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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火:「變文」命名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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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火:「變文」命名考

法國國家圖書館藏P.4524號《降魔變文》

劉火:「變文」命名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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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火:「變文」命名考

《降魔變文》局部

何謂「變文」?

1907年,斯坦因在敦煌石室從王道士處帶走的24箱唐人寫本(另有5箱繪畫本)里發現一種佛經講經的特殊形式:既是散文的又有韻文的佛經講經文本。這是既不同於佛經的散文,也不同於佛經的偈,更不同於中土的先秦至唐的散文。按鄭振鐸(1898-1958)的觀點,這一寫本的發現「是一種新發現的很重要的文體」(鄭振鐸,《插圖本中國文學史》,1932年)。這種「新發現的很重要的文體」叫什麼名字呢?鄭振鐸說,它叫「變文」。

劉火:「變文」命名考

《插圖本中國文學史》插圖鄭氏收藏的變文

變文,1907年從敦煌流出海外、散落民間,到從海外(法、英、俄、日等)抄寫攝影和民間收集、到草創時期的研究和向民眾介紹等50年後,由王重民、王慶菽、向達、周一民、啟功、曾毅公等編的《敦煌變文集(上下)》,於1957年8月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敦煌變文集(上下)》共8卷80篇近60萬字。變文,終於在一千多年之後復活。變文,終於有了一個較全面、較系統、較權威的彙集本出現。但是,「變文」一名的命名,似乎語焉不詳。

筆者在《「增進聽眾的歡喜」——紀念鄭振鐸逝世60周年》(載2018年6月20日《中華讀書報》第15版)里說:「『變文』作為詞條,在1915年初版、1964年修訂版、1988年再次修訂版的《辭源》里沒有錄入。『變文』一詞錄入在官方的詞典是1973年試印的《現代漢語詞典》。國內在線的『百度』錄有『變文』,但卻沒有鄭振鐸,只有認為是變文發現者的羅振玉和後來編輯變文的周紹良、王重民等。」筆者這一說法,除了「變文」一名的命名語焉不詳外,實際上在為鄭振鐸抱不平。誠然,鄭氏並非注意和研究變文的第一人。自1899年(一說1900年),敦煌石室打開之後,敦煌文書就成了後來洋洋大觀的世界性顯學「敦煌學」的源頭與根本。敦煌學裡的若干分支、若干學科的命名,本就成了篳路藍縷的學問。而這些篳路藍縷的學者也就成了後世學科的開創者或領路人。在注意敦煌佛經的過程中,最先發現某種類似佛經又有別於佛經的文體,是晚清民初注重和研究甲骨文的學者羅振玉、王國維等。王國維在1920年出版《東方雜誌》77卷8號發表的《敦煌發見唐朝之通俗詩及通俗小說》一文里,把這種散韻結合的佛經講經演唱的文體稱為「通俗詩」。隨後1924年出版《敦煌零拾》里,羅振玉將其稱為「佛曲」。1932年,鄭振鐸在其《插圖本中國文學史》,專列一章講解此文體,將其稱為「變文」。並在1936年的《中國俗文學史》里用差不多100頁專門講此種文體。從「通俗詩」到「佛曲」再到定型的「變文」,中間還有一位大家講過這種文體。這位大家就是精通梵語和知曉多種西域文字的史學大師陳寅恪。

在《敦煌本維摩詰經文殊師利問疾品演義跋》里,陳氏說:「佛典制裁長行與偈頌相間,演說經義自然仿效之,故為散文與詩歌互用之體。後世衍變既久,其散文體中偶雜以詩歌者,遂成今日章回體小說。其保存原式,仍用散文詩歌合體者,則為今日之彈詞。此種由佛教演變之文學,貞松先生(劉案:貞松,羅振玉一別號),特標以『佛曲』之目。」此文載1930年《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二本第一分》,後集入《金明館叢稿二編》。在陳氏的這個注讀里,我們發現:一、佛經本有長行與偈(劉案,即佛經頌詞)共處,因此散文與詩歌相互共用在理在情;二,這種文體的演變也在情在情。因此,從通俗詩到佛曲到變文,「變文」,便因勢利導而得名。得命者並非這三位大家。

《敦煌變文集》的「出版說明」講:「在公元七世紀末期以前,我國寺院中盛行一種『俗講』。紀錄這種俗講的文字,名叫『變文』。」並進一步指出:「變文是用接近口語的文字寫成的,中間有說有唱。」這一觀點和界定,事實上完全源於鄭氏。《插圖本中國文學史》第33章「變文的出現」里,鄭振鐸指出:「原來『變文』的意義,和『演義』差不多的。就是說,把古典的故事,重新再演說一番,變化一番,使人們容易明白。正和流行於同時的『變相』一樣;那也是以『相』或『圖畫』來表現經典的故事以感動群眾的」。這裡,鄭氏提及到的「變相」一名,很重要。所謂「變相」,就是指把佛經用圖畫畫出來,並以這種圖畫的形式和方式,傳達佛經的旨義和趣味。也就是說,佛經的變相(佛經的圖畫形式)就是一處通俗的佛經傳播與講解的途徑與方式。何謂「變文」?為什麼「變文」從鄭振鐸始?從這裡,我們大約可知,鄭氏稱這種又講又唱(劉案,佛經的唱頌音樂就叫梵唄)又散又韻的講唱佛經的文體叫「變文」,顯然源於佛教術語「變相」一詞。由「變相」(畫)到「變文」(文),既是鄭氏的借用,也是鄭氏的創造!

由於變文通過在海外抄寫、攝影以及民間購買等更多地傳入國內以及國內的注意與研究的深入。鄭振鐸不再滿足其《插圖本中國文學史》對「變文」的一般性介紹,1936年《中國俗文學史》里,而是作深入地研究和大眾性普及。《中國俗文學史》里對「變文」的來龍去脈、變文的類型、變文對它之後的文學的影響等都作了前人從來沒有過的註解。特別是在「變文」一詞的來歷和命名上,鄭振鐸指出:

一、在沒有找到「變文」這個正確的名稱之前,我們對於這個「文體」是有種種的臆測的稱謂的。在這一題識下,鄭氏否定了「變文」是「佛曲」、「俗文」、「唱文」、「講唱文」、「押座文」等稱謂。尤其是否定了王國維所命名的「佛曲」。在鄭氏看,「佛曲」本是一成熟的佛經文藝形式。而這種文體與佛曲是不相干的。

二、「變文」是「講唱」的。講的部分用散文,唱的部分用韻文。鄭氏專門指出「這樣的文體,在中國是嶄新的,未之前有的」。鄭氏還進一步指出,這種文體外全是外來的,儘管有可能是從中土的某種文體如「贊」有些關聯。

可見,「變文」一詞的命名完全為鄭振鐸氏所有。

但是,我們今日為什麼看不到這些呢。在1957年《敦煌變文集》的「出版說明」里,絲毫看不到鄭氏的影子。向達在《敦煌變文集引言》一文里,雖然講到:「敦煌石室藏書發現以後,首先是王國維,後來的鄭振鐸先生的一些朋友們,才重視其中的俗講文學和其他的通俗文學作品」。但對鄭氏的研究成果隻字不提,而只提這部《敦煌變文集》的幾位編者。而「變文」一詞的來歷和意義,由何人最先解讀和規範,更隻字不提。幸好,這篇《引文》的最後一句,讓鄭氏的在天之靈有所安慰。這句話是:

「末了,我們還得感謝鄭振鐸先生,沒有他的鼓勵(劉案,鄭為當時的文化部副部長兼國家文物局局長)和幫助,我們這一部書是不會這樣順利出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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