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畫的是靈魂，不是人體！
蘋果會動嗎？
一個糖罐每天都會變化嗎?
照射在它上面的光也許會變，我們對於它的感情也許也會變，但罐子本身會嗎?
有一位藝術家認為，會。
康定斯基這樣評價他：「他給予一隻茶杯生命，或者更準確點說，他在一隻茶杯里看到了生命的存在。他將靜物畫推到一個高度，讓靜物不再毫無生機。」
他就是愛畫靜物的法國藝術家塞尚。
保羅·塞尚
保羅·塞尚（Paul Cézanne，1839—1906），法國著名畫家，後期印象派的主將，作為現代藝術的先驅，西方現代畫家稱他為「現代藝術之父」「造型之父」。
塞尚認為，一個糖罐子能告訴我們的，絕不亞於一幅夏爾丹（Chardin，法國畫家）所能告訴我們的。他賦予糖罐意義，讓它成為「一個有靈魂的糖罐」。
他是如何做到的？英國作家朱利安·巴恩斯為我們解答這一點。
思考成功意義的「富二代」
塞尚在法國普羅旺斯的艾克斯長大，少年時健壯、固執、愛冒險。他和同校小夥伴埃米爾·左拉（émile Zola）、巴蒂斯坦·巴耶組成三人小分隊，自稱「形影不離組合」。
塞尚從小就表現出對於繪畫的強烈興趣，經常不顧父親勸阻偷偷作畫。父親給他保留了作為銀行經理繼承人的職位，同時警告他：「孩子，想想未來吧！人會因為天賦而死亡，卻要靠金錢吃飯。」
但也正是這一點，「富二代」塞尚還是能搞搞藝術。畢竟，萬一藝術無法養活自己，他還可以伸手向銀行家父親要錢。
就像如今的北漂一族一樣，去首都巴黎是大部分有志外省人夢寐以求的。十九世紀六十年代，已經在巴黎定居的小夥伴左拉鼓勵塞尚也去巴黎，安心作畫。
塞尚欣然前往。但對於在巴黎能獲得什麼，塞尚的心態非常矛盾。塞尚和左拉這兩個在大都市裡的無名小伙兒，開始一起琢磨「成功這個可怕的問題」。
自然主義文學流派創始人 左拉
後來我們知道，塞尚成為聲名大噪的藝術家，左拉開創了自然主義文學流派。儘管如此，對於成功的定義，似乎離間了同為藝術家的兩位年輕人。他們為「成功」這個問題找到的答案不同，因此漸行漸遠。
左拉需要以物質方式來表現他文學上的成功：豪宅，美食，社會地位的提升，資產階級之體面。
而塞尚則是越出名，就越躲著這個世界：
他深藏不露、樸素節儉、不好斂財，經常一消失就是幾個星期；他的感情生活，儘管沒什麼特別，他卻一直諱莫如深，嚴密保護；而且他對世人所謂的成功毫無興趣。
逃避可恥且無用
雖說塞尚是真正的「富二代」，但他一點也沒染上資產階級的壞毛病。
塞尚不像那些拋開一切遠走高飛的藝術家，比如高更，跑到塔希提島享受人生，蘭波販賣軍火而發財，也不像那些瘋掉或是自殺的藝術家，他始終是「醉心事業的典範」。亞歷克斯·當謝夫為塞尚作傳時，對他高度評價：現代藝術創造家中的楷模。
後印象派畫家 高更
比起逃避和自殺，繼續活下去更需要英雄氣概。這意味著無盡的創作，無盡的奮鬥，需要經常毀掉不如意的作品。並且，在塞尚看來，在生活中秉持清廉正氣，是保證作品不腐敗不墮落的根本。
莫奈稱他是「繪畫界的福樓拜」：塞尚有必須的苦行精神，也相信藝術家應該隱於藝術作品背後。塞尚熟讀經典，並向我們證明，一個人是可以同時兼備巴爾扎克、司湯達，以及福樓拜之風的。
不過，和福樓拜不一樣，在女人問題上，他同樣比較拘謹嚴肅。他很看不慣朋友左拉和女僕亂搞關係這種資產階級陋習；當他晚年畫浴女的時候，用的是年輕時畫的寫生稿，省得麻煩模特。
塞尚 《浴女們》
你要畫的是靈魂，不是人體！
「說說話，笑一笑，動一動，」法國畫家馬奈常常對他的模特們這樣說，「想要看起來真實，你們得有生氣。」而塞尚則截然相反，他的模特兒得像衛兵，連著幾個小時一動不動。
有的肖像畫，繪製出來為的是捕捉能向觀畫者展示模特個性的某種情緒，不經意的一瞥，稍縱即逝的瞬間。但塞尚鄙視這種瑣碎，瞧不起細緻逼真的畫，不屑於嘗試描摹個性。「你不是畫靈魂，」塞尚咆哮道，「你畫的是人體，人體畫得好，靈魂——如果他們有靈魂的話——他媽的自會露出來照得到處都亮。」
因此，塞尚的肖像畫，「與其說是『肖似』，不如說是『存真』」。
塞尚 《坐在紅扶手椅上的塞尚夫人》
塞尚筆下那些靜物畫，那些水果和糖罐呢？
十九世紀法國小說家於斯曼描述塞尚的靜物畫，說是「醉醺醺的陶器里七倒八歪的果子」。女作家伍爾夫卻注意到，盯著塞尚的蘋果越久，它們會顯得越重。
這個發現，一定會讓塞尚滿意。
塞尚 《靜物》
塞尚創作目的之核心，就在於「參透物體」。他的作品裡，那些成功之作，都妙在統領整幅畫的是色彩與和諧，而非那些描繪人們說、笑、動這類常人常事的圖像。
對於塞尚來說，繪畫意味著通過自己性情的管道，表達出關於自然的真諦。而藝術與生活平行存在，而非從屬於生活、臨摹生活。它有自己的規則，追尋自己的和諧，排除了解讀生活的舊式繪畫，宣告了色塊畫之民主：一塊色斑，一個色塊，不管是組成一條褲子，還是表現一個腦袋，都一樣意義重大。
因而，塞尚「對我們這個世界，以及我們對這個世界認知的影響，堪比馬克思或弗洛伊德」。
——本文編寫自《另眼看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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