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紀念碑文

作者：麗江銀監分局 張楠

翻看多年前的筆記本，無意發現謄抄了張伯苓先生的這麼句話：「敵人此次轟炸南開，被毀者為南開之物質，而南開之精神將因此挫折而愈奮勵」。這句話又讓我想到《南渡北歸》一書，它全景描述了20世紀中國最後一批大師的史詩巨作，一直想寫篇讀後感把它推薦給更多人，但面對60多萬字的巨作，自愧學術不精，無法全方位的寫好這篇讀後感。但我還是想用我的理解寫寫我所敬佩的大師。

再寫陳寅恪先生前，我想先寫寫王國維。他身材瘦小、臉龐黑黃、頭戴瓜皮帽、身後拖著一根豬尾巴似的小辮子,他的相貌可以說有些醜陋，但就是這樣一個其貌不揚的人撞開了迷濛遁隱千年的殷商王朝大門，使中國文字可考的歷史向前延伸了近千年。也是他在中國教育史上第一次提出「德、智、體、美」四育並舉的教育理念，明確提出教育之宗旨為培養「完全之人物」。可惜如此人物在留下「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經此事變，義無再辱」的絕筆信後縱身躍入昆明湖，結束了生命。他的死迷霧重重，有很多說法。但我更喜歡陳寅恪給的這個觀點。王國維死後陳寅恪寫了這樣的碑文：「先生之學說，或有時而可高，唯此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歷經千萬祀，與天地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他是為捍衛「自由之思想，獨立之精神」而死吧！

初識陳寅恪是因為老師，他經常和我們說起陳寅恪放洋數十載，於哈佛、柏林等美國和歐洲名校轉過一遍，未揣回一張博士文憑，完全只為求知而讀書。便對他心生好奇。陳寅恪被譽為教授中的教授，一生主治中國古民族文化史和唐史，博通多種文字。同時對宗教史、魏晉南北朝史、蒙古史、敦煌學及梵文、突厥文、西夏文等古文字和佛教經典均有精湛、獨到之處。後世評論：「凡所涉及，皆成絕唱」。他對學問的執著，認真到知道圖書館裡某一本書，某一頁的某個注。但他並非埋頭書齋的考據家或者「書獃子」，反倒是一個洞察幽微，知曉天下事例的卧龍式人物。陳寅恪先後執教於清華大學、西南聯合大學，最後棲身於嶺南大學。先生執教一生，幾近無一字無出處。不相欺，不僅是先生對莘莘學子的一種尊重，更是他對為師者這一稱號的無限赤誠。但古來聖賢皆寂寞，陳寅恪的最後二十年，我想有的不僅是身體上的疼痛，更是精神上的折磨。晚年的他寫了不少膾炙人口的好詩，更在雙目失明的情況下寫出了幾十萬字的巨著《柳如是別傳》。「留命任教加白眼，著書唯剩頌紅妝」，他頌的紅妝是淹通典籍、滿紙奇聞、格調高絕、崇尚自由精神的奇女子柳如是。我想那自由之精神才是讓先生不惜筆墨歌頌的真正原因吧！我不知文化的品格到底有多大的力量，能使一個人「頑固」的堅守著逆潮流的已等同於「過街老鼠」的精神世界。但我堅信先生一生都在用精血和激昂的獨特情感去溫熱和再現曾經有過的歷史，而這「自由之思想，獨立之精神」更是他的一生。

作為歷史學家的陳寅恪將生命依附於那些卓爾不群的著作之中；而作為文化大師，他的靈魂已鑄刻在二十世紀的中國文化史上。

我不知道這樣寥寥幾百字的描述是否無愧於歷史，是否對得起這位終身呵護文化若生命的學者。所以在最後引用先生的一句話作為結束：「我自作王國維紀念碑文時，即持學術自由之宗旨，歷二十餘年而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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