,梳頭打扮,穿西裝,準備停當,關燈出門。似乎預示著另一個故事和開始。

這個故事裡,所有人都是受傷的人。蘇麗珍和露露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男人,註定只能悲劇收場。而蘇麗珍被警察劉所愛,露露被張所愛,不過她們沒有給對方機會。這個備胎是具有有效期的。一旦錯過,只能一輩子錯過。而那位養母,那個過氣的交際花,也渴望找到愛人和安穩,當男人向他伸向橄欖枝時,她就像抓住了救民稻草,一位牢牢抓住不放。

不過,故事的主角旭仔似乎註定是一個不可能有愛的男人。對女人的慾望只能短暫的滿足他痛苦的肉體和靈魂。一旦滿足,空虛和孤獨又會襲來,他毫無招架之力。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有一個秘密需要了解,有一個親生母親需要尋找。一旦這個秘密公開,母親找到,他便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抓住,他的生活已經沒有了支撐。他本能地只想逃離,越遠越好。不過,死亡成全了他。當他彌留之際,臉上的表情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放鬆和喜悅。

一直飛翔的鳥,就是累了也只能在風中停歇。一生只有不停地飛,唯一的一次落地就是它死亡的時候。戲外的張國榮又何嘗不是這樣的人呢?

死得其時,也許比毫無意義地活著更合適這些漂泊無根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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