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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鋒:清代《文選》校勘述略

清代《文選》校勘述略[①]

劉 鋒

劉鋒(1977―),河南南召人,河南科技學院文法學院講師,文學博士,研究方向為「文選學」與唐前文學與文獻。

摘要:清代《文選》校勘可分初期、中期、晚期三個階段,而以中期成就最高。清代的《文選》校勘方法多樣,或重視保存古本原貌、堅持版本對校,或綜合各種校勘成果、旁證眾多文獻,或精於小學、深於考證。特別是清代學者已經逐漸認識到《文選》在傳抄版刻過程中產生的羼亂問題,並試圖通過總結李善注義例、詳辨《文選》刪削合併的痕迹,以恢復李善注原貌,在《文選》校勘史上尤為可貴。清代《文選》校勘的缺失一方面是學者所見版本有限,另一方面由於對《文選》文獻流傳的特徵缺乏深入的認識,其校勘或局限於個別字句,拘泥於細枝末葉。

關鍵詞:文選;校勘;清代

《文選》在清代很盛行,無論是刊刻、閱讀、學習、研究都非常普遍,尤其是清代的《文選》學在隋唐之後又達到一個高峰,研究的方法多樣,領域廣泛,成果豐富,並初步具備了現代《文選》學研究的的萌芽。阮元《文選旁證序》曰:「《文選》一書,總周、秦、漢、魏、晉、宋、齊、梁八代之文而存之,世間除諸經、《史記》、《漢書》之外,即以此書為重,讀此書者,必明乎《倉》、《雅》、《訓纂》、許、鄭之學,而後能及其門奧。淵乎,浩乎,何其盛也!」[1]這一評價代表了清代學者對《文選》的高度重視。張之洞《輶軒語》說:「《選》學有徵實、課虛兩義。考典實,求訓詁,校古書,此為學計。摹高格,獵奇采,此為文計。」[2]大致概括了清代《文選》學的兩個主要方面。而清代《文選》徵實之學又可概括為兩大方面:一方面繼承隋唐的《文選》注釋學,或是在文字、音韻、訓詁等方面補正、深化、擴展,以小學治《文選》學,或是考證典故、史實;一方面則是校勘文字,研究版本,考訂異文,屬傳統校讎學範圍。當然,兩個方面是互相滲透、互相藉助、互為補充的。

校讎學是清代學術的重要組成部分,而清代的《文選》校勘也是清代典籍校讎的重要成果。整體來看,清代《文選》校勘發軔於清初的錢陸燦、潘耒、何焯、陳景雲等人,興盛於樸學全盛的清中期,其後隨著社會現實和思想學術的激變,《文選》校勘未取得更大成就,但隨著中外交流的增加,一些海外的《文選》版本文獻傳至國內,無疑對《文選》的校勘意義重大。

一、清初的《文選》校勘

清初的《文選》學主流仍是沿襲明代以來的評點之風,在評點中間有注意及校勘者,可稱之為批校。批校因多以批評為主,以校勘為輔,故在校勘上用力不大,校語一般也比較簡略,甚或只是圈點誤字,寫出正字,不出依據。批校的形式一直在清代延續,今天各地圖書館還存有許多附有批校的《文選》版本,一些至今仍有參考價值。當然,清初也有學者專門對《文選》作全面的校勘,如陸貽典、馮武據宋本校勘汲古閣本,陳景雲亦撰有《文選》校勘專書,開啟了後世《文選》校讎的盛況。

明清之際的著名學者傅山(1607-1684)曾評點《文選》,其在《霜紅龕集》卷二五《家訓》中曰:「記吾當二十上下時,讀《文選》京都諸賦,先辨字,再點讀三四,上口則略能成誦矣。」[3]可見其曾對《文選》用功。傅山對《文選》的評點尚有一些內容保存在《傅山全書》中,其中有少量校語。其所批點之《文選》為汲古閣本。

錢陸燦(1612-1698),字爾韜,號湘靈,又號圓沙,江蘇常熟人。錢氏喜藏書校書,於晚年批閱《文選》,流傳頗廣,在清代前期影響較大,至今尚存過錄其批語的《文選》多部。[4]

陸貽典(1617-1686),一名陸典,字敕先,江蘇常熟人。馮武(1627-?),字竇伯,別字簡緣,江蘇常熟人,馮舒之侄。馮、陸皆為清初著名的藏書家、校讎家,二人曾合力校《文選》,後顧廣圻曾借閱二人校本,復加讎校。

潘耒(1646-1708),字次耕,一字稼堂、南村,晚號止止居士,藏書室名遂初堂、大雅堂,吳江人,師事徐枋、顧炎武,博通經史、歷算、音學。潘氏曾批校《文選》,有一定影響。

何焯(1661-1722),字屺瞻,學者稱義門先生,江蘇長洲人。何氏博學強識,蓄書數萬卷,凡經傳子史詩文集、雜說、小學,多參稽互證,以得指歸。於其真偽、是非、密疏、顯隱、工拙、源流,皆各有題識,如別黑白。及刊本之訛闕同異、字體之正俗,亦分辨而補正之。何氏曾批校《文選》,被廣為傳抄、過錄,乃至版刻以行,無論其評點還是校勘,皆深受推崇,黃侃稱清代治《選》學者簡要精核未有超於何氏。

陳景雲(1670-1747),字少章,私謚文道先生,江蘇常熟人,博聞強識,能背誦《通鑒》。少從何焯游,焯歿,獨系吳中文獻幾二十年。陳氏有校勘《文選》之專書,然未付梓,以抄本行世,故稱名卷數皆不一。今國家圖書館藏有清咸豐間周鎮抄本《文選舉正》兩冊,不分卷。孫志祖《文選考異》於陳氏校語有所徵引,而顧廣圻撰《文選考異》徵引尤多。

二、清中期的《文選》校勘

清代中期尤其是嘉道之間,是《文選》學最為興盛的階段,《文選》校勘成果眾多,著述方式也從批校發展到專著。

姚范(1702-1771),初名興涑,字已銅,後改名范,字南菁,號姜塢,晚號幾蘧老人,安徽桐城人。姚范是桐城派的著名文人、學者,能詩文,頗用力治學,博聞強記,於書無所不窺。生平論學大旨以駿博為門戶,以沈潛為堂奧,而議論篤實,粹然一軌。然不希著述,多將心得記錄於書上,後人整理摘錄成《援鶉堂筆記》五十卷。姚氏亦曾批閱《文選》,《援鶉堂筆記》錄有姚氏批閱《文選》文字三卷,其主要內容是抄錄何焯批點,並附以己說,於保存何焯批點頗有價值,同時亦多有發明。

汪師韓(1707-?),字抒懷,號韓門,又號上湖居士,浙江錢塘人。汪氏著有《文選理學權輿》八卷,據其自序書成於乾隆三十三年(1768),《書目答問》列之為「文選學家」。此書亦偶有涉及校勘的條目,其中卷三「選注補闕」門數條彙集李善注中對《文選》作品的考異之語,卷八《質疑》為考證《選》文《選》注的條目,其中亦有關涉校勘者。

盧文弨(1717-1796),字召弓,一作紹弓,號磯漁,又號檠齋,晚年更號弓父,人稱抱經先生,浙江仁和人,清代校讎學家的傑出代表。盧文弨曾於乾隆丁卯(1747)、乾隆甲戌(1754)兩次受詔參與校勘《文選》,其於乾隆辛未(1751)為錢在培撰《麗景校書圖記》,詳細記載了乾隆丁卯參與校勘《文選》的經過,可知當時有專門的校勘成果別錄為冊。陳康祺《郎潛紀聞初筆》卷三則記錄了盧文弨參加的另一次校勘:「乾隆甲戌夏,命翰林工楷書者梁國治、秦大士、梁同書、庄培因等,繕錄昭明《文選》。又命朱珪、戈濤、盧文弨、翁方綱等,校對於翰林院後堂東寶善亭內。發出宋版《文選》一部,紙墨精好,古香襲人。每冊有前賢手題墨跡,第一冊前有御筆題云:『此書在天祿琳琅中,亦不可多得。』」[5]翁方綱《復初齋文集》卷一二《送盧抱經南歸序》亦曰:「予同歲進士二百三十一人,予嘗自謂抱經校讎之精,用力之篤,惟予知之最詳。……君所校正書目甚繁,予初成進士時,喜讀遷、固之書,則借君所校三史錄之。甲戌授館職後,借所校《文選》錄之。」[6]盧文弨對《文選》的校勘似在其早年於京師任職內閣中書、翰林院編修時,其後未再著力於此,翁方綱稱其曾過錄盧氏所校,但之後未見學者徵引。

這裡順便略述乾隆年間的幾次校錄《文選》。乾隆頗留意《文選》,天祿琳琅所藏《文選》版本甚多,里中多有乾隆御批。他還曾多次召集館閣學者校錄《文選》,今尚存多種當年御藏的《文選》寫本,其中即有盧文弨參與校勘的《文選》寫本,分別由歐陽正煥、梁國治等人謄錄。這些校勘有利有弊,有利之處是人力充裕,條件優厚,如盧文弨《麗景校書圖記》稱當次參加校勘李善注《文選》的翰林、中書各十人,且賞賚優渥,而陳康祺所記一次則雖人數較少,但校勘者學識更高,且稱發出精良的宋版《文選》一部,這在當時宋版《文選》非常難得的情況下,無疑十分利於校勘。但相較利處,弊處亦大,一方面眾人合作,往往不易統籌,另一方面,此類奉旨校書往往時間有限,難以深加研討,翁方綱《坳堂集序》記與戈濤同校《文選》,而其校勘時間不過匝月。再者,此類校錄之本呈進之後便成御玩之物,不得流傳,故其校勘成果亦難以公開。《四庫全書》所收李善注《文選》,提要稱「乾隆四十六年十一月恭校上」,在乾隆時多次校錄《文選》之後,但所收為汲古閣本,書後亦未附考異,顯然對之前的校錄成果完全未加利用,不能不說遺憾。

許巽行(1726-1798),字六葵,號密齋,華亭人,著有《文選筆記》八卷,為清代一部重要的《文選》學專著。據書前所附《密齋隨錄》稱書成於嘉慶戊午(1798)。許氏先後十數次校勘《文選》,用功頗巨,《筆記》內容即以校勘為主。許氏校勘注意版本之間的羼亂情況,是在胡氏《考異》之前認識較為深入的。又能注意辨別五臣闌入李善者,凡正文用字及注文混雜,多所校正,較之前各家校勘更進一步。許氏詳細記錄了校勘曾使用的具體版本,這較前人往往不明其所用版本也無疑進步了不少。其校勘所用版本,據《隨錄》所記主要是通行的汲古閣本,又有錢士謐重校本,葉氏海錄軒本,在當時亦屬較好的李善單注本,所見又有張伯顏本、養德書院本,為尤刻本系統的元明刻本,雖非宋本,亦差強人意。《文選筆記》雖然版行較晚,但從許巽行校勘工作的實際時間看,應是當時成果最重的。

余蕭客(1729-1778),字仲林,別字古農,長洲人,撰《古經解鉤沉》三十卷,采掇舊詁,最為詳核。余氏撰有《文選音義》八卷、《文選紀聞》三十卷兩種《選》學專書。《紀聞》集前人關涉《選》文之說,與汪師韓《權輿》一書之《前賢評論》門類似,而十數倍之,生前未刊,由其門人朱邦蘅校錄,收於方功惠《碧琳琅館叢書》中。余氏著書多以鉤沉鈔撮為主,《音義》多錄何焯校語,《紀聞》所錄部分考證文字,皆關涉校勘,雖發明不多,要亦省卻學者搜討之功。

孫志祖(1737-1801),字詒谷,或作頤谷,號約齋,浙江仁和人,生而穎悟,自雲讀群經及《文選》等書,一似素所熟習者。孫氏撰有《文選理學權輿補》一卷、《文選考異》四卷、《文選李注補正》四卷,諸書初刻於嘉慶戊午(1798)。《考異》四卷,為校勘專書,所校以《文選》正文為主。孫氏頗注意徵引前人時賢之說,孫氏自序所謂借閱三家校本,參稽眾說,即是此意。《考異》以徵引何焯最多,故亦於保存何氏批校甚有價值。所徵引錢陸燦、潘耒二人雖不過十數條,但兩家批校本不易見,尤其潘氏校本,後世似並無傳抄,故唯據此窺豹一斑。《考異》廣泛徵引前人之說,並與各種典籍旁證曲通,校記每能考證發揮,較之前人的簡單批校不可同日而語。

張雲璈(1747-1829),字仲雅,號簡松居士,浙江錢塘人。博學雄才,頗工於詩,著《選學膠言》二十卷,據自序知書成於道光壬午(1822)。駱鴻凱稱其書「自經說史評,山圖水注,以及名物象數,聲音訓詁,罔不旁搜博引,以助多聞」[7],允為一部博洽的札記式考據著作。全書一千二百餘條,涉及校勘者十之一二,雖不算多,但因不必受校語簡明之限,能博引深究,頗有益於《文選》之校勘。

阮元(1764-1849),字伯元,號芸台,謚「文達」,江蘇儀徵人,清嘉道間名臣,被尊為一代文宗。阮元提倡駢文,推崇《文選》,與桐城派相抗。阮元藏尤刻本《文選》一部,以之鎮文選樓,當時學者惟知尤刻本有兩部[②],一部即胡克家據以翻雕者,另一部即阮氏所藏。阮氏自稱時時校及《文選》,序中復舉此本與汲古閣毛本、翻張本、晉府本等對校,所得脫文、異文十數條。其在《文選旁證序》中說:「余昔得宋本,即欲重刻之,又欲匯萃諸本為校勘記,以證晉府、汲古之誤,而胡中丞已刻尤本,是以輟作。今又讀梁中丞此書刻本,得酬夙願,使元為校勘記,亦必不能如此精博也。」[1]今國家圖書館藏有一部阮元過錄馮武、陸貽典、顧廣圻批校本,為儒纓堂重刊汲古閣本,書中過錄文字一筆不苟,並記校錄起訖時間,歷時兩年始完成。

顧廣圻(1770-1839),字千里,號澗蘋,別號思適居士,江蘇元和人,清校讎學家的傑出代表。彭兆蓀(1769-1821),字湘涵,又字甘亭,晚號懺摩居士,江蘇鎮洋人,工詩、駢文。彭、顧二人於嘉慶戊辰(1808)、己巳(1809)間為胡克家校勘尤刻本《文選》,翻刻以行,並撰《考異》十卷附後,世稱胡刻本,成為之後最通行的《文選》版本,至今不廢。《文選考異》代表了清代《文選》校勘的最高成就,是清代《文選》學的經典之作,學者多有評價研究,茲不贅述。

朱珔(1769-1850),字玉存,一字蘭坡,安徽涇縣人。珔愛書如命,學有本原。主講席幾三十年,教士以通經學古為先,與桐城姚鼐、陽湖李兆洛並負儒林宿望,蓋鼎足而三雲。撰《文選集釋》二十四卷,自序於道光十六年(1836),然生前未刊,書稿在太平天國戰亂中散佚,後經其子葆元搜集刊於同治十二年(1873),然部分已非最終定稿。《書目答問》列朱珔為「文選學家」。《集釋》內容以地理、名物考證為主,亦間及校勘。

俞正燮(1775-1840),字理初,安徽黟縣人,一生游幕,傭書為業。俞氏學問博洽,尤精考證,撰《癸巳類稿》、《癸巳存稿》,為清代學術筆記名著。俞氏曾批校《文選》,《癸巳存稿》中收有《文選相沿誤字》、《文選注引書字識語》、《文選自校本跋》、《校文選李注識語》等文,另有多條涉及《文選》作品的考證文字。王立中稱其曾購得一部俞正燮批校汲古閣本《文選》,有硃筆點勘,一至十八卷眉上行間爛然殆遍,余卷亦始終不懶,校補奪文誤字甚多。[8]可知俞氏對《文選》曾做過比較全面的校訂。國家圖書館藏有一部鄧傳密(1795-1870)過錄俞正夑批校汲古閣本《文選》,鄧氏於卷一題曰:「道光乙未三月十八日丁丑,在杭州借得黟俞正燮理初孝廉手校本,依式錄之。」俞氏校勘有兩個特點,其一是他校,《文選自校本跋》曰:「《文選》見於史策者極多,一一校存之,備異同斟酌耳。」這與王立中所見俞氏校本卷一至卷十八批校尤多可以印證,蓋前十八卷為賦,多載於史策,故所校處多。通過《選》文與「史策」比對,俞氏在跋文中舉出十數例《文選》不同於「他本」者,對這些不同之處,俞氏多以之為昭明所改,所謂「選家例有甄別增刪」也,其說頗具啟發性,然稍嫌武斷。但又稱「校者詳其異同,以見古人之趣,非有彼此是非之見,凡校書皆然,況其為文辭選集本也」,所校「非改《文選》也」,亦可見其謹慎。[9]俞氏校勘的另一特點是通過精讀本文、深入考證,以辨文中之誤,雖無版本依據,然立說精審。另外,俞氏亦通過校勘對李注版本有所考辨,能夠注意利用前人引文以探究《文選》版本,頗具啟發性。總之,俞氏學問淵博,校勘精細,其成果頗值得參考。

梁章鉅(1775-1849),字閎中,一字茝林,晚年自號退庵,祖籍福建長樂,清初遷居福州,故又自稱福州人。梁氏著述宏富,撰《文選旁證》四十六卷,以校勘為主,兼及訓詁考證,是清代《文選》學專著中卷帙最多的一部。所謂「旁證」,主要是據其他文獻、學說來考訂本文,梁氏既以此署書名,故其校勘亦著力在此。《文選》中往往存在一些各本皆誤的地方,須據他書方能訂正,《旁證》一書在這方面的校勘成績較為突出。《旁證》校勘長處在於廣泛參據各種典籍以及各家學術成果,如果說李善注是徵引式訓詁,《旁證》則可稱之為徵引式校勘,故前人所謂「淵海」、「集大成」,蓋就此而言,評價雖嫌過譽,但這些內容還是頗可供後人閱讀、校勘《文選》以作參考。其闕失則嫌因襲多而創穫少。

梁章鉅批校昭明文選原書書影

胡紹煐(1792-1860),字耀庭,一字葯汀,號枕泉,安徽績溪人。胡氏著《文選箋證》三十二卷,是清代《文選》學專著的代表作之一。胡氏在序中高度評價李注之價值,但亦指出李注有失當之處,「擇焉不精,往往望文生訓,轉失本旨」,故此書名為箋證,蓋即本之李注而為之作箋證也。《箋證》以聲音訓詁為主,考證之間亦多涉校勘,考訂《文選》足資參考。

三、清代晚期的《文選》校勘

清代晚期《文選》校勘有所低落,一方面受社會學術風氣轉變的影響,一方面就當時條件,很難超越前人,可謂興盛之後的餘緒。當然,此時目錄版本之學愈趨深細,對《文選》版本的研究則較之前深入,而且《文選》版本文獻頗多新的發現,是《文選》學的一大亮點。

陳倬(1825-1881),字培之,江蘇吳縣人,少熟《文選》,能背誦,好講明古人制度。國家圖書館藏有陳倬撰《文選筆記》七卷,為民國時合眾圖書館抄本。此書未曾刊刻,故學者很少提及。《筆記》以考證為主,亦有不少校勘條目,屬考校類的《文選》學專著。其校勘以本校、理校為多。據《中國古籍善本書目》,南京圖書館藏有陳倬批校《文選》一部。

譚獻(1832-1901),初名廷獻,字仲修,號復堂,浙江仁和人,近代詞人、學者。譚獻工駢文,規仿六朝,高出時人。譚氏頗留意《文選》,曾有意撰《文選疏》。周貞亮《文選學·導言》稱其欲為李注作疏,已作略例,未及成書。可知譚氏《文選註疏》終未成書,但據《日記》可知譚氏初步將《文選》校勘一過。今上海圖書館藏有一部譚獻批校的《文選》。

程先甲(1872-1932),字鼎臣,又字一夔,江蘇江寧人,光緒二十九年舉人,精訓詁、音韻之學。程氏撰有《文選》學著作多部,其中《選雅》二十卷,摭拾李注訓故,依《爾雅》分類,有光緒二十八年刻本,另有《選學管窺》六卷、《文選古字補疏》八卷、《文選校勘記》三卷、《選學源流記》二卷,皆未刊,然可見程氏頗用功於《選》學。

結 語

以上就所見文獻資料,對清代的《文選》校勘概況略作敘述。清代的《文選》校勘成果十分豐富,校勘過《文選》的學者還有很多,僅就《中國古籍善本書目》所著錄,至今尚存有張敦仁、陳澧、曾國藩、葉昌熾、嚴復、章鈺等人的批校本,而未經著錄的批校本恐仍有很多,其中有不少已經湮沒無聞。

總的來看,清代是中國校讎學發展的巔峰時期,在校讎的理論、方法與具體實踐上都遠度前代。這在《文選》的校勘上也有突出表現。清代學者校勘《文選》的目的,除了一般的糾正訛誤以便於閱讀外,逐漸注意到試圖恢復李善注的原貌,實際上也就是盡量恢復典籍的原貌,從今天看這才是校勘最終也是最重要的目的。

清代的《文選》校勘方法多樣。重視保存古本原貌、堅持版本對校為主的以胡克家《文選考異》為代表;綜合各種校勘成果、旁證眾多文獻的以梁章鉅《文選旁證》為代表;精於小學、深於考證的以王念孫、段玉裁等人的校勘為代表。尤為重要的是,清代學者逐漸認識到《文選》在傳抄版刻過程中產生的羼亂問題,並試圖通過總結李善注義例、詳辨《文選》刪削合併的痕迹以恢復李善注原貌。這些是前人校勘未曾注意過的問題,並為後人進一步深入研究奠定了基礎。另外,目錄學、版本學的發達,與校勘相輔相成,也是清代《文選》校勘遠逾前代的一個重要因素。

當然,清代《文選》校勘也存在不少缺失。一方面學者受限於版本聞見不足,所見偶有宋版,其他則多據明清刻本,故往往費力頗多,而在諸多唐寫抄本及宋刻本流通已廣的今天,其價值已經不大。另一方面由於對《文選》文獻流傳的特徵缺乏深入的認識,其校勘不免局限於個別字句,拘泥於細枝末葉,對《文選》文獻演變的複雜性考慮不足,故其推論雖具啟發性,但仍不免武斷、草率之處。另外,限於當時條件,學者的校勘成果流通不暢,彼此不能互相參考,遂往往造成重複勞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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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趙俊玲.錢陸燦《文選》評點本探析[J].殷都學刊,2007,03:73-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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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清)翁方綱.復初齋文集[M].《續修四庫全書》影印清李彥章校刻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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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王立中.俞理初先生年譜[M].《北京圖書館藏珍本年譜叢刊》第一三四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9.619-620.

[9](清)俞正燮.癸巳存稿[M].瀋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3.360-361.

[①]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文選》李善注校理」(14AZd074),河南省教育廳人文社科項目「《文選》校讎史研究」(2016-GH-024)。

[②]阮元《文選旁證序》曰:「尤本今有兩本:一本余所藏以鎮隋文選樓者也,一本即嘉慶間鄱陽胡果泉中丞據以重刻者也。」莫友芝《郘亭知見傳本書目·總集類?文選注六十卷》曰:「宋淳熙本有二,一胡果泉本,一阮相國本。」

註:本文發表於《殷都學刊》2016年第4期,引用請以該刊為準。感謝劉鋒老師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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