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薩大捷比失敗更糟糕:為1840年屈辱埋下伏筆
原標題:雅克薩大捷比失敗更糟糕:為1840年屈辱埋下伏筆
第一次雅克薩之戰,450名俄軍擁有300支火繩槍;第二次雅克薩之戰,826名俄軍擁有火繩槍100支,先進的燧發槍850支!反觀清軍,兩次參加雅克薩之戰時的主要武器還是刀矛弓箭,攜帶的火槍都不超過100支,實在令人汗顏!
眾所周知,1840年爆發的中英鴉片戰爭以大清帝國的屈辱失敗而告終,不過,西洋狄夷們並不是一夜之間就爬到了泱泱天朝的頭上;回首望去,或許可以斷言,中華帝國在19世紀中期開始遭遇的「三千年未有之變局」的種子,早在150多年前那場與俄國——另一個歐洲國家——在雅克薩的交鋒中,就已經埋下了……
兩年發生兩次「雅克薩戰爭」
雅克薩坐落在黑龍江上游的北岸。「雅克薩」是滿語的音譯,意譯為「河岸坍塌成半圓形的河灣子」。此地原先是一位達斡爾族頭人阿爾巴西的駐地,俄國人對雅克薩的稱呼「阿爾巴津」就是從這位頭人的名字而來。無論是從貝加爾湖方向,還是從外興安嶺方向進入黑龍江中下游都要經過雅克薩,因此其是黑龍江上的咽喉要地。
1650年9月,哈巴羅夫帶領一支俄軍侵入中國領土,從雅庫茨克南下越過外興安嶺到達雅克薩,達斡爾人用獸骨和鹿角製成的弓箭之類的原始武器進行了頑強抵抗,但最後由於武器的巨大差距而失敗。俄軍就此佔領了雅克薩並迫使黑龍江流域的達斡爾、鄂倫春等族人民繳納貂皮作為「實物稅」——在17世紀中期,從西伯利亞毛皮中得到的歲入可能佔到俄國政府總收入的30%!
所謂「雅克薩戰爭」共有兩次。第一次戰役發生在1685年6月,由都統彭春率領的清軍用「紅衣大炮」圍攻雅克薩三天之後,城中的俄軍不支,「阿爾巴津督軍」托爾布津乞降,保證將「不再來犯」。因此清軍主帥彭春允許殘餘的俄軍攜帶個人財物離開雅克薩,並提供了必需的馬匹和食物將其送至額爾古納河口。清軍焚毀木製的雅克薩堡壘後也退往黑龍江城(今璦琿)。
俄軍殘部狼狽回到了尼布楚,但在得知清軍回師的消息之後,背信棄義的托爾布津立即再次率兵入侵黑龍江流域,於8月27日悍然重占雅克薩,這時距離第一次雅克薩戰爭結束還不足兩個月。
第二次戰役持續時間較長。
1686年夏,黑龍江將軍薩布素再次出兵雅克薩,並在攻城的第4天戰鬥中擊斃敵酋托爾布津。但清軍受阻於俄軍新建的雅克薩城堡之下,只得轉入長圍久困。從1686年8月起,在低達零下40度的嚴寒中,清軍圍困雅克薩城堡長達10個月,直到1687年5月16日,中俄雙方即將開始簽訂《尼布楚條約》前的漫長邊界談判,清軍開始從雅克薩撤軍,第二次雅克薩之戰宣告結束。
清廷派重兵,以多勝少
事後看來,清廷為這場雅克薩之戰進行了精心準備,以圖「畢其功於一役」,徹底根除數十年來「羅剎」對帝國北疆的威脅。
1682年,康熙皇帝東巡,乘舟航行松花江上「觀兵」。次年,清廷便決心「永戍黑龍江」,設置黑龍江將軍,任命熟悉邊情的薩布素為黑龍江將軍,就近指揮,並在璦琿築起黑龍江城,作為前進基地。經過3年努力,清廷修成從墨爾根(今嫩江縣)到雅克薩對岸總計25站,全長1300里的驛站;建立了黑龍江水師,建造了500餘艘戰船和運輸船,存儲軍糧七千石,足夠三千兵士食用三年。可以說,如果沒有這些後勤上的充分準備,遠征雅克薩的清軍必定會先於城中的俄軍耗盡補給而被迫撤退。
雅克薩之役的參戰清軍是清廷從全國各地調集的精銳部隊。按照中方史料,投入第一次雅克薩之役的部隊包括原本駐防黑龍江的一千多滿洲八旗兵,京營八旗兵近200人,山東、山西、河南的漢軍500人,由精於騎射的東北赫哲、達斡爾等族組成的「新滿洲」官兵500人,以及由福建籍官兵組成的500藤牌兵。總計約三千人。第二次雅克薩之役的參戰清軍人數相對較少,為二千一百人。
關於清軍在雅克薩之戰究竟投入了多少兵力,中俄雙方說法大相徑庭。俄國人留下的所有史料眾口一詞,認為參戰的清軍人數比清方史料要多出數倍。不過,無論雅克薩之戰的清軍人數是以「千」計還是以「萬」計,有一點卻是毋庸置疑,即守城的俄軍的人數要遠少於參戰的清軍人數。
在第一次雅克薩戰爭爆發時,把整個雅克薩城和周圍農村的全部俄國農民、商人和獵戶都搜羅在內,俄軍也僅能集結起450人的部隊,清軍(中方史料3000人,俄方史料15000人)在人數上佔有7:1甚至更多的巨大優勢。1686年,清軍(中方史料2100人,俄方史料8000人以上)再次進攻雅克薩,此時的俄軍守城兵力儘管得到加強仍只有826人,清軍仍擁有至少5:2的人數優勢。
火炮定勝局
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當時清俄雙方都處於冷熱兵器混用的時期。在當時也已經算不上先進的前裝滑膛火繩槍仍在清、俄兩軍中服役。清軍使用的火繩槍名為「兵丁鳥槍」,系用鐵製成,槍長2。01米,鉛彈丸重1錢,裝填火藥3錢。射程約100米,射速為每分鐘1~2發。由於火繩槍的後坐力很大,故在木托下安有叉腳。火槍龍頭上夾有一根火繩,使用時先點燃火繩,然後扣動扳機,使火繩下落,接觸火門烘葯,引爆膛內火藥,以發生巨大動力,推動彈丸飛出槍口。而俄軍的火繩槍性能與清軍鳥槍大抵相當,但俄軍以戰斧作為火繩槍兵的叉杖,這樣在近戰時還可以使用戰斧進行肉搏,不像清軍的鳥槍手需要和長槍兵混合使用以防敵方近身。
誠然,火繩槍比起傳統冷兵器具有巨大的優勢。但是火繩槍只能在有限的距離內射擊,而且引火繩對精確瞄準來說,也是一個幾乎不可克服的障礙。歐洲各國軍隊從17世紀開始裝備新一代的輕型火器——燧發槍,終於剪掉了火繩槍上的那條「辮子」(火繩)。最初的燧發槍是輪式燧石槍,用轉輪同壓在它上面的燧石摩擦發火,以後又出現了幾種利用燧石與鐵砧撞擊迸發火星點燃火藥的撞擊式燧發槍。燧發槍與過去的火繩槍相比,重量輕,後坐力小。俄軍裝備的燧發槍是一種前裝滑膛槍,射速約為每分鐘2發,射程300米。相比之下,清代的燧發槍卻始終停留在宮廷御用獵槍的地位上,直到150年後的鴉片戰爭也沒有裝備部隊。
雅克薩之戰時,俄軍的人數雖然遠少於清軍,卻擁有輕型火器火力上的絕對優勢。第一次雅克薩之戰,450名俄軍擁有300支火繩槍,第二次雅克薩之戰,826名俄軍擁有火繩槍100支,先進的燧發槍850支!反觀清軍,兩次參加雅克薩之戰時的主要武器還是刀矛弓箭,攜帶的火槍都不超過100支,實在令人汗顏!
雙方的火槍數量為什麼如此懸殊?在清朝統治者的內心深處,「騎射乃滿洲之根本」的觀念已是根深蒂固。要不是熟悉東北邊情的彭春在奏摺里強烈主張「欲取雅克薩諸城,非紅衣炮不可破」,出現在雅克薩城下的清軍恐怕和純粹使用冷兵器的西伯利亞土著的武裝都不會有本質的區別。在進攻雅克薩的清軍里,雖然擁有的火槍寥寥無幾,但總算參戰火炮的數量,包括比利時傳教士南懷仁受命為清廷鑄造的「紅衣大炮」仍是相當可觀的。
清軍投入雅克薩之戰的火炮不足百門——俄國人又誇大其詞地訛傳為150門野戰炮和50門攻城炮——其中最有威力的當屬20門「紅衣大炮」,包括8門「神威無敵大將軍」炮與12門「神威將軍」炮。
「神威無敵大將軍」炮是一種大型的長管攻城炮。此炮是南懷仁在康熙十五年(1676年)為清廷督造的,重達2000餘斤,鐵制炮彈重達6斤,火藥裝葯3斤。而「神威將軍」炮可謂是前者的「袖珍版」,這種輕型長管攻城炮是在康熙二十年(1681年)鑄造的,重量390斤,鉛彈重18兩,火藥裝葯8-9兩。依靠這兩種火炮的威力,清軍在第一次雅克薩戰爭中大獲全勝。兩種「將軍炮」炸毀了雅克薩的木製城牆和塔樓,炸死俄軍100餘人。準確而猛烈的炮火甚至令無力還擊的俄軍(當時雅克薩城裡只有3門炮,每門炮只有一發炮彈)相當可笑地以為在清軍中操作這種「歐洲造大炮」的是一些換上了中國服裝的「歐洲僱傭兵」。
「安平古堡之戰」的山寨版
清軍既然擁有巨大的數量優勢和炮兵優勢,照理驅逐區區幾百俄軍應該不成問題,何以第二次雅克薩戰爭中攻城不下,延宕達十個月之久?要知道,俄軍在城防上的改進只不過是把原先在清軍炮火面前不堪一擊的木製城堡改成了土木混合結構。這不禁讓人聯想到23年前(1662年)中外軍隊之間的另一場攻城戰:鄭成功收復台灣中的熱蘭遮城(Zeelandia,今台南的「安平古堡」)之戰。同第二次雅克薩之戰相似,鄭軍最後也是依靠圍困熱蘭遮城7個月才迫使補給耗盡的荷軍投降。不過細細查之便不難看出,比起當年鄭軍面臨的堡壘,雅克薩是一個十足的「山寨」貨。
熱蘭遮城曾是荷蘭殖民者在台灣的統治中心。這是一座用磚砌成的方形城堡,建造精巧,城周長850米(是雅克薩城堡周長的2倍以上),城牆是用糖水調灰砌磚,「堅埒於石」,高10米,下層深入地下4米多,有幾處厚達2米,側翼也有1。2米厚。四周圍以胸牆,約1米高,45厘米厚,各個城牆內填以沙礫。面對如此堅城,鄭軍擺出28門大炮,在2小時內發射炮彈2500發,摧毀大部分胸牆,將城牆炸開250多個洞,最大的一個深達1米,幾乎打穿磚牆。雅克薩之戰比起熱蘭遮城的戰鬥,宛如「輕量級」與「重量級」的差別。無論清軍還是俄軍,比起20多年前的鄭軍和荷軍,都只能望其項背。
如果可以選擇對手的話,想必清軍應該慶幸,他們在雅克薩遇到的只不過是俄國人,而不是當時歐洲第一流的荷蘭軍隊。當年鄭成功收復台灣時面對的荷蘭正處於國勢的巔峰,1670年時,荷蘭的商船噸位是90萬噸,幾乎是排名第二的英國的2倍(50萬噸),以炮艦為後盾,荷蘭人建立了商業上的霸權,壟斷了世界的貿易,被時人稱為「海上馬車夫」。而當時的俄國在西歐列強眼裡只是一個偏於一隅的落後國家。在1700年10月發生的第一次納瓦爾戰役中,俄國的4萬大軍被不足1萬的瑞典軍打得落花流水,損失高達1。5萬人,使俄軍的戰鬥力淪為全歐洲的笑料——而這次戰役,已經是發生在彼得大帝實行旨在「大國崛起」的近代化改革(1689年)的11年之後!
令人尷尬的是,對俄軍而言,清軍肯定也比20多年前收復台灣的鄭成功軍隊要好對付得多。就連清軍賴以取勝第一次雅克薩之戰的「紅衣大炮」,其火力也遠遠不及當年鄭軍在台灣所用火炮。當時西方的火炮都是以彈丸的磅數來劃分的,因為這是炮戰中威力的顯現,當時西歐國家已經能夠製造32磅炮甚至68磅炮。按照這個標準計算,鄭軍用於炮擊熱蘭遮城堡的青銅炮與鐵炮包括12磅、18磅和24磅炮(0。9072斤=1磅),雖然仍不如西方的最高水平,但已經足以讓清軍所用之炮相形見絀:雅克薩之戰中清軍使用的最大火炮——「神威無敵大將軍」炮只能算是6磅炮,其威力只是鄭軍最小火炮的一半;而清軍的另一種攻城炮,全部12門「神威將軍」炮的威力總和尚不及一門「神威無敵大將軍」炮!這樣算來,清軍的20門紅衣大炮的全部威力,只相當於4門鄭軍中威力最小的12磅炮——而鄭軍投入的是28門大炮!可想而知,若是用清軍的兩種「將軍」炮去轟擊熱蘭遮城的堅固城牆,那簡直如同隔靴搔癢一般。
勝利蒙蔽了清廷的眼睛
在鴉片戰爭敗北之後,面對西方咄咄逼人的擴張勢頭,清人驚呼此乃「三千年未有之變局」。其實早在150多年前的雅克薩戰爭中,中國軍隊只能憑藉壓倒性的數量優勢長期圍困少數憑藉火器、堡壘的歐洲近代化軍隊,已經顯示出一個新時代的到來……
雅克薩之戰的爆發表明,一個前所未有的,比「只識彎弓射大雕」的傳統「騎馬民族」更具有威脅的強鄰——沙皇俄國,就此出現在了中華帝國北疆!
當時清軍的步兵火器不如俄軍已是不爭的事實。縱然是清軍的「國之利器」,所謂「紅衣大炮」其實也是歐洲的「舶來品」。在進攻性武器方面,此時的中國已經落後於西方。何況,從鄭軍炮擊熱蘭遮城堡使用的是24磅炮而清軍轟擊雅克薩所用的則是6磅炮這點上也可以看出,中國自身的火炮水平,在鄭軍攻台到雅克薩之戰這二十年間,也在大踏步地後退。
自從明末引進中國後,「紅衣大炮」在明清之際的戰爭中得到廣泛應用,其威力獲得了時人的高度稱讚。1642年4月,清軍用紅衣炮轟擊明軍堅守的塔山城,將城牆轟塌二十餘丈,步兵趁勢從缺口殺入,塔山就此失陷。入關之後,清軍更是利用「鐵子大如斗」的紅衣大炮攻破了地勢險要,且是「鑿重壕,立堅壁」的潼關,迫使李自成起義軍退出西北根據地以致最後敗亡。而這種在中國國內戰爭中所向無敵,視「堅城」為「朽物」的火炮,竟然不能奈俄國在雅克薩的區區土木堡寨何,遑論當時歐洲流行的「棱堡」(正面是多邊形,沒有射擊死角;凸出城牆的角形樓塔,容易使敵軍炮火打滑,產生跳彈)!換言之,中國的築城技術也已經不如西方。
攻不如彼利,守不比彼堅。在「北極熊」數十年間張牙舞爪、橫行黑龍江流域的背後,是還在苦苦追趕西歐國家發展腳步的俄國的軍事技術竟然領先中華帝國!這種北方政權對中原佔有技術優勢的局面在歷史上還是第一次出現——這也是「三千年未有之變局」!
遺憾的是,沉浸在「雅克薩大捷」喜悅中的清廷上下無人注意到這點。戰後清廷理藩院設「俄羅斯館」以待朝貢互市之人,仍將俄國人視為臣服大清天子的邊荒蠻族。即使經歷了一次戰爭,清廷對強大對手的真實情況依舊渾然不知,直到鴉片戰爭前夕清人還以為俄羅斯人是「蒙古別種」。
比失敗更糟糕的勝利
在此同時,彼得大帝的西化改革正如火如荼,俄國這隻雙頭鷹的精力完全轉向了西方。「在歐洲所進行的戰爭使他忙不過來在遠東再打仗,所以他就選擇了貿易」。在恰克圖(在今蒙俄邊界)蓬勃發展的中俄邊境貿易——一度達到俄國對外貿易總額的一半——使得俄國受益頗豐,俄國商人在貿易中獲利高達百分之二百至三百,而俄國政府從其中獲得的關稅收入一度佔到其全部關稅收入的三成左右。或許這才是之後的170年里沙皇俄國安於在遠東與大清帝國和平共處的真正原因——而絕不是它無法承受二次雅克薩之戰總計不過千人的損失。實際上,雅克薩之戰後,從莫斯科護送戈洛文伯爵前去參加《尼布楚條約》談判的俄軍即多達近兩千人。到了1689年,西伯利亞的俄軍總數已經翻了一番,超過9300人。
作為勝利的一方,大清帝國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勝利意味著什麼——東亞再也不是孤立的世界了,而且「天朝」已經淪為技術上落後的一方,只是依靠人數優勢和較短的補給線才勉強獲勝。隨著在未來的歲月中,清朝火器技術的日益停滯,以及歐洲國家有效補給線緩慢但不可逆轉的向東伸展,雅克薩戰後《尼布楚條約》帶來的和平,實際上為中國與西方勢力下一次交鋒中的失敗埋下了伏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雅克薩之戰宛如落日餘暉,帝國隨即陷入漫漫長夜之中。或許,對處於「康熙盛世」的清朝來說,最理想的情況是與強大的外來軍事勢力處於一個頻繁而不具有摧毀性的「有限戰爭」的狀態,這樣才能激發它在戰爭中為追求效率而推動變革——如同同時代歐洲各國間所進行的戰爭;但清朝卻獲勝了——從這個角度上講,這簡直比失敗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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