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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請問您剪裁的依據?

麥格杜菲、列維與亞特蘭大交響樂團的巴伯《小提琴奏鳴曲》第一樂章

豐子愷漫畫(引自網路)

偶讀木心談木心:《文學回憶錄》補遺,上來即講述《即興判斷》代序、《塔下讀書處》,找來《即興判斷》一書,卻發現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的《即興判斷》無法找到這些文章,對比台灣INK版,《塔下讀書處》歷歷在目,《即興判斷》代序不見蹤影。繼而比對下來,發現除此之外,廣西版相較INK版,尚缺失《虎》一文。

作家木心(本名孫璞,字仰中,號牧心,筆名木心,1927—2011,引自網路)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們常常會遇到這樣的情形,同一作者所著之書,大陸版本與海外版本存在差異,相對於海外版的完整性,大陸版所見的往往是「殘本」,如此便形成了所謂是否為「完整版」之說。對於我等喜歡刨根問底的人來說,閱讀「殘本」好比吃別人吐出來的東西,明知被人咀嚼過,卻無從選擇,這無疑是一種折磨。

究其原因,往往會涉及編輯。這裡無意指責編輯的必要工作,如文字是否通順?標點是否準確?是否存在錯字別字?等等,即便如此,尚且存在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當然,編輯自有編輯的道理,這裡姑且不論。但對於段落乃至文章的取捨則不同了,因為這涉及到作者想要表達的東西,編輯想要刪去的或許正是作者想要表達的重點,如何能夠容忍視而不見地隨意閹割?這自然會涉及到編輯的標準問題,何為「標準」?須知標準常常因人而異。

1949年6月15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籌備會選舉21人組成常務委員會。圖為常務委員合影

(左起:譚平山、周恩來、章伯鈞、黃炎培、林伯渠、朱德、馬寅初、蔡暢、毛澤東、張奚若、陳叔通、沈鈞儒、馬敘倫、郭沫若、李濟深、李立三、蔡廷鍇、陳嘉庚、烏蘭夫、沈雁冰,引自網路)

讀罷《塔下讀書處》,卻發現是一篇講烏鎮的文章,涉及茅盾(沈雁冰)先生。其中一段是說,成名後的茅盾先生坐著火輪船回到故鄉烏鎮,在家鄉的一潭靜水中並未掀起太多波瀾,人們只是將其歸入「小說家」,而且是屬於「社會言情小說」一類,故而無需微服便可私訪。在家鄉人看來,茅盾先生生得其貌不揚,言談舉止,一位書獃子而已。而矛盾先生並不在乎於此,依舊我行我素。文中寥寥數語,通過鎮上人們觀察以及作者與茅盾先生的短暫交往,將一位極普通的「名人」勾勒出來,略帶調侃中,作家的木訥、實在、舊知識分子的特有氣質躍然於紙上。請看這段對話:

似乎是夏天,初夏,一進茅盾的卧室兼書房,先入眼的是那床簇新的台灣席,他穿中式白稠短衫褲,黑皮拖鞋,很高興的樣子,端出來,巧克力,花旗蜜桔。

「我一直以為作家都是窮得很?」……

茅盾答道:「窮的時候,你沒有看見。」

……

「為什麼沈先生在台上講演時,總是『兄弟,兄弟』?而且完全是烏鎮話?聽起來我感到難為情!」……

「我不善講演,真叫沒有辦法,硬了頭皮上台,國語就學不好,只有烏鎮話,否則發不了聲音呀。」

……

「那麼,『兄弟兄弟』可以不講?」

「是的,也不知什麼時候惹上了這個習氣,真的,不要再『兄弟兄弟』了。」

……

「為什麼西裝穿的那麼挺括?」

「我人瘦小,穿端正些,有點精神。」

這一解答使我滿意,並帶他補充:

「留鬍子也是同樣道理吧,周先生也適宜留鬍子。」

「他的濃,好。」

「周先生的文章也濃,沈先生學問這樣好,在小說中人家看不出來。」

「用不上呀,知識是個底,小說是面上的事。你寫什麼東西嗎?」

「寫不來,我畫畫。」

「阿全說你很喜歡看書。」

「沈先生在烏鎮的書,差不多全被我借了,你什麼時候回烏鎮,或者阿全伯伯這次轉去就叫我家裡派人送還,我一本也沒有帶出來。」

「房子要大修,以後再講吧,聽說你保管得很好,你這點很好,很好的。」

「沈先生勿喜歡講演,何必每次都要上台去。」

茅盾夫人過來沏茶,插話說:

「德鴻,他們叫你去講演,一次給多少錢?」

茅盾揮揮手:「去去,不要亂問。」

當時我是個自許思想進步的學生,卻不甚清楚這種講演的使命,每見其窘阨之狀,但願他有辦法擺脫困境。

我不懂小說作法,茅盾先生無興趣圖畫,沈夫人則難解講演之義務性,阿全是泰興昌紙店老闆,對小說圖畫講演概不在意,性嗜酒,外號「燒酒阿全」,坐在一旁快要睡著了,我說要告辭,他倒提醒我:「你可以討幾本書啊!」

「要什麼書?說吧!」茅盾先生拉我到一個全是他新版著作的柜子前,我信手抽了本《霜葉紅於二月花》。

「要題字嗎?」

「不要了不要了。」我就此鞠躬,退身,下樓梯。

茅盾夫婦在樓梯口喊道:「下次再來,下次來啊!」

作家茅盾(本名沈德鴻,字雁冰,筆名茅盾,1896年—1981年,引自網路)

魯迅(本名周樟壽,後改名周樹人,字豫山、豫才,魯迅為1918年發表《狂人日記》時所用筆名,1881年—1936年,引自網路)

這對話讀來親切自然,毫無「端」著的感覺,即使是大作家,其本色仍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雖然不乏世俗,但卻活靈活現,真實可信,倒是反襯出作者本身的敏感、機巧與賣弄。

曾幾何時,一個人一旦為官或者有些成就,瞬間即發生蛻變,言談舉止立馬超乎常人,形象霎時便「高大」起來,須仰視方可得見。此時,任何基於百姓層面的議論、批評和調侃,均可上綱上線為「大不敬」,豈可任其發聲?

對於茅盾先生,作者給出如下評價:

都知道繼往是為了開來,這本是很好很不容易很適宜於茅盾一輩文學家擔當的。《幻滅》、《動搖》、《追求》時期僅是個實驗。《子夜》時期,成則成矣,到頭來遠幾步看,那是一大宗概念的附著物。《腐蝕》時期,茅盾漸臻圓熟,然而後來,後來呢,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七十……應是黃金創作期,他擱筆不動,直到日薄西山,才匆匆趕製回憶錄,可謂殫精竭力,實則文學之餘事,他所本該寫、本能寫的絕不是這樣一部煩瑣的自然主義的流水帳,文學畢竟不是私人間的敘家常,敘得再細緻也不過是一家之常而已。

茅盾的文學起點紮實,中途認真努力過來,與另外的頹壁斷垣相較,就儼然一座豐碑。難釋的悵憾是:虛度了黃金寫作期,自己未必有所遺恨,至少在《回憶錄》中滔滔泛泛而不見有一言及此義者。

……

那麼如果有人說:

「這是值得深思的啊!」

那麼我說:

「你深思過了沒有?」

我彷彿又聽到輪船的汽笛悠然長鳴……

位於東城區交道口南大街後圓恩寺衚衕13號的茅盾故居(1972年後居住於此)

浙江桐鄉烏鎮茅盾故居近鄰立志書院

這評價顯得中肯,惆悵之餘又恰如其分。

不知此篇文章是否正是由於上述內容與原因被編輯無情拿下?讓讀者錯過了觀察這位1921年入黨的老黨員、解放後的文化部部長、全國政協副主席、中國作家協會主席的另一面。

不知要等到何時,我們才能夠不再忍受「編輯們」對文章、書籍的粗暴閹割?還我們一個完整的人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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