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會俠一件小事

最新 06-29

『時光撿漏』您生活的筆記本

在辦公室看了一下午書的我，頭暈昏腦脹，聽見斜對面綜合部人聊得正歡，便移步晃了過去，輕敲推門，一眼便看見手提紫色灑壺的工會主席老張，站在蘭色方凳上，正在給門口枝葉繁茂的綠寶葉子噴水；負責人事的李經理則站在張主席右側，左手插腰，右手高高抬起，指向樹梢給主席說著什麼；而負責黨務的老姚則將辦公椅移到了東邊的落地窗前，頭頂椅背，人陷椅中，縷縷陽光灑在她的身上，仔細一看，她緊閉雙目，握著的雙拳專註地給眼睛做著保健操；而坐在最裡面略小几歲的小余、小王則手拿報紙折成的紙扇，相向而坐，側著身子，伸長脖子，聽著外面幾個大姐的海闊天空。見我進來，稍有停頓，「沒事，接著聊。」說著我走到了靠里的落地窗前，站在了老姚與小余、小王之間，背向窗子，右腳向前，左腳翹後倒鉤在後面的地台上，而雙肘則結實地撐在了後面的不鏽鋼欄杆上，頃刻加入到了聊天的隊伍中。綜合部幾個資深美女，清一色的婆婆臉，大家平日里談得最多的話題，便是兒子媳婦，娶了兒媳婦的，談論怎樣與兒子兒媳相處；沒娶的則討論著如何幫兒子相親選妻。

「咚咚」有人敲門，主席喊：「請進。」這時只見客房部的吳燕，側著身子，推門進來，怯怯地說：「幾個領導都在，我想請一天假，找李經理給批一下。」「家裡有事？」李經理問。「那倒不是，我自己有點小事」，小吳答。「能克服不？最近客人多，房量大，最好緩下休。」李經理拒絕了小吳的請求。小吳沒有立即離開，壓低聲音再次給李經理說：「我給我們主管都說好了，客房部也已調好了班，就歇一天，不會誤事。」那聲音小得好像是從嗓子眼發出來的。李經理向內走了幾步，又在原地轉了一個半圈，沉思片刻，再次抬頭看著小吳，說：「現在旺季，各部門人手都緊，不好調人，還是緩緩休吧」；這時，張主席已停下了手裡的活，提著她的灑壺，把眼光移向窗外，一言不發；整個人陷入椅中的老姚，眼保健操這會做得越發地專註，越發地認真了，幾乎進入了無知無覺的境界；而小余、小王早已抽身坐端，低頭賣力地開始工作。這時，小吳眼淚婆娑，遠遠地望著我，露出求助的眼神。

平日里，盡量不問事的我，今天看是躲不過去了，「小吳，能具體說下你的情況嗎？」我問了一句。「家裡讓生二胎，前台趙莉今天換休，我想讓她陪我去趟醫院，把節育環先給取了。」小吳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口氣說出了事由。張主席扭過頭來，說：「取環簡單，我前年就在咱社區醫院取的，一會會就完事了，請半天假就夠了。」我對著李經理說：「李經理，要不讓小吳去吧。」李經理緊繃不語，我抿嘴笑了下，示意小吳，「快謝謝你李經理，快去快回。」

三天後的大早上，我坐在辦公室，剛翻開一份文件，聽見「蹬蹬蹬」的高跟鞋聲由東向西，由遠而近地傳來，就知道是常年穿丁字鞋的李經理過來了，李經理走路自帶涼風，身子才進來一半，便嚷嚷著，「領導，就你一天當好人，讓我們當壞人。」我忙問：「一大早的，誰又把你惹炸毛了？這麼大個單位，就你敢懟我。」「人家不是說我是你的門神么！你當我這門神好當。」「坐下，說正事。白開水還是茶？」我問。「還喝？肚子早都給氣脹了，客房部前台都給我要人，小吳請一天假，已經續了三天了，今天還說要休一天。小趙也跟著瞎摻和。」李經理氣呼呼地說。我說，「咋會這樣？你沒問問啥情況。」「啥情況，人家說不準早跑到別的單位上班去了，前台經理剛也找上來了，說小趙不按時到崗，把他們前台正常排班都搗亂了。」我說：「天塌不下來，問下不就明白了。」「人家今早就沒來，說是直接又去醫院了。」李經理說著聲又加大了幾分貝。「人家真是要走，你想留也留不住。不急，再等一天，晚上通知下，讓她倆明早到我這裡來，再說你急也不頂用么，能不能改改你這炸毛脾氣。」我只能淡淡地說。

第二天一大早，我剛從電梯出來，就看見小吳、小趙整齊地站在我辦公室門口，向我問好，我也回了句「早上好！」，我們便前後腳進了辦公室，我摁下開關燒上水，走向辦公桌，示意兩人坐下，但她們堅持站著，我也沒做過多的強求，便開始了我們今天的談話。我開口問：「小吳，你倆到底咋回事？那麼個小事就跑了三天。」「這幾天忙的，你們李經理直怨我那天把你給放跑了。知道不？」我笑著說。小吳說到：「趙總，真對不起！但我真的也沒耽擱，沒料到大醫院看病這麼複雜，這麼難。」「說說看，怎麼個複雜法？」還沒等我說完，平日性格外向又仗義的小趙，便打開了話匣子。「就是，前樓後樓，樓上樓下的，把人能整死，幾天下來腿都快跑斷了。」

小趙說：趙總，你是不知道，那醫院有多可憎，那天我倆早早趕到醫院，排隊、挂號、辦卡、存費，等待叫號。好不容易聽到叫號聲，走進診室，醫生只問了幾句話，便說，「把你就診卡拿來」，小吳遞過就診卡，「刺啦啦」幾張單子就從那醫生面前的機子上鑽了出來，醫生說：「去，拍個X片，做個子宮彩超，再做幾項化驗，費用大概600元，卡上錢夠不夠？不夠了，及時充上。」我看了下化驗單，三頁十幾行，心想這得抽小吳幾管子血呀！便問醫生：「咋做這麼多項化驗？」醫生抬了下頭，白了我一眼，說：「下一個。」我們剛起身要走，醫生又問「早上吃飯了沒？吃飯就不能化驗了，明天再來。」我們一邊應著醫生，一邊往外走。到了門外，小吳才說，她早上在咱員工餐把飯吃了，化驗做不成了，我們就先把B超和X片兩項做了，你不知道，我倆像黃牛黨一樣，一個排隊一個繳費，以最高的效率，趕在早上下班前做完了這兩項檢查，但化驗報告下午四點才能出來，我倆便在街上瞎轉，不到四點又趕到醫院，直到四點半才拿到了化驗結果，第一天就這樣耗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吳餓著肚子，我們早早趕到醫院，排隊化驗，等待取單，下班前沒能拿到化驗報告，中午都沒敢回公司，又在外面吃了兩口飯，下午又早早來到窗口領取化驗結果，拿到單子後，沖向醫生辦公室，不料吃了個閉門羹，問導醫台，護士給我們說：「計生醫生下午有事不來了。」我覺得再耽擱又得請假，便問醫生：「計生醫生不在，找婦產科醫生行不行？」護士讓我們重新挂號。我倆便衝到自動挂號機前，我按流程快速地摁著鍵，婦科、產科當天均沒有了號，無奈掛了第二天的「普通婦科」。在我操作按鍵的過程中，小吳認真地整理著一袋子的就診單據，生怕把哪份寶貝給弄丟了，隨著第二天就診時間的結束，我們再次被淹沒在下班的人潮中。

第三天早上，我們又如期來到醫院，頭天掛的號，第二天只需激活就好，激活排隊候診，排序第五，很快便叫到了小吳，醫生翻看完一大堆單子，嘴沒張，頭沒抬，就開了個診斷單，讓我們去五樓手術室預約手術。我們兩個走著聊著，想著這繁雜的程序總算是走完了，小吳還擔心上了五樓馬上手術，說她緊張得腿都有點發軟，到了五樓，一眼就看見最西頭「手術室」三個紅色大字，樓道擠滿了人，烏泱泱一片，走進手術預約室，裡面呈三行隊形排列，兩行都是做人流的，心想多作孽呀！我們規規矩矩排隊，好不容易排到了，護士一聽是預約的，讓我們先到外邊等著。我問：「為啥？」護士說：「你沒看見現在排的都是今天要做手術的。」我心想，你們又沒掛個牌子寫上字，我們咋能從人臉上看出誰是預約的？誰是今天做手術的！醫院不是法院，人家醫生沒時間跟咱閑扯，我倆便乖乖走了出去，樓道無歇腳的地，但我們又不敢遠離，生怕誤了叫號，便在樓道來回溜達，十一點，終於叫到了小吳，我們走了進去，護士問：「你倆誰取環？」小吳說是她，趙總，你猜護士說啥？我笑著說，你好不容易給我個插話機會，便笑著問：「護士說啥了？」小趙馬上收住笑容，抻了下她的衣襟，板著臉學著護士的樣子，說：「去，掛個號，還得做個心電圖。」小吳當時急了，說：「我剛從婦科醫生那裡來的，人家都沒說要做心電圖。」說著護士面前的機子上就打出了個繳費單，小吳一看只有25元，也懶得與護士費口舌，便拿著單子拉著我飛快地去南樓繳費做檢查。

還好一路順利，很快拿到檢查報告，又飛快地回到手術室，遞給負責排號的護士，護士看罷，又說：「你還得做個尿檢。」小吳問：「為什麼？」人家說：「看你有沒有懷孕？」我說：「不會的。」護士看了我一眼。說：「你說了不算，醫生只看化驗結果。」接著又說：「你月經完了幾天了，誰敢保證你不會懷孕」。我說：「那環不是還沒取嘛。」這會，好脾氣的小吳徹底被激怒了，「這幾天，我都在單位住著，我跟誰懷孕去！你們這破醫院，取個環，比生個娃都複雜。」我也說了，「你們這不是整人嘛，咋不一次把檢查單開完，檢查一次開一次單，不就是多想掙挂號費嗎？」小護士看我們真發火了，便拿著那一大堆單子走進了手術室，片刻便出來了，給小吳說：「那你不用做尿檢了，明早就可手術。你是做無痛的還是？」旁邊的患者估計是看不下去了，便給小吳說：「取環是個小手術，不太疼，再說麻藥對人也沒啥好處。」聽這麼一說，我們果斷做出不打麻藥的決定。護士便交代小吳明天術前的注意事項，臨走還不忘叮囑：「記著看下費，不夠了現在就去給卡里存上500元，明天先挂號，再排隊等候手術。」我問：「這麼個小手術能要500元？」護士說：「手術費不多，大概60元，主要是要開一些消炎藥。」第三天就這麼過去了。本來今天一大早說好是要去醫院做手術的，李經理昨晚打電話說你找我們，我們就先到你這來了。聽著小吳的敘述，我時而覺得雲里霧裡，時而感到脹氣梗腸，後面則有點義憤填膺了。便拿起電話，撥通了那個醫院我同學的手機號，三言兩語交代了下，又讓總機接通了張主席電話，主席很快過來，領著小吳去醫院找我同學去了，她們走後，我便問小趙，單位這麼忙，為啥要摻和，小趙說她不好意思拒絕小吳，對，這正是我心中的小趙。再說無益，我便讓小趙趕快去前台報到上崗。

人都走後，靜下心來，就這件小事，我思慮良久。想想那年，我生兒子時，單位給了張支票，出院時醫生朋友還給孩子開了一堆龍牡壯骨沖劑，總共才花了300多元。現在取個環，就得一千多元，說生個娃費用都上萬了，難怪現在年輕人生二胎的積極性不高。在大醫院看病，手術前必要的檢查是應該的，相信大多數患者也是能夠理解和接受的，但取個環，就要花三四天時間，做那麼多項檢查，真的都很有必要嗎？醫生開出的檢查單，哪些是必要的非做不可的，哪些又是為科室創收的？渴望國家儘快地完善醫療制度，公平合理地分配醫療資源，讓患者做到及時就診，明白消費。讓同事之間少些誤會，多些和諧；讓老百姓的日子，少些煩惱，多些快樂！

取環，本是件小事，搞得複雜了，也便成了事。

作者簡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