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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能通神——道家心學的密印

最有格調的心學微刊

大陰陽社早就有朋友希望我寫寫道家心性之學,一直沒有找到好的切入點,我寫文章,對新意還是比較在乎的。這次也是沒找到,所以本打算系統梳理下,但有些東西實在是大家耳熟能詳的,所以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只寫寫其中幾個我認為的亮點。

說到心性之學,人們首先會想到佛家和儒家,不怎麼會想到道家。這是因為道家的特質,眼光所向是天地萬物,旨歸所在是宇宙大道。所以即使道家有莊子這樣的歸宿於精神境界的大宗師,人們也不怎麼作心性想。而道畢竟是要悟才能見的,悟道必定是要經由心的,所以即使道家以道為根本、走的是由道及心的路,也必定是有心性之學的。蒙文通就曾說:「儒家心性之論,亦以兼取道家而益精。」佛教傳入中國初期,是藉助儒家特別是道家的語言系統進行表達和推廣的,道家心性之學也對佛家產生了複雜而深刻的影響,特別是對禪宗。比如大家熟悉的自然本性、無為心性、虛靜、逍遙、素樸等等,關乎的就是心性。直接的言說上,老子的無常心、渾其心、無知無欲,莊子的喪我、無情、用心若鏡等等,也都是。

但要說最能體現道家心性之學特質的,卻不是這些,而是「心為神明居」的說法。

鬼神的真相

前幾天有朋友在後台留言,問我對鬼神的看法,當時沒有回答。這次就借這個機會,簡單說一說。

《莊子·天下》篇縱論諸子百家,對老子的評價即是「澹然獨與神明居」,對莊子的評價也是「獨與天地精神往來」、「上與造物者游」,這天地精神和造物者與神明是一樣的意思。這三種形容,指向的自然都是道。但表達上的不同,人們卻忽略了其中的意義。

之所以如此表達,是與真實體驗密切相關的,也就是這是直接從實際體驗流露出的描述。這種描述在道家也是常見的,比如《淮南子》中也說「棲神於心」,《悟真篇》中也說「神藏於心」。這種體驗是來自道境,是因為與道感應而有,這就告訴了我們一個沒有體驗過的大多數人所忽視和不知道的,關於道的重要真相。

那便是:道並不只是人們通常以為的一種客觀物理性存在,也是一種精神性存在。換言之,人腦可以產生精神,宇宙本身則就是宇宙之腦,道即是宇宙之精神。這就是所謂「人身小宇宙,宇宙大人身」、「人心小宇宙,宇宙大人心」。所以道是物性客觀和心性主觀的一體,從物性層面說就是「氣」,從心性層面說就是「神」,氣感而應,虛明通神。神,也即禪宗所說的靈明不昧。這就是鬼神的實相,道家所說的神雖不同於信仰中的神,卻也不異。不異就是因為這種共同的精神性,不同則是因為有真幻之別。

真,就是所謂神只是一種無形無相的唯一純粹靈覺;幻,就是宇宙中的萬物會對這個靈覺,因感應程度的深淺而有不同層次的認取。比如西方人的神長著西方人的面孔,埃及人的神長著埃及人的面孔,印度人的神長著印度人的面孔,中國人的神長著中國人的面孔,這些神的能力也都與他們的生活情境和精神特質緊密相關。大猩猩的神肯定也是一隻更大的猩猩,其能力也是不出大猩猩想像範圍的。也有另外一種情況,便是拋開形象而著眼於能力本身,種種圖騰崇拜便是,崇拜則還是跟自我相關的。所以這都是因為有我識的摻入,而進行了相應的改造加工。我執為妄源,所謂迷信,就是迷於這種虛妄,不可否認的卻是那種精神靈覺,以及超越性的導向。道家的道和佛家的空,則是超越了一切障蔽扭曲,而見到了那個純粹精神靈覺的本來。

心與物的關係問題,文明史上一直是個核心和根本問題,幾千年來爭論不休。其實從物理性上看,一切皆物,連精神也是物,就像我們的精神實質是腦電波;從精神性上看,則一切皆神,就連一塊石頭、一個原子,也必定有著對宇宙靈覺的感應,因一切不離這一根本靈覺,只是離本源處遠。總結起來便是:心生萬物、萬物生心,心物一元。所謂層次,就是來自距離本源處的遠近。萬法皆空、本性無異,但佛性具足和能否成佛是兩回事,決定能否成佛的不是佛性,而是自身,自身能否像宇宙一樣具備一種圓轉通流無礙的系統性和有機性,而使那個本性顯現出來。能便見道體,不能只為道用。

所以鬼神本是很親切的,就像我們的精神一樣,其玄妙莫測只是因為我們的精神層次太低,而不能識別和感應。就像人和狗,交流是極有限的,狗視人便猶如神,開車建樓之類皆是神通神跡。而這些對於人只是平常,所以平常才是最後的真實,直至「道法自然」這個最高的平常。一句話,不是神太高,而是我們太低

古人深信「萬物有靈」,草木可以成精,蛇狐可以修鍊,今人視為荒謬迷信。這其中誠然有自我生妄的想像成分,但更要看到這是他們的心靈在一種更深的狀態,有著對天地之靈更深的感應。今天的人,才是真正退化了。

心是神明居所

《莊子·人間世》中說:「夫徇耳目內通而外於心知,鬼神將來舍。」

這和我在《直修第八識——儒釋道的終極秘密和法門》一文中所說的東西,完全一致,這裡再溫習下,不清楚的地方請參照此文。「徇耳目內通」,就是由眼、耳、鼻、舌、身五感官識可以直通第八根本識。「外於心知」,就是出離第六意識和第七執識的遮蔽障礙。合之則「鬼神將來舍」,舍即心舍,即自心頓超直入於大道。所以道家的道之神明,便是佛家的自性、佛性、真如等之類,在這個根本處佛道是完全相通的。故《莊子·天地》中說:「通於一而萬事畢,無心得而鬼神服。」「立之本原而知通於神。」

我說佛道相通,乃至以前常說的儒釋道相通,目的不是在調和各家。我沒什麼門派意識,我所著眼的,只是天地間那個唯一的道。所謂相通,便是條條大路透長安,走到根本處所見到的,必定是一個東西,因為天地之道只有一個,但入處和呈現可以有千萬種不同。

莊子所說與佛家雖然相通,更值得注意的是他們的不同。這不同便是,道家側重在人是萬物一體中的一員、天道運化中的一環,所以心只是神明居所,悟只是通於神明;佛家則側重人心作為道之容器的主體性和主宰性,講法界皆在一心,真性本來具足;所以道家講天人合一,佛家講三界唯心。對於大道,這是一體兩面。所以對於佛家,悟道就是悟到本來真性;對於道家,則是在自己這顆心上創造條件,讓神明能夠來居住,也就是通於天地之靈。

如何創造條件呢?這涉及的便是道家的工夫方法。老子的修道方法,最有代表性的兩句話是:「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復。」莊子的修道方法,最有代表性的同樣是兩句話:一是心齋,「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二是坐忘,「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於大通。」說白了,老莊所說,便是佛家的禪定止觀。目的也是如此,《莊子·知北游》所謂:「若正汝形,一汝視,天和將至;攝汝知,一汝度,神將來舍。」《管子·心術上》所謂:「虛其欲,神將入舍。掃除不潔,神乃留處。……不潔則神不處。」這便是佛家的清凈自在。但道家的特質不變,虛氣、大通、天和、神明,都是為了合一於天。

《管子》中這個「不潔」的說法,極有意味。古人說神鳥鳳凰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非甘泉不飲,鳳凰猶如此,何況真正的更高的神明呢?潔就是乾淨,心潔就是心一定要乾淨。什麼是乾淨,大概用不著多說了。

佛家講共法和不共法,共法就是共通之法,不共法就是獨有之法。道家工夫,也有這樣一個不共法。

直聽無情說法

禪宗是佛門道家,這個不共法,用禪宗的話頭說就是聆聽「無情說法」。

無情即無情物,無情物自然合道,無情所說法便就是直了的道。故云門文偃禪師云:「火焰為三世諸佛說法,三世諸佛立地聽。」洞山良價禪師也是由「無情說法」的話頭悟入。無情說法,就是道無所不在;聆聽無情說法,就是無處不可悟道。禪宗之所以是佛門道家,就在於「山河大地,皆露法王身」和「神通並妙用,運水及搬柴」那樣的立處皆真、觸境皆如、任運自在的見地和修行。

道家則更為徹底。就如莊子之生,言大道「在螻蟻」、「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莊子之死,「以天地為棺槨,以日月為連璧,以星辰為珠璣,以萬物為齎送」。徹底之下,便是直接聆聽無情說法。禪宗和道家,其實都是接上根人的,頓悟主要靠的是悟性,那些工夫只是打基礎,直透是靠這個悟來透的。道家的直接聆聽無情說法,便是直接在天地萬物上悟。

為什麼說道家更徹底呢?因為對於道家來說是這樣的:以天地萬物為己身。禪宗講無心合道,道家如此之下便自然通往了真正的、徹底的無心,然後神明來居、一通大道。道家的徹底,就徹底在對天地萬物的全然觀照和洞察,這其中也包括自己,自己也與物無異。也正因為這種向外的傾向,而為真正的入世打開了一扇寶貴的門,所以出現了姜尚、范蠡、張良等眾多翻雲覆雨的道家人物。比之佛家,道家在入世與出世間,有著更大的進退自如的空間。

無情說法又到底是怎麼說的呢?譬如花開花落、草木枯榮,這說的就是無常法;四季循環,晝夜更替,這說的就是輪迴法;《肇論》中說「旋嵐偃岳而常靜,江河競注而不流,野馬飄鼓而不動,日月曆天而不周」,風暴、江河、流雲、日月等一切大動的東西背後,都有個如如不動的東西,唯真空不動,這說的就是性空法。對於道家,則體現得更多元、更深細、更明白——老子說「上善若水」,他從水的善利不爭、處惡善下里,悟到了真正的德性;老子說「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他從這一自然現象里,悟到了恆久之道;老子見車輪中間軸孔、器皿和房屋的中空,悟到了「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的道理……莊子是寓言大師,寓言中更是經常讓無情物出來現身說法,比如說「無用之用」的因是廢材而不受砍伐的大樹,說「本來一體」的影子與影子邊的微陰,說「天籟」的風中怒號卻其性本虛的眾多樹竅……這都是直了的道,只看你能不能直了地悟。

無情說法的主角,也未必都是無情物,人間種種、世事人情也都是,只要把它們都看作現象。自己,則做一個局外人、旁觀者。清代胡文英評莊子,便是「眼極冷」,所謂冷眼旁觀。洞山問雲岩無情說法什麼人得聞,雲岩答:無情得聞。無情說法,須無情人聽,莊子言:所謂無情,無好惡而常因自然。

譬如流水落花。若是流水須無情,若是落花須無意。無情不住,無意方隨。

機心是最大障道因緣

最後說個特別觸動我的一點。

《莊子·天地》中有句話,說得徹骨:「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

世間一切悖道、無道,皆從這句話中出。機即巧詐,機心即邪曲之心,其反面便是直心。《維摩詰經》云:「直心是道場,直心是凈土。」所謂直心,至真無偽。

人生是道場,若有機心,便如自心幻化出一座高大堅固、曲折無盡的迷宮,於是畢其一生而能夠走得出去的,便成為極少數。若無機心,縱然人開始都是迷的,這時也只如四面是牆,一眼能望到,可以走直線,從這邊走到那邊只是費些腳力,只要肯走就能走到。對面即彼岸,對面必有能出離解脫的門。對於心靈,迷宮之內,重重隔音,回蕩的只是自己焦躁的腳步聲和困頓的掙扎呼喊聲,這便是自我的地獄。若無迷宮,牆外鳥語花香才能傳過來,清風生氣才能吹過來,心才能輕靈飛升起來,而跨越高牆,直見天地廣闊無盡的大好風光。

而世人卻都奔跑在機心的路上,還自以為聰明。

來源:大陰陽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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