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陝北爺爺，今天出院了

今晨查房，陝北爺爺坐在床邊，未著病號服，面色蠟黃黧黑帶著一絲悲觀。天氣不是很熱，可以明顯看到他微微有汗，泛著晦黃光澤。

我彙報病歷，講完目前檢查進度，最後一句話說：這位爺爺對手術有些猶豫，不願做手術，想保守治療。如實向講授彙報。

教授重申，「你這得手術，你還猶豫什麼？」

「我不想手術！」

「你這不手術，以後很可能梗阻，大便不出，嘔吐，人就不行了！」教授言簡意賅。

「不就是一死」，病人斬釘截鐵，濃厚的陝北音，聲音不大，聽起來有些含糊，態度卻很明確。

「啥！？」

「梗阻了那就不活了，不就一死」。病人不畏懼死亡，奈何以死喝之？

「不手術，那就出院吧，回去保守治療，給開口服化療葯，回去當地打針去吧」，教授發話。

隔壁床手術後化療已經結束準備出院的病人，還苦口婆心勸阻。病人兒子，滿臉無奈。這個老爺爺，兒子的父親，成為病房的焦點。出病房時，交待病人兒子，我查房完回頭辦出院手續。

下出院醫囑，打出來醫患溝通、授權委託書、放棄/拒絕醫療同意書、自動出院單，一一簽字，再次告知病人兒子，這個病最好手術，解決問題，老人思想工作繼續做，既然不手術，那就回去吃藥，打化療吧，哎！真是可惜。

開了葯，再次給兒子說，最好手術。

「不同意，沒辦法，勸了很多次不同意，回吧！」

由於馬上手術，再沒有絮絮叨叨，奔向了手術室。

晚上，坐在電腦跟前，回想這個可氣、可憐、可悲的老頭子，不由想起了秦腔《周仁回府》那段：夫妻們分生死人世至痛，一月來把傷心積壓在胸中，今夜晚月朦朧四野寂靜……順手點開音樂，蒼涼悲愴

這老爺爺，喪偶。老伴患病，手術之後不久就去世了，就憑這一點，他肯定是懼怕手術的，不說不治療，而是說保守治療，還是有求生慾望的；其次有不信任的成分，不然在多次詳明利害的前提下依舊拒絕最好的治療。昨天還想，兩邊床上的病人會教會他一些，至少了解一些，能配合治療，看來是無用的。

很不是滋味。

也許，這個選擇沒有錯，並不是什麼都要追求完美。

也許，醫學上說的「延長壽命，減輕痛苦，提高生活質量」，本身就是一句矛盾的話。

生活質量根植於內心感覺，並不能以壽命和痛苦來作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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