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褲襠崇拜引發的軍備競賽丨洞察

原標題：男人褲襠崇拜引發的軍備競賽丨洞察

要說哪個時代的男人最騷，我一定毫不猶豫選中世紀的男人。

中世紀絕對是被人類誤解最深的時代之一，除卻那些關於黑暗和愚昧的刻板印象，這個時代顯然還產生了許多現代藝術的基礎。

正如Marnie Fogg在「時尚通史」里指出的：中世紀晚期到文藝復興時代不僅是東西方時尚圈分道揚鑣的重要節點，也是歐洲男性時尚發展的重要轉折點。男人穿著由松到緊的劇烈變化，深刻而持續的影響了之後好幾百年的男性時尚。

更有趣的是，這種男性時尚的演變，很大一部分都是圍繞褲襠展開的。

現代人對中世紀的糟糕印象並非空穴來風

當時的衛生條件和生活習慣，都足以讓現代人大吃一驚

在中世紀之前，地中海的溫暖氣候讓希臘和羅馬人養成了天生不愛穿褲子的毛病。儘管相隔萬里，但此時東西方時尚圈的穿衣心得卻驚人的一致，都認為寬袍大袖、雌雄莫辨是穿衣搭配的不二法則。

對歐洲人來說，除了真空遛鳥確實涼快的因素之外，隱藏在寬鬆長袍之下的還有重要的經濟原因：

只有富人才有資格把整塊寬大的布料披在身上。儘管這看起來相當不直男，而且在戰場上被羅馬的敵人們（日耳曼人和斯基泰人）不止一次嘲笑為娘炮，但羅馬人依然為自己的卓越審美沾沾自喜，更何況他們許多人本身就是彎的。

只有擁有權力和地位的羅馬人

才有資格披上名為「toga - 托伽」的長袍

這實際上是一塊長達六米的布

從森林深處來到大城市羅馬打拚的日耳曼鋼鐵直男一開始是很不認同這套審美觀的，所以當他們在公元410年8月4日一巴掌把羅馬拍在沙灘上的時候，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剝奪了男人露大腿的特權，讓大家都穿上褲子。

日耳曼人輕而易舉得到了羅馬，卻吃了沒文化的虧——他們皈依了基督教。在基督教神學禁欲主義的影響下，人們認為過於修身和暴露的衣服會顯著提高啪啪啪的頻率和花樣，即使在合法夫妻之間這也是一種罪孽。

於是人們普遍穿起了寬鬆的直線剪裁的長袍，既不顯露身體的線條，更不能裸露皮膚，男女之間的樣式相差並不大。

直線剪裁，寬大，顏色偏黯淡的長袍使男女的形象都接近基督教僧侶

至於羅馬帝國尚未淪陷的東半邊，也就是後來被我們稱為拜占庭的那個國家，男人又堅持了好幾百年，到公元10世紀左右才穿上了褲子。

儘管被羅馬人斥為蠻族，但日耳曼人起碼是穿褲子的（如果他們有的話）

同時，公元10世紀前後的戰場上，現代時尚的雛形已經悄然成型。

當時的騎士和軍士普遍裝備了鎖子甲——一種由鐵環相綴而成的鐵甲，有著貼身和柔軟的優點，也有著顯著的缺陷：

第一個缺陷，雖然能有效防禦大多數刀劍的劈砍，但對穿刺傷害的防禦差強人意，特別是在十字軍東征面對西亞和中東的突厥和阿拉伯人的複合弓時，這一缺陷尤為致命。

當時人們的解決方案是在鎖子甲下面穿上一件具有一定厚度的棉甲，當箭頭不幸穿透了鎖甲時，已經消耗了大部分動能，有一定幾率被棉甲擋住而不能深入人體造成傷害。

這種被稱之為Gambeson或者Arming doublet（武裝衣）的棉甲通常由棉花、羊毛或亞麻製成，為提高防禦力具有一定的厚度，無意中為穿戴者帶來了肩寬背闊的外形。而腰間緊束的皮帶則凸顯了穿戴者的腰，造成了肩寬腰細，胸部寬闊飽滿，背部厚實挺拔的雄性特徵明顯的形象。

從頭到腳柔軟貼身的鎖子甲無意中凸顯了男性的身材特徵

鎖子甲第二個缺陷，在於當騎士把他套在身上的時候，整件鎖子甲的重量都會壓在騎士的肩膀上。

為解決這個問題，人們穿戴鎖甲後，在腰上用腰帶緊緊束住，使鎖甲的一部分重量分散到腰部來，減輕肩部的負擔。

勒在腰間的皮帶能夠分散一部分鎖子甲的重量

在騎士文化風行的中世紀，騎士無疑是最受社會追捧和青睞的時尚引領者，他們一舉一動不但牽動著貴婦和少女的心，也牽動著巴黎和羅馬的男性時尚趨勢。

模仿騎士英武形象的男裝就應運而生了——為在不穿盔甲的情況下獲得騎士們肩寬腰細的效果，人們使用立體剪裁手法造出了民用版Gambeson。

一個穿著Gambeson的小哥，可以看到肩部被刻意加寬，腰部則做了收窄

在法國，它被稱之為Pourpoint，意為絎縫的衣服。立體剪裁使衣服緊貼男性身體，即使不束腰帶，也能獲得肩寬腰細的視覺效果。

兩層布夾上填充物，用倒針法絎縫，使線跡形成一種裝飾，模仿出武裝衣的模樣。那些沒有勇氣和技巧去小亞細亞和阿拉伯人打仗的市民階級，依靠Pourpoint輕鬆就獲得了類似騎士的英武外形。

這種緊身上衣也迅速流行開來，從盔甲的附加物變成了一種流行的市民服飾，同時產生了一系列的變化。

這些變化，又集中在男人的褲襠和下半身。

當時的潮男三件套：

Pourpoint外套，Chausses綳蛋連褲襪，尖頭鞋

如果是社會人兒，那必須得帶把劍

到中世紀的中晚期，大概13世紀以後，隨著市民階級和工商業的發展，基督教神學的精神控制力在整個社會範圍內出現了一定程度的鬆弛和消退，Pourpoint中隱含的性意味也變得愈發明顯。

為獲得肩寬腰細腿長鳥大的雄性標準版型，Pourpoint變得越來越短，長度縮到了臀線以上，肩部和袖子變得愈發寬大。

本來是襪子的Chausses緊身褲卻越來越長，一直延伸到腰部變成了緊身的綳蛋連褲襪，使整個男性的形體呈現出一個上寬下窄的倒三角形態。

14世紀西歐地區的標準社會人兒造型

男裝變化的同時，女裝也發生著與之相反的變化。到14世紀，女裝上身變得越來越緊，越來越注意凸顯女性的乳房和腰肢，「Basquine - 緊身胸衣」的雛形開始出現，活生生的把女性的上半身勒成了一隻爆乳的黃蜂模樣。下身裙擺卻越來越寬大，「Farthingale - 裙撐」使裙擺膨脹成一朵蘑菇的形狀，這些服飾使女性的形體呈現出上窄下寬的正三角形態，與男性服飾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對比。

至此，男裝和女裝徹底完成了分化，從此向著不同的方向發展，但基督教的影響和控制力依然有力，1431年5月30日，英國人控制下的宗教裁判所指控法國民族英雄貞德為異端和女巫，並在魯昂燒死了她，罪名之一就是貞德穿著男性的緊身褲，這在當時是被嚴厲禁止的行為。

貞德被勃艮第人俘虜時身著男裝

（這是肯定的，不然她無法穿上盔甲更無法騎馬）

這成為她被判火刑的一個重要原因

女性被嚴禁穿著Chausses緊身褲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因為這種褲子類似連褲襪，由於腰圍和臀圍有差，在前襠丁丁的位置開有一個口子。為了遮擋這個口子防止小鳥出籠的尷尬，在這個位置縫有一塊布，在穿上這種緊身褲後，這塊布就在襠部形成了一個兜狀的迷之突起。

在發現這個「兜」具有炫耀男性第一性徵的妙用之後，男人們立即在襠部開始了軍備競賽。兜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高聳，最終在文藝復興時代變成了一種叫做「遮陰袋 - Codpiece」的東西：

Codpiece是一個裝有填充物的小口袋，男人們通過向Codpiece里填充羊毛、亞麻和絲綢，獲得了尺寸遠超正常人類的誇張外生殖器造型。古希臘和羅馬時期男人露大腿和真空遛鳥的傳統，意外在文藝復興時期得到了恢復，讓人不禁感嘆時尚圈的風向變幻無常。

Codpiece本來只是緊身褲上的一個小口袋，後來變得造型愈發誇張起來

也是從14世紀開始，市民階級對時尚風潮造成了巨大影響，原本從戰場傳來的潮流，最終又改頭換面傳回了戰場。

最有標誌性的事件，就是板甲的誕生。這時，歐洲的盔甲工藝正逢巨大進步，冶金學、鍛造技術和人體工程學、解剖學快速發展，原本覆蓋在鎖甲之上作為加強部件的鋼板零件，逐步發展成為包裹全身的獨立裝甲，也就是板甲。

板甲的結構完全參考了人體的生理解剖結構，穿戴時只有完全貼合人體才能最大程度的發揮其靈活的優勢。早期的板甲穿起來就像一個鐵皮人，看起來和時尚著實關係不大。

早期樣式（14世紀晚期）的板甲，看起來並不是很炫酷

在板甲技術逐步成熟後，時尚風潮和審美情趣就不可避免的灌注其中了，以15世紀流行的哥特和米蘭式全身板甲為例，肩甲宛如鋼鐵的三角肌，賦予穿戴者寬闊的肩部，胸甲的前胸部隆起，在胸甲和軀幹之間形成一個空間，保護人體最重要的臟器心、肝、肺和脾，即使弩矢僥倖穿透了胸甲，也不能立刻進入人體，而是有很大幾率被胸甲卡住。這個設計增強了胸甲的保護性，也賦予了穿戴者飽滿的胸部。

哥特式板甲是當時潮男趨之若鶩的奢侈品

一套價格相當於當時4-6戶中等生活水平家庭一年的收入

符合人體黃金比例的分割線概念被用於盔甲設計之中，胸甲在腰部驟然收窄，賦予穿戴者宛若黃蜂的腰肢線條。

胸甲的重量分散至腰部，減輕了肩部的負擔。

腿甲猶如鋼製的Chausses緊身褲，完全貼合腿部的肌肉線條，甚至連固定方式也和早期的Chausses緊身褲完全一致，大腿甲通過兩根皮帶懸掛在腰上，和現代女性的弔帶襪的固定方式很像。

分割線的概念被用於盔甲設計之中

板甲發展越發成熟，男人們果然又對自己的褲襠下手了。

前面提到的羞羞的裝置Codpiece也被照搬到了板甲上，在為當時那些個性高調的潮男量身定製的高級盔甲上，Codpiece被精心設計成各種雕樑畫棟的鋼鐵大鳥，而不僅僅是一個鼓包，不但在造型上相當逼真，而且用上了當時流行的鎏金銀、蝕刻和琺琅掐絲工藝。

儘管兩個直男相遇各自挺著一根花哨的鐵鳥互相打招呼的情形令現代人覺得難堪，但確實是當時歐洲頂級時尚圈的常態。

後世的歷史學家一度單純的誤認為這些惡趣味的鋼鐵大鳥是板甲的護襠，但很快就被其誇張的尺寸和造型所驚駭，不得不放棄了這個不靠譜的推測，因為任何盔甲都不需要伸出身體半英尺之長來保護襠部（當然了它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護襠的作用，但並非單純的護襠）。

除了這種「原形畢露」的原味設計，一些盔甲還會別出心裁地把這個部件設計成動物或者其他形象。

雕樑畫棟的鋼鐵大鳥是中古時代歐羅巴潮男自我彰顯的重要手段

筆者作為世界頂級中世紀格鬥大賽「Battle of Nation - 諸國之戰」的中文解說，在今年在義大利羅馬的比賽中親眼見到有選手依然堅持佩戴這玩意（姑且稱為護襠吧），上面赫然雕刻著一張笑臉！

每次看到這位選手胯下挺著一張笑臉走來走去，都有一種特別的尷尬感。

挺著這個鋼鐵大鳥沒有辦法正常騎馬，一般安裝在步戰盔甲上

所以在文藝復興中期，這個裝置的尺寸逐漸收斂，看起來正常些

如果說以上這些只是市民階級對戰場時尚的「影響」，鞋甲的造型就是完全照搬當時流行的「Poulaine - 尖頭鞋」了。這種鞋在13世紀開始出現，到了14世紀已經成為身份的象徵，國王的鞋尖可以達到腳長的兩倍半，高級貴族的鞋尖可以達到腳長的兩倍，騎士一倍半，普通市民一倍到半倍。

鞋甲是板甲保護腳部的構件，哥特式的鞋甲常常模仿當時的尖頭鞋的造型，帶有一個尖銳的尖頭，在騎馬作戰的時候裝在鞋尖上，在徒步作戰的時候卸下（不然容易絆倒自己），一些歷史學家認為這個尖銳的頭能讓騎士騎馬作戰時踢擊步兵或者對方騎士的戰馬，但這個說法站不住腳，因為武裝到牙齒的騎士在戰場上就像一座移動的武器庫，並不需要這樣一件另類的武器。它在很大幾率上，是尖頭鞋的造型在板甲設計上的直接照搬，僅起到裝飾作用。

和一些尺寸駭人的尖頭鞋甲比起來，這一雙簡直是小意思

隨著火槍的出現，板甲的防禦思路逐漸由全面防禦轉向了重點防禦，全身板甲在16世紀逐漸變成了四分之三甲和半身甲。至於下半身，也重新回歸了Chausses緊身褲進行混搭，這成為當時歐洲君主和貴族全身肖像的標配。

即使大部分人都已經不再穿盔甲的18世紀之後，緊身褲還在男性時尚圈堅挺了近200年。

文藝復興時代與馬克西米利安皇帝不相伯仲的一位著名潮男英國國王亨利八世

他也是一個盔甲迷

以現代人的眼光看，這種緊裹下體的緊身褲不僅穿起來模樣古怪，而且很不利於健康。

不過，這種娘里娘氣的造型絲毫無損於當時軍人的英武——1697年9月11日，歐根親王指揮的神聖羅馬帝國軍在森塔戰役中大勝奧斯曼軍，戴著假髮、塗脂抹粉、穿著緊身綳蛋褲的西歐娘炮把奧斯曼帝國軍殺的屍橫遍野，幾個小時之內土耳其人被屠殺了超過兩萬人，神聖羅馬帝國軍僅有429人陣亡。

這種娘里娘氣的緊身褲流行了好幾百年

當板甲作為軍禮服完全退出歷史舞台後，歐洲軍裝的設計依然以盔甲和武裝衣的造型為主要設計元素，以17-18世紀最流行的軍民兩用的外套Justaucorps（這是現代西裝和夾克的直接祖先）為例，它採用了修身的設計，故意誇大的肩部，刻意收短收窄的腰部，超過必要數量的紐扣，搭配明顯有害男性生殖健康的緊身打底褲。

這些特徵在以拿破崙時代軍服為代表的歐洲近代軍服上展露無疑。拿破崙毋庸置疑成為了18世紀歐洲時尚界的弄潮兒，也使那個時代的軍裝樣式基本奠定了近現代男裝的大部分基礎理念。

但拿破崙再潮，也無力蓋過中古時代的歐洲男性掀起的時尚風潮。畢竟文藝復興時代最富盛名的時尚教主、神聖羅馬帝國皇帝馬克西米利安曾經說過：

真正的歐羅巴男人應該穿上等的好鋼。

以馬克西米利安皇帝本人的名字命名的盔甲

是那個時代時尚和科技完美結合的頂級奢侈品

註：以上圖片均轉載自網路

｜編輯：鄭彥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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