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安妮下鄉記
文/古月
【作者簡介】古月，中學語文教師，文學愛好者。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不知何時，小小的縣城裡一下子興起了養狗熱。街道上大媽們、姑娘們、大老爺兒們都在遛狗，哈士奇、吉娃娃、博美、薩摩耶、金毛等一大波以前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洋狗出現在大街小巷，街頭巷尾。寵物醫院、寵物美食店、寵物飾品店、寵物樂園如雨後春筍，星羅棋布，生意好得沒法說。人們見面，打招呼不用嘴，用狗，狗是「熟狗」，人自然是熟人。不問「你吃了嗎？」說「你也遛狗啊。」談的是「你家閨女又美了發啊，好好看哦！」「我家的幺兒才檢查了身體，明天準備去公園相親。」不用說，這裡的「閨女」和「幺兒」都指的是狗。
受此風氣影響，妻子對我說：「我們也養條狗吧？」我說：「養那東西幹嗎？麻煩。」妻子說：「不要你管，由我照管。」我還是不同意。過幾天，妻子又對我說：「我和閨蜜們都說不上話了，她們盡說狗。」我說：「那你交點新朋友吧。」妻子說：「不養狗，無聊得要死。」兒子在外地工作，平時家裡就我兩個，空閑時間一大把，除了打打麻將，也沒有其它愛好。我想，養狗總比一天打麻將好，就勉強同意了。
沒有多久，妻子就領回一隻博美犬。這隻犬體型小巧，全身雪白，頭部平短，兩眼烏黑，尾巴上翹，樣子很是好看，又生性活潑，聰明伶俐，妻子和我都很喜歡。
因為是一隻母狗，妻子給她取名「安妮」。一天到晚，「安妮」「安妮」地叫個不停，愛狗如親。買狗窩、買狗碗、買狗糧，還有服飾和玩具，一切都要最好的，要品牌。做體檢，接種疫苗，打預防針，建立醫保檔案，這些一樣不能少。學習餵養知識，交流養狗心得，曬萌寵照，微信朋友圈變狗友圈。兩月下來，花掉三千多。我對妻子說：「看你，對老媽都沒有這麼盡心，一年孝敬也不到三百。」妻子說：「那是，那是，安妮是我閨女。」
「生活因寵物更精彩」，這句話還真有道理。狗通人性，聰明伶俐，善解人意，確實給人的生活帶來很多樂趣。但太多的寵物狗也給城市管理帶來很多麻煩，大街小巷總是能見到一堆堆狗糞，一不留心你就要走「狗屎運」，引來養狗的不養狗的一陣罵聲。縣城正在創建全國文明衛生城市，馬上要迎接上級的檢查驗收，縣委書記下了大決心，要規範養狗。這一規範，很多家庭都不符合養狗條件，也包括我們家。
狗養久了，就產生了感情，丟棄吧，不忍心；送人吧，捨不得。想來想去，只好暫時送到老家去。老家只有我母親在家，一人守著幾畝薄田，一座老房子。想接她到城裡來住，妻子不願意，說，農村人不講衛生，生活習慣不同，見到都煩。妻子對我母親沒有多少感情，但對我很好，有些事也只好隨她。女人不高興，家庭不和睦，母親住到也不安心。
縱有千般不願意，「閨女」還是被送回了老家。狗窩，狗碗，狗糧，狗零食，狗玩具都帶回去，又新買了自動餵食器，自動飲水器。妻子今天對母親隔外有耐心，交待了一遍又一遍，怎麼餵食，怎麼梳洗，多久換一次水，多久驅一次蟲，下雨天怎麼做，吹風天又怎麼做，等等，等等。母親說，記住了，記住了。臨走，妻子又撫摸著博美犬的頭說：「安妮，你要乖乖地，等幾天我又回來看你。」我說：「媽，你也要保重身體。」
回到城裡，妻子說，我看見安妮流了眼淚，她捨不得我們。晚上，妻子又給母親打電話，問，安妮吃了沒有，吃了多少。我對妻子說，不就是一條狗嗎，看你比對人還關心。妻子說，你不關心？你對安妮還不是有感情？我說，是，是。以往很少給母親打電話的妻子，從此經常給母親打電話，問狗，也問人。
不到一周時間，妻子對我說：「我們回老家去吧，我們回去看看媽。」我知道，妻子想看的是博美，我不說破，我說：「好嘛，買點啥回去呢？」自然，狗零食是必買的，這個不用我提醒。回到老家，妻子問，給安妮洗澡了嗎？喂驅蟲葯了嗎？母親說，沒有。妻子開始埋怨，我說：「老年人，怎麼記得到這些，萬一葯喂錯了，豈不要出大事？」妻子說：「那好嘛，那以後我回來喂。」
沒隔多久，妻子又對我說：「我們回老家去吧，我們回去看看媽。」我們就又回老家去。有時，我也會主動說：「我們回老家去吧，我們去看看博美。」就這樣，我們回老家的次數越來越多，超過以往幾年的總和。每次回去，母親都很開心，母親說，回來就是了，不要買東西，又讓你們破費。我們每次離開，母親總要給我們裝上一些東西，要麼是花生，要麼是蘿蔔白菜、土雞。
母親在妻子的教導下，也越來越會照顧博美，把捨不得吃的雞蛋給博美吃，把軟和的棉衣給博美做窩。博美也與母親建立了感情，恢復了聰明伶俐，總是和母親形影不離。母親開心地說，這小東西，很黏人，像小時候的你。
博美一天天長大，漸漸到了發情期。妻子又著了急，一天三次向母親交待，不能讓野狗欺負我們安妮。就是這樣，她還是不放心，對我說，文明衛生城市驗收已過，街上的狗又多起來，我們也把安妮接回吧。我扭不過她，只好開車回去。
母親看到博美上了車，戀戀不捨地。博美跳下車去，兩前肢抱住母親的腿，又跑回，那意思是要母親和她一起去。我看見母親的眼裡閃著淚光，就說：「媽，我們會回來看你的。」妻子也說：「媽，想安妮了，你就進城來看她嘛。」
車子駛出村子，回頭看去，母親還站在土坡上，痴痴地望著我們漸漸遠去。這一去，不知又要何時才會回？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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