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維新為何能夠推動日本社會實現移風易俗？

?這?是《環球時報》的一篇約稿，原文2000餘字，因版面原因只刊載1000餘字，現將全文貼出如下。另外，我只是日本歷史的業餘愛好者，對明治維新以及日本的近代化感興趣，懇請專家同仁批評指正！

「富國強兵」「殖產興業」「文明開化」是明治維新三大國策。如果以上述三大國策目標實現與否作為判斷標準，那麼明治維新無疑是一場成功改革。相較於引領日本走向帝國道路的富國強兵和殖產興業，文明開化似乎並沒有受到太多關注。然而，文明開化才是明治維新得以成功的基礎和前提，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沒有一個成功的文明開化就不可能實現富國強兵和殖產興業。

理解文明開化可以有多個不同維度。從宏觀來看文明開化泛指日本對西方近代諸項制度的積極引進，例如兵役、教育、外交禮儀、帝國憲法等，這些是日本近代化得以實現的制度基礎。這些西方制度在日本推行的過程中雖遇到不少阻力，但整體上較為順利，這跟明治維新初期日本國民觀念的轉變有著密切關係。而說到觀念的轉變，則不得不提及明治維新的微觀基礎，即移風易俗。

文明開化作為一個邏輯自洽的表述，它的產生要早於明治維新。在幕末維新的激蕩時代，文明開化所呈現出的不僅僅是維新志士們對封建痼疾的唾棄，當然還有對西方近代制度的憧憬。近代日本著名思想家福澤諭吉在1867年出版的《西洋事情》（外編）中首次使用「文明開化」這一表述，福澤將來自西方的文明（civilization）一詞翻譯成「文明開化」，意指要實現西洋的文明，則必須首先「開化」，即破除和摒棄封建舊俗，實現移風易俗！

福澤諭吉

擺脫舊觀念、迎接新世界是明治維新時期日本人對自身以及國際社會的一般認知。「移風易俗」對當時的明治政府而言絕非易事，雖然精英們對西方近代化已經形成廣泛共識，但在細枝末節的處理上仍有齟齬。況且，明治維新伊始，各地民智開啟程度差異頗大，如薩長土肥等擁抱西洋者畢竟少數。此種情勢下，維新政府主要從如下三方面著手推進日本國民移風易俗。

首先，明治天皇的示範效應。明治天皇一改過去天皇塗脂抹粉之形象，以斷髮蓄鬚、軍裝戎馬、幹練果敢之形象在國人面前做出表率。皇室開啟西方近代飲食習慣，喝牛奶、飲啤酒、吃西餐，過去一直被視為忌諱的牛肉開始上了皇室的餐桌。皇室建築內飾歐化、宮廷禮儀向西方靠近。皇室在1873年率先以太陽曆（西曆）進行皇室典章祭祀，日本國民習慣於通過太陰曆（農曆）來占卜吉凶，而《改歷詔書》中明確指出，「以太陰曆占卜吉凶滑天下之大稽！」所有與西方近代習俗相關或其衍生物都始自皇室，這種先導性示範效應很快影響到普通日本國民，在刺激他們轉變觀念一事上佔據先機。

明治天皇

第二，明治政府制定相關法律制度，強行推進西方禮儀規範。明治政府解除武士佩刀權，宣布士農工商四民平等。文部省編印相關教科書，大力提倡文明開化。各教科書根據文部省《指導要領》的規定，必須在教科書內容上明確「文明開化」的重要性和迫切性。明治政府身體力行，主推官派留學制度並大量僱傭西方技術人員、船員、教授等，因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文明開化是明治政府初期自上而下強制推行的一項政策。而強推此項政策的前提是引領國民生活向近代社會革新。

第三，知識精英對西方文明的普及。知識精英在文明開化的進程中扮演關鍵角色，他們是文明開化的倡導者、宣傳者和實踐者。1873年，政治家、思想家森有禮創建「明六社」，以「開啟民智、文明開化」為己任，積極引進西方的哲學、政治、法律、教育等思想啟蒙。該社團網羅福澤諭吉、加藤弘之、西周、西村茂樹、中村正直等一大批知識精英，通過機關刊物《明六雜誌》傳播西方啟蒙思想、引導日本國民移風易俗。福澤諭吉親自創立的慶應義塾也培養一大批具備西方近代知識和國際視野的學生，活躍在日本社會的各行各業。

在明治維新的初期階段，文明開化確實有助於日本人擺脫蒙昧狀態，擁抱西方先進位度、器物和禮儀。日本國民在接受西方先進思想的基礎上更進一步，掀起了自由民權運動，主張開國會、制憲法，並直接促進了近代日本政黨制度的形成。

「鹿鳴館外交」

物極必反，文明開化也有其弊端。歐化主義的奢靡導致了日本國民對日本固有傳統的全盤否定，這種過度的歐化之風直到明治末年才有所收斂。對西方文明的推崇不可避免地讓日本以文明國自居，在看待東亞鄰國的立場上也產生了弱肉強食的進化論邏輯，並開啟了侵略亞洲的進程。日本在文明開化的同時仍然保留了不同於西方的日本特色，如在帝國憲法所規定的天皇大權獨攬以及近代軍隊創製過程中對天皇的直接負責，都昭示了近代日本憲政體制的弊端，這一弊端也直接刺激了日本軍隊以天皇的名義走向軍國主義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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