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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出租屋走出的女人

從出租屋走出的女人

文|伊笑

北京的遠郊,住著一位大概有著三十歲的女人。高挑的身材,一頭長髮飄飄,面容俊俏而光滑細膩,曲線玲瓏。有著學問的氣質,又有著被社會蹂躪過而成長的堅毅。眉頭總也展不開,被生活的瑣事壓迫著。

我第一次見她,是在深冬時節,一個朦朧寒宵的清晨。遠遠的望了一眼,她從矮小的門洞里走出來,提著一個紅色小桶,往公共衛生間走去。

看著她的腳步是那麼的沉重,我想,她必定有著什麼不幸的事情吧。

我也是為著生計遣散於此,借居於此。

雖然就是一個村莊,並且殘破不堪,可畢竟這裡是北京。

每天的清晨,我都能看到她。一樣的時間,一樣的地點。甚至我出來晚一點還能見到她,用自行車馱著一個小女孩,往村外的幼兒園去了。

看著她那勞累不堪的背影,我奇怪的問自己,她的男人呢?

我只認為她是被家庭生活逼迫而有所不幸的女人,畢竟日子大體就是這個樣子吧,都有所牽絆。

那是一天的中午,我路過她每天清晨出入的那個矮小的門,一位老婦人拄著拐杖走了出來,身體有些傾斜,我快走兩步的攙扶一下,唯恐她摔倒。老婦人看了一眼:「謝謝,年輕人了。」我又攙扶著她走下緩坡,好像為那個女人鳴不平的說:「每天早晨那個是你兒媳婦吧,看她很是辛苦的樣子啊。」老婦人答非所問的說:「我怎麼沒見過你,才搬過來。」我點點頭:「嗯」「怪不得,你說的那個女人只是一個租客,跟我這老太婆可沒關係。哎,可憐的女人啊。」她說了那麼多話,驚住我了。租客二字聽的最為真切,而且刺耳,又刺痛了我的心臟,打擊了我的大腦,讓我眩暈著。我看出了她的苦,卻不知道她的可憐,卻理解了她的堅毅。

不由我多想,嘴巴下意識的就詢問起她的狀況了。老婦人好像找到了傾訴對象,一邊慢慢的往太陽地里走,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起了那個女人的事,我側耳傾聽著。

女人,是外地來的,並且是離了婚的女人,居然為了女兒凈身出戶。女人就帶了她的女兒千里奔襲的過起了漂泊的日子,輾轉幾個城市才安定於此。大概是上天的眷顧,看的過於殘酷了,就得了老婦人的照顧。

老婦人見她時,是在夏末秋初季節,她拖著一個破爛的皮箱子,牽著她女兒的手。小女孩四歲,不哭也不鬧,抿著嘴,步履蹣跚的跟隨。她的頭髮凌亂著,疲憊著,哭過無數次的紅眼。穿著算是整齊,但顯得有些骯髒,又有點殘破了。女兒是乾淨齊整的,看上去有些舊罷了。

她朝老婦人走去,說起話來抖動著,下一秒就要哭出來的模樣:「我是來這裡租房的,可是找不到地方了。」她就往口袋裡摸著。

老婦人見著她的可憐,慈善的心活泛了,憐憫之心敞開了大門:「別找了,我哪裡也閑著一間,看看我家。我那幾個兒女不常回來,看著合適就住下,不合適再換。」

女人的淚水應該像秋季的雨水那麼多。

她哪裡有資格談合適或不合適呢,只要今晚能住進去。

她住下了,老婦人沒有收房租,只是告訴她,以後寬裕了在給,我們要住一個院落呢。

女人的眼淚,是春季的雨水,怎樣都要落下來才肯罷休。

為什麼要輾轉幾個城市,她不曾講過,必定有著難以言說的隱痛。

到底是被上天的手撫摸了,老婦人對她的兒女發了一次脾氣。她女兒上學的問題解決了,工作順其自然的有了著落。這才算是安定下來。

女人的眼淚彷彿是夏天的雨水,來的快,來的急,來的大,哪怕晴朗的天,也願落幾滴。

她對老婦人的照顧也算無微不至了,總是先給老婦人做出一份飯菜,親手端過去。老婦人的兒女見了,滿滿的歡喜,覺得那些幫忙是值得的。

每個月底,她都要給老婦人去送房租錢。每次都讓她親手放到桌子的抽屜里;每次都讓她拿走兩張買菜的錢;每次都讓她拿走一張給她女兒買吃食的錢。每次她都不想拿,老婦人都要發脾氣。

她明白老婦人的意思,她不想養成不良的壞習慣,所以每個月底重複上演,爭一爭高下。

老婦人真是一個慈悲之人,菩薩的傳承者。

我聽了也真是為她感到慶幸,能有幾個人這麼慶幸呢,也只有她了吧。可是又讓人覺得她是凄慘的,浮萍一般的飄蕩。

日子仍然如此,清晨,我注視著她,拖著沉重的腳步,疲憊的身影。已經演化成了一種生活模式。她卻不知道我的存在。如果不是因為冬天的一場雪,她就真的不知道我的存在。

冬天的雪,來的那麼悄無聲息,還要落在寒意濃濃的深夜,給人看不出它的來歷。清晨,才告訴你它來過了,並且繼續來著。摸不透它何時去。對於閑散的人,喜歡賞雪遊玩的人,莫不是一場歡喜的雪,詩意的雪,踏雪尋梅的雪。可是對於我們這樣的人,是一種悲苦,及其想要躲避的雪。它來了,我們只能衝進去,任它拍打。頂著寒風,絞雜著雪片,拍打在臉上,灌進脖頸里。禦寒的冬衣怎麼也擋不住這寒風,刺骨的冷,刺骨的痛。

要不是為了生計,誰情願把自己弄到這樣個清晨里。生活優越的人,情願等著日頭出來,去看一看雪景,那不快哉,那不美哉。

一樣的時間,一樣的地點,我望見了她,馱著她的女兒摔倒在雪地里。我什麼都不要想的跑過去,抱起她的女兒。女兒小聲的抽泣,我問她:「你沒事吧。」她坐在雪裡,不抬頭的搖搖頭。

女人的淚水啊,冬天裡都是灰色的,哪裡來的淚水呢?可是,還是要悲痛一會兒的,才會有了力氣。

我想把她的女兒塞進我的冬衣里,卻怎麼也容不下我們兩個人。所幸,我脫掉冬衣,把她的女兒包裹起來。

小臉漸漸地紅潤了起來,可愛了,不哭的女孩最是乖巧了,看著我竟然笑了。

她乾枯的眼睛看著我。

「你不冷么。」

「不冷。」確實不冷。

「你怎麼還帶孩子去上學。」

「我以為我可以的。」

「你把你女兒送回去吧。」

「我要帶她去上學,我可以的。」

她乾枯的眼睛望去空洞的遠方,在雪花紛飛中雜亂而迷茫著。

「你個死孩子,還帶孩子出去,不知道給我送過來么。」老婦人在矮小的門洞里喊著。

她回頭看去,小聲的自言:「我不能老是麻煩別人啊。」

我沖老婦人揮揮手:「我送一下。」

老婦人絮絮叨叨地嘟囔著:「這個死孩子,一點都不聽話,回來……」

說著話就回屋子了,大概看到了我肯幫忙,還是她覺得拗不過。

「就不要騎車了,走過去吧。」

「你不冷么。」

「不冷。」確實不冷。

「你是在可憐我么。」

「不是,我只是覺得你需要幫助。」

她就不在說話了。

「你抱著孩子,會暖和一些。」

她接過了孩子。她的眼睛乾枯了,死一般沉寂的眼神。

「你不冷么。」

「不冷。」確實不冷。

世界一下子寂靜了,我也不想打破這個寂靜。

既不能問曾經,也不要問為什麼,更不敢臆想將來。只要陪她走一段路是最好的了。

風小了一些,雪小了一些。在路上,我們的身後,留印了兩排足跡,中間是那細小的車轍。

沉寂的時空中,瀰漫了一種信任。

但,我不敢多想,那是一種罪惡,那是一個人最大的恥辱。

我們算是認識了,也算是結交了。

望著她在風雪裡的搖擺,凄慘的晃蕩著,怎樣都不能隨了她的心意,她只是要走一條直直的路。

選擇了怎樣的人生,就是選擇了怎樣的生活;選擇了怎樣的生活,就是選擇了怎樣的人生。

她到底選擇了怎樣的生活呢,人生究竟要怎樣的折磨她。

望著她逐漸失掉在風雪裡的身影,我冷了,渾身顫抖著……

在人們踐踏過骯髒的雪路上,在清晨里的陽光里,她笑了。笑的那麼明媚而絢爛著,猶如春天裡的荒原展覽的第一支春花,惹人愛憐,惹人疼惜,只要望一望就是莫大的幸福。任人不敢奢望採摘它,看的人痴,看的人醉。哪怕輕輕的撫摸一下,都要喜悅的悲哭。春天裡的花,終於開放了。

我見了她的笑,沁了淚水,含笑的點頭示意。

「就應當這樣么,笑著才美呢。生活里笑著才不悲苦。」

她低了頭,低低的響音:「謝謝。」

「我最喜歡看別人笑著咧。」

我們熟悉了,說上幾句話。在異地也是有了知音。

難得的閑暇一回,請她陪我到外面去喝喝小酒。她讓我在外面等,等她把自己的女兒照料好。

「不用急著回來。」隱隱約約聽的那麼真切。

小店很小,好似只容得下我們兩個人。給她到一小杯酒,她就喝一小杯酒。我停了倒酒,她用鑲嵌著珍珠淚眼的眼睛望著我,嚎啕大哭起來,哭的心碎。

「他就是一個瘋子,一個瘋子。總覺得別人虧欠他的。一個瘋子。」她把頭埋在雙臂里,埋在了自己的胸懷裡。

哭出來到底是好些吧,我沒有勸阻,既不安慰,只是給她哭。

哭聲小了,她把頭抬起來,雙眸著閃爍著光芒,歡快的光芒。

我把餐巾紙遞過去,什麼也不要問的說:「逃避可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找到癥結,一擊命中,總會有辦法。來了在想辦法解決,今日應當好好生活。」

「他是怎麼找到我的。」

「你去的城市太小了吧。這裡,大概十二個區,人多,臉貼臉都未定看到你。」

酒停了,她喝的有些微醺的樣子。我要了壺茶水,慢慢的喝著,等著她舒服些。窗外是那黑幕里匆匆疾奔著的人流,腳步是否快了些,生活肯定在追趕著。

我們放慢著腳步,往殘破的低低矮矮的房群走去。彷彿一張巨大的血淋淋的嘴巴,張開了等待著我們,撕咬我們的靈魂,啃吸我們的血肉,嚼碎我們的骨渣吞噬下去。

那又怎麼樣,我們還是來了。

她緊緊抓住我,貼著我的身體。我有意的靠近她。

情愫在這個鬼血的地方急劇升溫著,熱浪迎面撲來。

我想得到些什麼……是肉體。

她站在矮小的門前,熱烈的盼著,赤裸裸的慾望。

呼吸細微且粗重著,要相擁嗎……

我們互看著,急迫的想得到……

只是肉體。

我能給她什麼,既沒有承諾,也沒有未來,只有肉體。要他有何用。

我把燃燒的激情扔進了鬼血的天幕里,讓它去啃噬。

我走了,她輕聲的啼哭了。

鬼血的天幕越加的慘烈猙獰了。

她就站在那裡,我卻走遠了。她的哭聲更響亮了。

殘破低矮的房子亮了,一盞,兩盞,三盞……村子亮了起來。

不大一會兒,一盞,兩盞,三盞……鬼血的獠牙血淋淋的張開了。

女人哭過了心情會好一點點,男人也是這樣子的。

我們再次相遇,絕不提那晚的事。保持著彼此的尊重,彷彿生疏了一些,距離如此之遠。

有一天,她終於無法把自己的心底意願扼殺,直視著我:「難道我不漂亮嗎,難道我不是女人嗎。」我錯愕的驚呆了。「這個地方留不住我,很快我是要走的。」我小心翼翼的告訴她。

她是知道的,她知道我有個兒子,一個家。可是她依然有這種想法,哪怕只是片刻的溫存,一秒鐘的愛,就能滿足了。我卻做不到,哪怕產生這種想法,都是深深地罪惡感,厭棄自己。

我不敢直視她的眼睛,逃避著她的眼神,無法逾越的鴻溝。

她終將明白我們之間彼此只是過客,不敢對彼此有半分希望。

慾望與理知總要交戰一番的。

沒有未來的日子還是悄悄走的好。

果真,我悄悄的走了。

那是一次她邀我去她那裡喝酒,我牽強的拿出一點錢,送給她。又怕侮辱她。

她猶疑著,遲遲的不肯接。終於我落了淚,哽咽著,怎麼也說不出話。

她懂,我也懂。

若我要說,跟我走吧。

她必定點頭,嗯。

我的處境是不容許的,最好的選擇是悄悄的走,誰也望不到誰的悲傷,以及淺淺的淚痕。

生活總是自己的,或這樣,或那樣,打理自己的一份生活是必然的。

悄悄地我走了,趁著朦朧熟睡的清晨,我逃離了。

人生總是要面對現實的。

春節過後,一個陌生的電話打給我,對方只是一味的哭泣。

我的心碎了,輕輕地問,你好么。

電話那邊哭的更是徹底了。

慢慢地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我不是你的依靠,只是一個路人。

讓彼此的感情只是永恆吧。

多年之後,我路過那裡,已經建起了高層住宅小區。此刻我以是孤獨的人,牽著幼嫩的小手。

生活給我開了一個極大的玩笑,我只是一個過客。

情愫的綻放,在陽光里閃耀,在陽光里開花結果。我祝福著。

恍惚間,我見到她牽著女兒的手,身邊伴著一個挺拔的身軀。這是我所希望的。

明天的太陽依然會從東方升起,

不會因你而改變。

(圖片來源網路)

作者簡介

伊笑 原名 郭海軍 河北省易縣人。從鄉下走來,怎肯虛度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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