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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展福才·七毫米(五)

文/余濤

【作者簡介】余濤,筆名單刀,河南省方城縣人,教師。三尺講台,生活平淡,內心澎湃,諸多思索,寄託文字。

小說:展福才·七毫米(五)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第九章 千年大水

水淹沒了半個上海;水已經爬上了倫敦的街頭。藍色的乒乓換上了血色長袍,水中漂浮著幾塊木牌,拾起一看,是以色列和巴勒斯坦。拿起一個打水漂,它嘩嘩的遠去,飄過珠穆朗瑪峰。山尖掛著一件白色乳罩,和一件白色褲衩。兩面白色的旗,向渺茫之中的神靈示意:老子我投降了。不,孫子我投降了。

人類一敗塗地。

展福才和他的父母,在這美麗的雪天里,不緊不慢的聊天。千年的九尺之雪,很快把他們黑色的老屋覆蓋起來。屋裡暗起來了,但他們三人反而感覺到了溫暖。在這裡展福才沒有覺得餓。在沒有飢餓,寒冷的日子裡,他們把天與地都聊得熟透了。展福才和父母在一起,感到從沒有過的歡樂。他想這裡就是天堂。

很多時候,天堂其實並不一定在天上,天上也許只有地獄。

當九尺之雪,成為萬丈紅色之水時,他們小屋的牆壁開始滲水。

慌得他們三人馬不停蹄地用盆子往外舀水,老屋牆壁上黑色的油漆霹靂嘩啦的落下。包黑子退場,曹操一抖一抖的上場,現出黑白相間猙獰的面目。把展祿夫婦嚇了一跳。

「才,你看,好好的新房子,怎麼經一場雨就成這樣了,一看就是豆腐渣工程。」

露出的棺材板,一塊新板和舊板交錯在一起,有火燒過的黑色碳痕。黑色的碳痕像劍刺痛了展福才的眼、展福才的心。他看到了他老屋的廬山真面目。斑斑駁駁的牆壁,黑不溜秋的地板和房頂。他在心裡默念,這就是我的老屋,這就是我的老屋啊!展福才老淚縱橫。

展祿說:「才,你的棺材怎麼這樣,狗、牛、貓他們是咋弄的?」

「一場誰也料不到的大火弄到的。」

那場熊熊燃燒的大火,又在他的眼前燃燒了起來。展祿此刻才明白,他的兒子,在他們走後的日子裡也活得很不容易呀!愧疚之情爬上了他的心頭,然後覺得自己這麼多年沒有照兒顧兒子。真他媽太不應該。兒子來時雖然帶著房子,可這房子怎麼這麼破,怎麼這麼不經風雨,和自己的破草棚有什麼差別呢?

洶湧澎湃的紅色之水,毫不留情的拍打展福才脫下黑袍的牆壁。吱吱呀呀的聲音宣告棺材板承受洪水衝擊的痛苦。

公元2000年的中原大洪水,牽動了全國人民的心。長江之水勢不可阻擋,沃野成為水國,吱吱呀呀的聲音,此起彼伏,人民子弟兵奮不顧身地投身抗洪搶險的戰鬥中。湧現出了李向群等先進人物,譜寫了新時期人民子弟兵捨身為國的宏偉篇章。這樣,人民子弟兵更是最可愛的人了。女孩子選對象首選子弟兵。

大堤的一段轟然倒塌,展福才二話沒說,就跳進了齊腰深的水中。後面的官兵一看,團長身先士卒,奮不顧身的樣子。這就是無聲的命令,爭先恐後的跳進了洶湧的水中,很快組成了人牆,阻擋猛獸般的洪水。沙袋,源源不斷的投入水中,像展福才大年三十燒火時,吳往鍋中下餃子一樣。24小時很快過去了,洪水已經到了他們的脖子上,展福才和子弟們,手拉手,木偶人一樣在水中晃來晃去,像合唱比賽時隊員們左擺右動的動作。

展祿夫婦不遠千里給子弟兵送來了綠豆湯、白饅頭。展福才身子右邊的一塊木板,曾被火燒過的,沒幾下便成了碎片。洪水,爭先恐後的湧進了小屋,展福才一看不行了,馬上命令「撤」。隊伍艱難地拉上了堤岸。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滔天的洪水,吞沒了農田村莊。遠處,八千子弟兵齊聲感嘆:水火無情啊!一二三再來一遍:水火無情啊!

疲憊不堪的隊伍,來不及休整,又開赴了前線。隆隆炮聲中,又是他們英勇的身影,展福才的身體,被有力的托起,他覺得自己像一葉孤立無援的小舟。

公元2000年中國千年不遇的大水,張開巨口,一下子把小展福才的老屋咬碎,像生日蛋糕被飢餓的小孩吞食。老屋失去了原來的一頭粗,一頭細,四方柱體的形狀。展福才的小屋,經歷了水和火的侵略後,終於壯烈犧牲。木板的碎片,在展福才身旁「嗖嗖」地被水沖得無影無蹤。展福才雙手去抓木片,抓來抓去,一塊也沒抓住,徒勞無功。西地最後一棵桐樹做成的板,懷著對展福才極度的留戀,在他的身旁轉了三圈,每圈都很圓,然後拜了八拜。接著被滿臉絡腮鬍子的刀斧手拉走。

桐木板走在路上,他情緒激昂地高呼:「十八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聲音悲壯、高亢。這一切讓街上圍觀的阿Q覺得難受,他覺得木板這小子,繞的圈太圓,呼喊太有激情。他怎麼超過了老子,太他媽媽的。回到家裡,跟吳媽說這件事時,很是憤憤不平。坐在長凳上喝了幾口酒後,在席夢思上捉住了幾千個虱子,放進來冰箱里凍一會兒,拿出來放進嘴裡,發出清脆的聲音。阿Q覺得聲音和原子彈爆炸的聲音差不多,老子的虱子聲音天下第一。於是拋下:「老子祖上比那蟲豸闊著哩!」接著便鼾聲如雷,宣告阿Q的勝利。

魯迅指著阿Q的禿頭說:「這小子還不爭氣。」

展福才的最後幾塊尊嚴被押赴刑場以後。展福才宣告這次抗洪的失敗。在崩潰的大堤邊,他攤成了一灘泥,再也沒有力氣動彈。展福才才覺得自己太沒用,連一所破舊不堪的房子也保不住。讓自己幾百歲的父母沒有蓋頭的地方,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孝的人。銀蛇樣的劍,又在他的五臟六腑中穿梭,展福才徹底被籠罩在千年大火、千年大雪、千年大水之中,他是一隻可憐渺小的珍珠鳥。這些從不和誰商量,毫無理由的水、火。把展福才折騰成一隻無肉的鳥的標本。它米粒大小的心,被除夕的大火燒得紅里透白。陡然墜入千年之水中,噗的一聲,白煙冒起。她的小心臟在水中爆裂,把小屋邊上的蚯蚓,穿山甲,老鼠嚇得抱頭逃竄。展福才不想再想了,可是由大腦往內臟,往四肢的神經線,嗒嗒地的跳著疼,坐骨神經痛。但展福才不覺得痛苦,他已經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已經沒有了淚水。

無淚之痛,是人心靈的大痛。

三天後,展福才終於在小鎮街頭垃圾堆旁,找到了他的父母。兩位可憐的老人,瘦得皮包骨頭。他們在垃圾堆中,用爪子翻騰著,尋一些細碎的果皮,放進大大的嘴巴中。展福才「撲通」一聲跪倒在二位老人面前。

「爹呀,娘啊,兒對不住你們呀,哎呀!我的媽呀!我的爹呀!展福才臉向天哭喊著。」像星夜下,山崗上嘯天的孤獨之狼。展福才的最後三顆淚,葡萄般落下。

天上三顆極亮、極快的流星划過。每一個在那晚舉首望天的人,都看到了這500年不遇的奇觀。據說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僅在公元1976年出現過這一天文奇觀,展福才的哭喊聲,驚天動地,但沒有驚動展祿夫婦。他們老年痴呆了,不記得他們的兒子和曾經生活過的世界。他們也步入了另外一個世界。他們已經聽不懂展福才在說什麼、在幹什麼。

從此他們開始四處流浪。

展福才沒能把父母領回家。所謂的家,也只不過是洪水過後,僅剩下地基的地方。展福才孤身一人回到家之後,一病不起。他看見木匠揮動有力的斧、鑿,正在打造一口新棺材。他看見熊熊大火中的新棺材;他看見西地最後一棵桐樹加盟後,修補起來的棺材;他看見滔天洪水中吞噬了他的棺材。他躺在由幾根木條搭成的床上,嘴巴含混不清的嘮叨著:「大鯀、大禹。你們怎麼不治水。得得、鏘鏘,我手持鋼鞭把你打。」

洪水到來鄉鄰們都逃走了,洪水退後,也還沒有回來。

兩隻螞蟻趴在展福才平靜的臉上,輕輕的安慰著他。展福才在螞蟻的擁抱中睡著了。天上的陽光照耀著他,地上的無向之風吹拂著他。他以地為床,以天為帳,平靜的進入夢鄉。夢中她給父母安排好了房子,他給吳安排好了棺材。吳在六十歲後,每年都躺進棺材裡試幾次。他見到了去廣州打工,幾年沒回來的,他的狗、牛、貓。他也見到了小牛,小狗小貓,雖然他們東莞市讀書了。

展福才還是他們的爺爺,雖然故鄉已經成為他們的異鄉。但是異鄉有他們祖輩的足跡。那晚展福才的夢很美滿。

展福才覺得他的肉體開始腐朽了。這些原來任他驅使的肉體,現在慢慢的開始與骨頭剝離了,這些可憐的肉已經處在細菌的鐵蹄之下了,亡國滅種。他們進行了頑強的抵抗,但浩浩蕩蕩的歷史潮流沒有誰能阻擋得了。孫中山,帶領革命黨人,終於推翻了腐朽不堪的滿清帝國。展福才知道自己只剩下骨架。

偉大曹操帶領大軍路過這裡,他跳下戰馬,長袖試過憐憫之淚,揚天長嘯,吟出了「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的千古名句。後面秘書樣的人,趕快輸入手提電腦,馬上傳真過去,半小時後,《文藝報》頭版頭條上刊出了曹操的《蒿里行》。一小時後,此詩被寫進中國古代文學史,若干世紀後選進小學課本,孩子們呀呀成誦。

德軍沒有停止大規模的進攻,他們採用閃電戰術,把飛機布滿波蘭的天空。幾天後,波蘭滅亡。希特勒命令把焚屍爐架在奧斯維辛。成批成批的波蘭人、猶太人被趕了進去,外面鑽天的黑煙冒起。一天幾萬人的原料消耗可真不小。幾年之間它就吞食了600萬人。後來在正義炮火的轟鳴中,那位聲嘶力竭的不正常小子,開槍把自己結果在地下的窩裡。展福才才僅僅是600萬分之一,太渺小不過了。展福才從焚屍爐的煙囪里出來,他覺得自己是一片鴻毛,輕飄飄的飛升了。向上,向上。

小說:展福才·七毫米(五)

第十章 祖宗之歌

五百年後,展福才的後代,確切的說是,狗、牛、貓的後代,從廣州回來省親了。

他們要找他們的祖宗。他們要光宗耀祖。他們要給他們的老祖宗勒石立碑,他們要在家鄉揚名立萬。正像小狗說的那樣「我們闊綽了,發達了,我們終於回來了!」濃重的廣東音在叫辛庄的小山村震蕩,餘音裊裊,恆久不絕。

泰山西一千六百里處有七峰山,山北有澧陽古鎮,鎮北四里有村曰辛庄。任姓、徐姓、賈姓、寧姓、張姓、宋姓、展姓、吳姓、余姓、李姓、鄭姓世居於此。以任姓、余姓、賈姓、寧姓家族人為多。各姓祖輩於此繁衍生息,相處和睦,成一古村。

展福才在這裡生活,在這裡死去。

他們要給他們的七十六代祖——展福才起墳搬家。他們要召開「展氏宗親聯誼大會」。他們還說要凝聚展氏的力量,改變家鄉的落後面貌。小狗是「天地人無限公司」的總裁,小牛是副總裁,小貓是什麼,她沒說。他們這次回來最為重要的是什麼,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明白。小小辛庄有人傳說:他們的無限公司運營遇到了大麻煩。

生死關頭,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們才需要祖宗的屁佑;也只有在這個時候,祖宗才在他們的夢中遊盪。此時此刻,他們需要爹娘,更需要祖宗。

他們常常手拉手在禮堂高聲的合唱:天地玄黃,日月蒼茫。軒轅大帝,子出八方。有我展氏,煌煌萬代。散枝開葉,生根中原。辛庄之祖,名諱福才。篳路藍縷,櫛風沐雨。水火淬鍊,魂靈涅槃。化而為鳥,其名鳳凰。風采奕奕,我輩赧顏。」又歌曰:「啊!吾祖宗兮,諱展氏福才,神武、英明、高貴不可言兮!萬古不朽,美名永傳。」又誦曰:「祖宗、偉大的祖宗,我愛你,愛你博大的胸懷,愛盤古開天的豪情,愛你女媧補天的神勇。」

祖宗之歌,雄渾高亢、攝人心魄、感人肺腑。讓場下的孩子們都拉著父親或母親的手,哭喊著要祖宗。霎時哭聲震天,人們都要祖宗。整個禮堂像美國911爆炸一樣,讓人覺得恐怖。大人們趕快領著孩子逃出了禮堂,匆匆忙忙地鑽進了家裡,小孩子還是不依不饒的,哭著喊著要祖宗。大人也被感染了,帶著哭腔說:「我上哪兒給你們找祖宗呢,小祖宗?你給我要,我給誰要呢?」這時小孩陡然停止哭喊聲說:「你給爺爺奶奶。」接又哭得死去活來,就地打滾。最後大人帶著孩子,領著老婆,找爺爺奶奶要祖宗去了。恰好爺爺奶奶的幾個子女都回來要祖宗來了。爺爺奶奶慌得腳不點地,正午12點開飯,一會兒工夫,餐桌上只剩下盤子。爺爺奶奶又手忙腳亂地收拾殘局。最後孩子們,孩子們的孩子們,拉到兩位老人的手,抱著老人的腳,尋死覓活的哭喊著,「給我祖宗,給我祖宗」,爺爺奶奶帶著哭腔說,「我上哪兒給你找祖宗呢,我的小祖宗?」

在37世紀90年代,「祖宗之歌」,唱遍大江南北。既流行又經典。當你罵人時千萬不可以罵,操你祖宗,否則會出現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悲劇。你可以罵,操你奶奶的,操你媽媽的,但只要不罵操你的鈔票,人們一般不會發怒。雖然女權主義者照例會高舉小旗在街上遊行一番。

狗、牛、貓的後代,通過太空衛星定位系統,終於確定了祖宗生活過的地方,權且叫做故鄉吧。在市委宣傳部長艾修武的陪同下,他們一行人駐足小山村,這引來了大量的看客。狗的後代捂著鼻子站在豬屎堆旁,一手掐著腰,另一手在空中揮舞著,像一個指導革命方向的革命家。可狗的後代,沒能指導出農人走出貧窮的方向。他高聲說:「我們終於回來了。」有點返鄉團的味道,「誰知道我的祖宗,展福才的墳在哪裡,人民幣大大滴。」有點日本鬼子的味道。

在場的辛庄老少爺們、大姑娘、小媳婦們,都有點莫名其妙,更甚至於驚詫。我們村怎麼會有展姓呢?展姓怎麼會在我們村,咱們也沒有聽說過咱村有展姓。展姓對他們來說是從地里鑽出來的鮮物,和眼前的幾個城市人一樣陌生。

淳樸的鄉人,對陌生城市人還是熱情的。他們談論著,你看人家多可憐人呀,丟了祖宗,我們不幫著人家找祖宗,我們還是人嗎?我們還是辛庄的人嗎?我們以後怎麼有臉去見祖宗呢?辛庄的男女老少,懷著對城市人極大的同情,開始為姓展的城裡人尋找祖宗。村長帶領文書,到90歲的老者,寧景龍家裡。寧景龍對村長說,自己打從記事起,辛庄就沒有姓展的,也沒有聽他的爺爺說有姓展的。村長他們沒有從本村活歷史書上查找到姓展的信息。他們二人悻悻而歸,心裡充滿了愧疚。

當晚,村長和文書把這一不幸的消息告訴了村支書余則成。這一晚,三個人都失眠了。他們覺得對不起人家姓展的城裡人。

在這些日子裡,村人們都停下來手中的活,又把外面打工的子女都叫回來,出嫁了閨女也叫回來,幫著找一個叫展福才的人。他是城裡人的祖宗。村子裡的每片土地都被翻了一遍,也沒有找到姓展的墳墓,他們僅僅收集到幾塊骨頭,和幾片木屑。可上面也沒有寫著「展」字,鬼知道這是何朝何代、何家的墳中的物什。

三個月過去了,2000多人的村莊都誤了農時,小麥沒有種上,但他們心甘情願,無怨無悔。狗、牛、貓後代,這幾天很少親自到。只是每天在縣城的賓館打一個電話,問可有好消息,他們似乎已經失望了。

村裡為此專題召開了一個專題會議。決定在大雪來臨之前,再奮戰三天三夜,爭取把這一艱巨任務拿下來。悲壯的氣氛,煙霧一般瀰漫了會議室。自本村成立以來最為莊嚴的會議在夜裡3點鐘結束。當村支書、村長一行走出會議室時,已是月掛西天,夜鳥入眠。

第二天一大早,只見90歲的活歷史書寧景龍,健步飛來,手裡握著一本發黃的東西,在有些瞌睡的晨光中熠熠閃光。

「報告」,

「進來」,

「我們村有姓展的,是我的祖宗為他打的棺材。」

消息傳開,村人們都很相信,因為寧家祖傳的木匠活手藝。

「你們看,這是我寧氏族譜,上面寫著,第76代,有丁男三,俱習木工,技藝精湛,盛名布鄉里。寧三,官名諱寧天相。曾為本村展氏打桐木棺一。棺成,展氏悅,以酒肉犒之。忽一日,異火起,棺焚。天相修補之,棺復其貌。展氏死,盛之。其妻吳,無力付天相修棺之資,疚甚,三日,乃懸於房梁。天相激於義,斫己木為一棺,葬之,為鄉里稱道。」

白紙黑字的陳述,可樂壞了村支書、村長。他們終於長出了一口氣,至少他們知道本村也有姓展的,並且曾經是他們祖宗們的鄰居。

村長通知了呆在賓館裡的小狗、小牛、小貓。他們第二天起個大早,開著賓士車跑到辛庄。

接下來擺在面前的問題是,祖宗的墳在哪裡?他們查遍了,發黃的寧氏族譜,也沒有找到半點關於展氏祖宗墳墓的信息,雖然這樣,幾個城裡人這幾天又燃起了來辛庄的熱情。

最後在村人和城裡人的共同努力下,運用土洋結合的辦法來解決這條攔路虎。城裡人在城裡調來了市文物局的文物勘探隊。勘探隊浩浩蕩蕩700多人,帶著電腦、激光探測儀、紫外線掃描儀、攝像機、記者、香煙、啤酒、秘書、廚子、按摩師、護理醫生、理財小組、廉政小組、馬桶、空調、服裝設計師、歌手。凡所應有,無所不有。

村裡人找來了劉地仙,劉地仙帶著本線裝《易經》、《堪輿》、《輿地經》、《撼龍經》和羅盤、神砂、硃砂,與文物局的探測隊勝利會師。劉地仙焚香於天地,沐浴更衣,吃齋誦經,三日不出,得一爻卦。又沐浴更衣,三日不出,解讀爻辭,得啟示曰:穴結《山海經》中北大荒,無際崖,陰陽澤之中。劉地仙又沐浴更衣,吃齋誦經,三日不出,翻遍《撼龍經》最終確認,墓穴頭東腳西。左龍砂茫茫秦嶺,右虎砂巍巍太行,左腳蹬長江、右腳蹬黃河,頭枕泰山。後面來脈殘缺,只有茫茫太平洋。劉地仙搖頭說:「這是殘穴啊,殘穴啊!」

在土的基礎上「洋」開始工作。先由按摩師按摩,啤酒,香煙餵養。這樣,各種儀器才精力充沛地開始了運作。很多天之後,終於確定了展氏祖宗——展福才的墓穴。在泰山西側一千六百里處。孔子曾在此墓穴駐足,吟出了「苛政猛於虎也」的千古名句,身後面弟子趕快記下來,第二天就在《論語》上發表了。狗、牛、貓的後代終於找到了祖宗,甭提那個歡喜勁兒,也顧不上說句感謝的話了,坐著賓士直奔泰山西側。

辛庄人們終於長長出了一口氣,大功告成。欣慰地散去,該打工還出去打工,該回娘家的回娘家。辛庄恢復了原有的平靜。

小狗、小牛、小貓到了泰山西側,映入他們眼帘的只有幾塊極不規則的石,幾叢低矮的灌木,沒有發現墓穴。他們想起劉地仙告訴過他們,在大澤之中,他們尋遍雲夢澤,卻失望而歸。最後他們只好又求助於捋著鬍鬚,閉著眼睛的劉地仙。

劉地仙給孩子們講了一個神奇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九州大地,洪水滔天,三世不絕,後來大禹治水成功,萬民擁戴。正當人民安居樂業之時,共工和顓頊爭神,共工怒撞不周山,天柱傾,九州裂。女媧一看形勢不妙,煉五色石以補蒼天。若干個世紀後,魏格納提出,板塊運動學說,泰山從大澤中拱升而起,他要覽盡人間春色。幾個天真幼稚眼睛的孩童,蹲在他的面前,當故事結束時,他們還沒有回過神。

在小狗、小牛、小貓的苦苦的哀求下,劉地仙用羅盤最終定住了泰山西一千六百里處的正穴。用纏紅繩的竹籤的插入地下,周圍用紅砂撒了三個同心圓圈。劉地仙說:「穴有靈氣,否則會跑掉,第二天就又找不到了。」村人頻頻頷首,無不稱奇。

這幾個城裡人找來了八百和尚、八百尼姑,做了八百場道場。木魚聲、誦經聲,餘音繞泰山,三月不絕。焚了999炷香,香煙瀰漫天空,人們很長時間看不見親愛的太陽,當一切儀式結束後。就開始掘墓尋棺了。在這當兒,狗的後代,早就把四丈八尺高,兩丈二尺寬,三尺厚的巨大大理石墓碑從廣州空運過來。上面赫然篆刻著:展氏七十六代祖,展公諱福才之墓。展公七十六代孫:天地人無限公司,小狗,小牛,小貓敬立。碑的兩邊楷書一副對聯:木發千枝都有根,水流萬派豈無源。橫批:飲水思源,流芳百世。同時也備好了從美國運來的水晶棺。

第十一章 舍利子

劉地仙早被他們請來,在泰山西側一百里出,堪出一穴好地。說是活水龍地,主財旺。劉地仙說:「只要屍骨能入主此穴,不到三年便可財運亨通.」城裡人許諾給劉地仙養老。你說他能不賣力嗎?

頂著十二點白色的陽光,展福才的墓被幾個村人打開。土還是黃土,也只有黃土,人們睜大眼睛,沒有看見棺木、屍骨、毛髮、陪葬金銀。所有在場的人都疑心此地也許沒有墳墓,小狗不死心地跪在空空的墓坑裡,雙手不停地抓騰著,號啕大哭,聲音凄慘。圍觀的人無不落淚。

就在他呼天搶地、漫無目的地抓撓中,一粒白色的晶體,被正午的陽光照得光芒四射,人們都驚了一跳。

「出來了,出來了」,看熱鬧的人大叫著呼啦圍一大圈。不知誰說了一句,「舍利子,不得了啦,展氏祖墳中挖出了舍利子,快看啊」,一會兒看熱鬧的人,足有幾百人。

見光的晶體,跳起來就要逃,剛到半空中,被小狗發僵變態的手牢牢地攥住。白色晶體在小狗手裡慘叫,聲音又高、又尖、又凄慘。像一隻將被殺掉的雞的叫聲。晶體努力掙扎,把小狗的胳膊掙得再空中亂掄。它的力氣大,小狗保持不了身體的平衡,踉踉蹌蹌被拖著跑。小牛、小貓一起上去,三雙手總算把晶體控制住。凄慘的叫聲更烈了。

小狗、小牛、小貓,他們三雙手,共同攥著舍利子回賓館,像三個手銬把他們的手銬在一起。到賓館,他們用紅色絲線把晶體五花大綁,讓它掙脫不動。遊標卡尺千量萬量,不折不扣,晶體恰巧是七毫米。

七毫米的舍利子,該是佛寶、國寶。

令他們疑惑不解的是,祖先去了哪裡?怎麼會有舍利子?

七十六代祖若是一個出家的高僧,怎麼會有後代?若不是出家的高僧,怎麼會有七毫米的舍利子。他們高興,但他們困惑、迷茫。

最後他們攜著七毫米的舍利子,不辭而別,再沒蹤影。好心的村人只好抓一把黃土,放在水晶棺中,把水晶棺埋入泰山西側。死者為大,讓他入土為安,也算做件好事。由於碑太大,此地無吊車、牛車,沒辦法運輸,只好讓它躺在草叢當中,睡覺去了。

(完)

小說:展福才·七毫米(五)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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