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韻?箏聲?樂論——民族音樂家丁承運速寫
按:此文原刊登於1998年第5期《人民音樂》雜誌上,是丁承運先生任職於河南大學時對丁先生的介紹文章,對了解丁先生琴、箏的研習心路歷程和對琴學、樂律學的研究經歷都有諸多介紹。現分享如下:
在種類繁多的中國樂器中,琴和箏是歷史最為久遠且一直綿延不斷的兩種。所以,人們都在它們的稱謂上冠以「古」字的修飾,曰「古琴」、「古箏」。至少三千多年以來,古琴之雅韻,似汩汩清泉,流淌不息,操縵高手,代有傳人;而古箏發展到20世紀末葉,更普及神州,流播東亞,成為率先走向世界的中國樂器。故爾當今箏壇高手如雲,各領風騷。然而,活躍於當代中國樂壇的琴箏諸家,往往只各專其業,同時兼長琴箏者乃風毛麟角。而河南大學丁承運教授卻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既擅於琴,亦長於箏,更精通樂理,於民族音樂理論研究方面多有建樹,為中原有獨特個性的民族音樂家。
一
丁承運1944年出生於歷史文化名城開封的一個書香門第。父親是位兼通藝文的理工專家;大姐丁雲青為當代國畫名家;二姐丁伯苓(已故)曾經是中國箏壇之佼佼者。家庭環境的熏陶胞姐伯苓的引導,少年丁承運很早就走上了琴箏藝術之路。二姐開蒙以《關山月》以後,很快就讓承運到她的母校一瀋陽音樂學院,投拜名師川派古琴音樂家顧梅羹先生。顧先生乃清代川派古琴藝術大師張孔山的直系傳人,他指法精良,治學嚴謹,為當代川派琴家的傑出代表人物。他不僅給少年丁承運打好了堅實的琴學基礎,還親授其《流水》等川派名曲。現今丁承運演奏的《流水》在繼承了「蜀聲躁急,若急浪奔雷」的傳統風格時還能張弛有序,緩急有度,泛音清麗,滾拂自然,皆得益於顧先生之雨露。
(顧梅羹先生與丁承運、丁紀園、朱默涵、顧澤長等合影)
1969年丁承運從湖北藝術學院民族器樂系畢業後,不久即任教於河南大學音樂系。其間,他利用假期千里迢迢奔赴上海,向廣陵派藝術大師張子謙先生求教。張先生為廣陵派名家孫紹陶先生謫傳弟子,猶擅鼓《龍翔操》、《梅花三弄》等廣陵派名曲,琴界譽稱之為「張龍翔」。承運向張先生學琴,專心致志,夜以繼日,刻苦操縵,琴藝大進。僅十餘日功夫,即學會了《梅花三弄》、《龍翔操》和《瀟湘水雲》,令張先生大喜過望,甚為讚賞,欣然賦詩兩首相贈:
家學淵源頌岐黃,
音樂天才自擅長。
兼善箏琶何足數,
絲桐玄妙異尋常。
其二:
妙手靈心技獨高,
京津滬漢任逍遙。
只今琴界傳佳話,
三日「梅」「龍」五日「瀟」。
(張子謙先生)
張先生所教宋?郭楚望之名曲《瀟湘水雲》,乃一代古琴藝術大師查阜西先生的傳譜,學會了它,即標誌琴藝已達到新的高度。此後,丁承運又多次同當代著名琴家吳文光、李祥霆、龔一、成公亮等互惠琴藝,多有切磋,並逐漸形成他自己儒雅大度、內剛外柔、意致高遠、技法多變的演奏風格。
二
丁承運的箏藝,直接受惠於胞姐丁伯苓。丁伯苓是一位極富創造性的古箏演奏家和教育家。還在讀大學三年級時,就曾因成功地改編河南傳統箏曲《打雁》而一鳴驚人,轟動樂壇。她執教「湖藝」期間與作曲家陳國權合作的《清江放排》也是當代中國箏壇有影響的新創曲目。丁承運在盡承乃姐衣缽的同時,於古箏演奏也常常有經過自己思索後的藝術表現。例如《打雁》,曾有一位評論者這樣描述過丁伯苓的演奏:
「優美的樂曲使我眼前展開了一幅畫面:
一個寒風習習的清晨,大雁橫江而過,獵人舉槍擊中一隻。被擊落的大雁、凄聲哀鳴;受驚的雁群,閃翅亂飛翅聲、鳴聲,哄然滿耳。真是曲傳指下,繪聲繪色!」
(丁伯苓女史)
丁承運演奏該曲時,除了給人以類似上述的感受,還讓人增添了幾分憂思和嘆息,尤其是其變幻莫測的音色對比、深沉、遠邃,更增強了樂曲的內蘊。對於其它傳統箏曲的演奏,丁承運在充分體現其粗獷、豪爽、剛健的河南派風格的同時,也多有在對中州古韻追求探索後的藝術表現。人們常常有這樣的感覺,聽丁承運彈箏常能感受到古琴的韻味、琴箏雅韻於丁承運的指下,似乎「合二而一」了。
(丁承運先生彈箏)
三
近十多年來,丁承運在中國民族音樂界聲譽日隆的一個重要原因,乃是其在古琴打譜上的突出成就。80年代初,他在第二次全國古琴打譜會上演奏了他打譜的《白雪》和《神人暢》後,引起了琴界的熱烈反響。之後,其打譜的《六合游》、《石上流泉》、《卿雲歌》《列女行》、《八極游》等琴曲陸續面世,受到了民樂界的廣泛關注。1994年春天在北京舉行的《中國古琴名琴名曲國際鑒賞會》上,他彈的《神人暢》還引起了著名畫家黃胄先生的濃厚興趣,以致會後還「當面請教」。1996年春,丁承運分別應香港、台灣音樂界的邀請,參加了4月份在香港舉行的「徽弦動知音」古琴音樂會,和5月份在台北舉行的兩場「漁、樵耕、牧」古琴音樂會。他演奏自己打譜的曲目受到了港、台同道知音的很高評價。台灣的一位琴樂愛好者這樣寫道:
丁承運的《六合游》是這兩場音樂會中最令我激賞的曲子,……其曲「駕御六合之氣,上朝九天,振影銀河,睥睨江漢」其音韻節奏「縹渺雄渾、瑰奇莫測",「超然物外,遨遊宇宙」,大有「逍遙六合鯤鵬之志」,丁承運彈來果真是縹渺雄渾魂奇莫測逍遙六合!!《神人暢》曲調「奇古強悍」,……丁承運彈來亦是「淋滴酣暢,動人心魄」。
丁承運打譜的這些琴曲之所以受到如此熱烈歡迎,除了由於這曲子原本就是琴之瑰寶,當然同丁承運反覆研究而使近其原貌的呈現是分不開的。承運家學淵源,國學底蘊豐厚,故打譜時能識其背景、釋其精義,對於新打譜之曲目,他決不簡單地顧名思義,望文生義,以至牽強附會,而是反覆推敲、尋根探源必求得其要領。所以,他打譜的琴曲,總能令人信服地讓人們感到「是那麼回事」。
四
作為執教於高等學府的音樂家,丁承運彈琴弄箏均離不開經常而縝密的理論思考,自70年代執教河南大學音樂系以來,1981年任講師,1986年任副教授,1992年任教授。這職稱不斷晉陞的過程,也是他理論研究成果不斷豐富的過程。80年代以來,丁承運先後在《音樂研究》等學術刊物上發表了《中國造琴傳統扶微》、《箏史鉤沉》、《清?平瑟調考辨》《論吟猱》、《梅花三弄考源》、《清商三調音階調式考索》、《朱載琴律研究》、《宋代琴調研究》《外調轉弦校釋》等20餘篇論文,並有多篇獲省以上獎勵。其中,《清商調音階調式考索》1995年在一等獎空缺的情況下,獲全國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成果二等獎。
丁承運從事論文寫作的總體特點是:史料翔實、篩選精細、思考縝密、邏輯嚴謹,論斷準確、說服力強。所以,他的音樂研究論文,在民族音樂理論界受到了廣泛的關注和重視。民族音樂理論家黃翔鵬先生在評價其《清商三調音階調式考索》時說:「處理這種難題,常有因其死無對證』而隨意大言,輕作結論者;但丁承運卻學風嚴謹,立足實地,每次只作有限的論斷,而把探索工作視為一個科研過程來做,並未稍染嘩眾取寵之意」。「在這些並不驚人的結論背後卻有著視野廣闊、精細篩選材料和縝密思考、慎於立論的大量工作。」黃先生的這些評論是中肯而公允的,丁承運一系列豐碩的理論成果乃是其辛勤勞作所付出的心血與汗水的結晶。一個貌似乎平常的論斷,常常是無數次瞻前顧後」、左思右考、反覆研求的結果。例如《朱載琴律研究——兼辨古琴律制的變遷》一文中指出:「朱載是琴史中第一個提出三弦為宮的理論之人。琴律的實踐經驗使他超越三分損益法』,發現以十徽為本律之母,九徽為本律之子,寓循環無端,無往不返之理」。其十二平均律之構想,實孕育於琴律仲呂生黃鐘,黃鐘逆生仲呂,這種圓轉無端的啟示之中。」這個對中國律學界貢獻甚大的論斷,丁承遠不知推敲過多少次。就是這篇被黃翔鵬先生視為「第一篇可以深明琴律實踐的討論來救正律學研究者若干外行論斷的好文章,丁承運先後傾注過好幾年的心血啊其間甘苦恐怕只能用「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來表達了。
由琴箏演奏起始而步入民族音樂之理論殿堂,再以理論研究之成果指導琴箏演奏等音樂實踐,丁承運的民族音樂生涯已進入了一個有其個人風格的佳美境際,一個「琴韻箏聲通樂理,樂理更賦琴箏神」的良性循環。如今,丁承運的指下,古琴依舊雅韻泠泠,古箏仍然其聲錚錚。而他對民族音樂理論研究的熱情,更方興未艾。目前,由他主事的河南大學東方音樂研究所,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建之中。我們在樂觀其成的同時,更期盼丁承運有新的研究成果奉獻於世。
(本文原載《人民音樂》1998年第5期 總第385期,「丁承運先生古琴藝術條集與研習」微信公眾平台整理髮布,轉載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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