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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永傑 真該為上海悲劇事發學校的「二重唱」十二分生氣

2018年6月28日,上海浦北路世外小學門口,發生了一起砍人事件,兩名十來歲的孩子死了,一名母親和孩子受傷。兇手30來歲,來上海一個月,瀕臨絕境,生出報復社會的惡念,手持一把菜刀製造了悲劇。

我的朋友宋金波就住在附近。這個已在上海定居的才子,很快寫就《6月28日晚的浦北路》,叫人恍若隔世,哀傷不已。

他說——

我從來沒有離一次兇殺這麼切近。不僅是指空間距離。通向這個路口另外一個方向,是我兒子的學校。這個路口是他每天上學放學必經之路。他和遇害的兩個孩子同齡同年級,只是不在一個學校。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我就鼓勵他自己上學放學,他也樂於如此。我能安心的理由是,上海多年幾乎沒有兒童傷害或拐賣的惡性案件報道,拐賣兒童在上海面臨的成本、風險、難度都太高了,對犯罪分子來說,不值得。現在看,可能還得當個事。改變不僅是因為這起兇案,也因為前不久浦東出現過拐賣兒童的案件報道。另一位在上海的朋友,在一個高檔小區,說,前不久有一個拐賣兒童的人在小區被抓到。氣候變了,一切都在變。

今天兒子仍然是自己上學放學。快假期了,放學早。兒子學校放學,比世外小學大概早半個多小時。從位置上判斷,很有可能,當時砍人的黃某,就在路口處逡巡,等待世外小學放學。在兇案發生前不到一個小時,兒子學校的學生人潮般從這個路口涌過。

這個地段是徐匯區的學區房區域,周邊很多中小學校。世外當然是其中最著名的一個,也是學生家庭條件最好的一個。在這樣狹小的空間內,兒子學校先放學的學生安然無事,最終是晚一點放學的世外小學學生遇難,而且是世外的國際部,是純粹的巧合,還是有意的選擇,我不知道,要等更多的信息披露。我所知道的,就是兒子今天中午,曾經與死神擦肩而過。

晚上九點了,案發地還有很多人。除了接送孩子的時間,這段路一向冷清,從來沒有這麼多人擁在這裡。

很遠就聞到了花香,讓人並不愉快的花香。在兇案現場,靠著行道樹,有燭光、獻花、玩具堆成的小小的祭奠場所。人多,但是在這裡仍然顯得相當安靜。警車還停在路邊。交警臨時把這條路變成單行道,方便趕來的人們。

多數人是附近的街坊,但顯然,也有很多人來自更遠的地方。不斷有懷抱鮮花的人們趕來。不斷看見有人靜默著擦拭眼淚。有看起來像跳廣場舞的大媽,有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有嚴肅的老大爺,有神色凝重的年輕情侶。

更遠的地方,人們聲音會大些。一位阿姨周邊圍了很多人,在看她手機播放的、她自己拍的現場視頻。她在訴說當時的細節。我走過去想聽聽,忽然聽到旁邊一對老夫妻充滿恨意又異常清晰地扔出兩個字:凌遲!不知怎麼,喉頭突然梗住,轉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當然不會有「凌遲」。與當年的膠州路大火相比,這次的悲劇,恐怕沒有那麼多可以追責或者抱怨的地方。康健派出所距離案發地也不過三百米,出警再慢也不會慢到哪裡。就目前所知的信息,實在也說不上哪些因果鏈,可以上溯過去。

無數的憤怒與悲傷,不過能歸到「嚴懲兇手」。但對兇手來說,無非一死而已。何況即便能讓他死上十回,逝去的生命終究不能追回。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無法去歸咎無法去問責更無法挽回的悲劇。但那些能夠去歸咎問責的悲劇,似乎並不比其他悲劇帶來的傷痛更少一些。

——金波兄弟的嘆息是有溫度的,悲劇從來都是沉重的。在悲劇面前,我們不能無動於衷。對了,我們應該會生氣,這樣我們的人生才會充滿生氣。這是鮑鯤山教授說的。他還說,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不能打壓那些生氣的人,否則,這個國家和民族就會沒有了生氣。

奇葩的是,上海這個高檔小學在悲劇面前,忘掉初心,和兇手一起,唱起了令人噁心的二重唱。

公號「博雅小學堂」發出《上海悲劇事發學校,一位媽媽在畢業典禮現場的親歷記錄》,叫人目瞪口呆,忍不住質問:這樣的學校能培養出什麼東西呢?

來看看這位母親的陳述——

一大早我從外地趕回上海,在機場拉著行李箱就直奔女兒所在的上海世外小學,參加她的小學畢業典禮。畢業典禮計划下午1點開始。

12:45, 當我氣喘吁吁、汗流浹背,趕到學校時, 突然收到一個同事的電話:「你在世外嗎? 沒事吧?」

我愕然,什麼事?然後才在朋友圈和新聞里看到,一個多小時前,一個喪心病狂的男子,在校門口連砍三人。世外的兩位男孩不幸遇難、另一位受傷。

「轟」的一聲,我的腦子一下子炸了! 出事地點,就在離舉辦畢業典禮的這個禮堂不到一百米的學校門口, 就是我剛剛匆忙而入而沒有注意的地方。

學校禮堂里,布置滿了漂亮的氣球和裝飾,5年級PYP畢業班的孩子們,穿著整齊的畢業禮服,正興奮地等待著典禮開始。 深藍色的禮服下面,還隱約露出他們稍後要表演舞蹈的紅色舞服。女兒和她的同學們,為了這個畢業典禮表演,已經冒著酷熱排練了很多天,每天好幾小時。

然而,兩位只比他們小一歲的四年級的同校學生,剛剛受難;他們的家長,剛剛慘遭厄運!就在一百米不到的學校門口!

我們還應該,繼續載歌載舞慶祝嗎?

我和一些家長,走上前去,建議校方,畢業典禮是不是可以臨時改期,作為對受難家庭的致意,也便於校方集中精力處理這個突發事故。或者,至少,在畢業典禮上,減少歡慶氣氛,並告訴這些即將邁入中學的孩子們,剛剛發生的慘案,並默哀少刻,向受難同學和家庭致意。

然而,畢業典禮如期按計劃舉行。正副校長和家委代表輪流致辭,隻字不提剛發生的慘案。

我坐在典禮的最後一排,錯愕、驚訝、困惑。各種發言結束後,舞台上響起歡快的音樂,大屏幕上打出「This is the best day of my life」(這是我生命中最好的一天) ,孩子們開始在搭設的T-台上走秀」。

看著他們臉上閃耀著青春的光芒,我實在忍不住,哭了出來。

就在一個多小時前,本來再過一年也可以在這個舞台上慶祝小學畢業的兩個孩子,剛剛走了,以一種非常突兀慘烈的方式,寫照了生命不可承受之輕。

而我們,卻坐在這裡,彷彿什麼也沒發生。

強大的社交媒體,使得這則新聞迅速傳播開來。畢業典禮,進行到一半時,許多孩子和家長也已知道了這個慘案。漸漸地,禮堂里的氣氛開始有些不對了,最後一個壓軸的舞蹈表演終於被取消,典禮也就此草草結束。

仍然很困惑的我,有些不甘心,又跑到前排,請教學校領導:為什麼,不能和這些已經有足夠認知能力的孩子提及剛剛發生的慘案?為什麼,我們不能藉此略為表達對受難家庭的致意?

我沒有得到答案。

——這位母親記住了作家阿多尼斯《我的孤獨是一座花園》里的一句話「什麼是希望?用生命的語言描述死亡。什麼是絕望?用死亡的語言描述生命。」

是的,什麼是絕望?用死亡的語言描述生命。其實,這就是答案。這個令人憎惡的世外小學,就是用這樣的「二重唱」呼應了兇手的惡行。

你也一定生氣了吧?那就好好生氣吧,這樣,你的人生才會充滿生氣,生機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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