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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那些歲月和故事——寫在慈母逝世一周年

文/羅健康

昨夜,正在辦公室加班。鄉下的父親打來電話,「健啊,明天在家么。摘了些小菜,我一個人在屋裡呷不贏,明天給你送過來……」

我知道,娘走後,鄉下孤獨的父親,又想娘了。

是啊,整日里奔走忙碌。似乎把山上的老娘都快淡忘了!

還記得端午節回趟老家。娘走後的第一個端午。一向少言寡語的父親特意在桌上擺了一副碗筷,斟了一杯米酒,喃喃道,「國秀啊,今日過節,你平日里喜歡呷的菜多呷點,喜歡呷的酒多喝一口,米酒不醉人,木緊滴……」

今天一大早,父親就背著一大袋自種的豆角、絲瓜、茄子來了。父親今年73歲了。與父親嘮嗑時,我留意到父親的頭髮全白了,也注意到父親總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卻始終沒說出來。

吃過中餐,父親要回鄉下。我開車送他。一上車,喝了點酒的父親,一向沉默的父親,突然號淘大哭,淚流滿面:現在生活古嘎好,世界古嘎好,只有你娘就不爭氣,木享到福呢……

是啊,去年7月18日夜,母親與世長辭。轉眼之間,母親離開我們已快整整一年了。娘啊,一年不見,您可安好?

一年來,母親的音容笑貌總在不經意間浮現在眼前、腦際、心頭、夢裡。

有時,夜半一覺醒來,總覺得母親並未走遠,絕沒離去。耳邊分明傳來母親絮絮的話語,那般遙遠卻又如此真切;眼前冥冥中有母親或老屋前凝望或灶台邊忙碌或病榻上呻吟的模樣!

就這樣,沒有了娘的我在「思念」和「忘卻」的糾結中孤獨行走任淚雨浸透漫漫歲月。

就這樣,沒有了娘的我在「夢裡相聚」的虛幻中和「離愁別恨」的現實里奔走跳躍。

我知道,娘,已成為我生命中永遠無法忘卻的經歷,已成為我血脈里奔涌不絕的信仰。

娘的歲月,亦是我的歲月。

娘的故事,就是我的故事。

( 一 )

這是母親孩提時的一個故事,一個情節。

當然,這也是我從母親常年的零星「絮叨」和敘述中整理出來的。

母親於1952年冬月誕於石婆沖,一個小山村。其時,國力貧弱,民生苦薄。外公外婆共生育5個子女,母親排行老三。「上有哥兄,下有弟妹。那日子,難熬啊。」母親每憶起當年,常喟嘆不已。也正是這種在家排行「不上不下"的狀況,造成了令她一輩子無法釋懷的「遺憾」。

母親自幼好學。一首歌,聽人唱上一遍,她能哼得像模像樣;一樁農活,看人做上一遭,她能辦成八九不離十。六、七歲時,母親最「上心過勁"的事,就是背著弟妹去村裡小學,躲在教室窗外偷聽老師上課。

八歲那年,母親滿懷希望,央求外婆送她上學。外婆說,國妹子(母親小名)啊,你看果扎屋裡,你大哥二哥要讀書,你弟弟妹妹要呷飯,一屋人七張口要呷飯花錢呢……見外婆沒鬆口,母親大哭,練地(在地上打滾)。蹲在檐下一個勁兒抽旱煙的外公瞅不下去了,嘆聲氣,起身把母親從地上拽起來,在口袋裡摸索了半晌,摸了一個5分硬幣,塞到母親手裡,哄她道,給給給,拿錢切報名……

「當時候心裡那個歡喜啊……"母親每每敘述至此,眼裡尚有星光點點。但當母親拿著5分錢,飛跑至學校報名時,老師告訴她,「報名費要一塊啊」。唉,那一下,想死的心都有啊。母親的這句喃喃自語,伴她走過了一輩子。

「娘那時候做夢都想讀書啊,木得書讀。崽啊,只要你發狠讀,娘哪怕是賣屋賣瓦,做牛做馬也要送你讀書,把你送出切……」在我的求學歲月里,儘管家道維艱,這卻是娘對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我深知,娘已把她生命中永遠無法釋懷的「遺憾」,今生無法實現的「夙願」,隱含在這句聽上去雲淡風輕卻又深蘊巨大力量的叮嚀里。

( 二 )

「一個『借"字難開口,沒錢事難辦,借錢難上難啊。」每回外出借錢回來,滿臉菜色的母親喃喃不止,看上去疲憊不堪,把下個月的住校生活費塞到我手裡,拍著我攥著錢的手背說:「錢的事,你莫愁,只管發狠讀書啊。」

其時,我正念小五,行將考初。當班主任徵詢我母親「是否送崽考讀縣城一中」時,母親二話不說,一口篤定:「送!只要崽讀書狠,發狠讀,就是砸鍋賣鐵,我也送他切讀!」

1985年,新邵縣教育局在全縣實施拔尖計劃,在新邵一中開設兩個重點初中班。當年,一大批小學成績優異的農村娃通過層層比拼進入縣城念初中,優化師資,重點培養,高中直升,據說是時任教育局長旨在通過此舉提升全縣教育質量。

於是,6年里,借錢成了壓在母親頭上近兩千個日夜的「稻草」,常年令她寢食難安,亦讓我揪心不已。

母親的義無反顧,讓我在新邵一中順利念完了6年的初中高中。

一進屋,就看見母親正縮坐在火爐邊,全身圍著一床棉被,滿臉痛苦。「健回來啦,快來烤火。娘的胃疼又犯啦……唉喲……」見母親呻吟著要起身,我忙把她按到被窩裡,眼裡的淚水卻不爭氣的流了下來。母親心細,「咋啦,是沒有生活費了吧?木緊木緊,等下想辦法……」看著母親若無其事的樣子,我半晌無語,眼淚卻止不住的流……

1987年的一個冬日,我回家拿下月的生活費。儘管,這種「月月索債」般的回家令我愁苦難當,卻又是萬般無奈!

夜裡,趁我吃飯的時候,母親要父親攙著她出去了幾趟。我知道母親是去借錢了。父親生性木訥口拙,借錢這事,每回非母親出面不可。回來時,父親一瘸一拐。「唉,你牙老子不小心葳了腳。走了幾個戶,都說錢不空,要過一陣才有……」母親說這話時,語速極慢,我能聽出話里的「愁」來。

歇息了一下,母親又起身,「健啊,牙老子腳不靈便,你陪我切一趟白銀山,找信用社曾老倌借點錢吧,來來來,你攙一下我……」我過去把母親攙扶起來,分明覺得她渾身哆嗦得厲害,我知道,娘的胃疼正犯得緊,「娘,乾脆明天再想辦法吧。」母親懂我心思,強笑著說,「娘不打緊。曾老倌白天不在家,晚上才碰得上呢。」

當晚,我扶著母親陣陣胃疼的病體,碾轉幾公里田間小道,又在曾老倌家枯坐了幾個鐘頭,才等到他回來,借到了我下個月的住校生活費:27元。

當晚,娘胃疼加劇,徹夜呻吟。次日晨,我看見娘的床頭木欄從中斷裂了。

「那是昨夜娘胃疼得不得了,一腳踢斷的……」父親滿臉愁苦,嘆息著告訴我。

( 三 )

當然,為了改變老是向人家借錢念書的現狀,母親也想了不少辦法。

其時的鄉村,想弄點活錢,無非是兩條路。一是在地里刨錢,種;二是在欄里弄錢,養。家裡人均田地面積本來就少,加之弟弟是超生,組上沒有分給田地,種地收入少,靠不住。母親決定走第二條道,餵豬。

說干就干。

在母親的張羅下,父親做了土磚,壘了幾間豬欄。母親買了3頭小豬仔,養起豬來。

「想弄畜牲錢,要跟畜牲眠。」這是老娘多年侍弄養豬得出的經驗之談。豬仔吃得多,地里種的紅薯蘿蔔不夠,母親每天起早貪黑,去野外扯豬草彌補不足;豬仔偶爾發病,從未念過書的母親常年跑村裡的獸醫站,居然學會了給豬仔用藥打針;家裡勞力少,每每寒暑假,我都會帶著弟妹,提著竹籃跟母親去野外扯豬草……

母親是村裡公認的「能幹婆」。那些年,跟著母親,我學會了扯豬草,剁豬草,煮飯做菜,耕地育秧,插田打禾,儼然成了家中不可多得的骨幹勞力。只要能為身子孱弱的母親多分擔一點,要我幹啥都願意。

餵豬累是累,苦是苦,但家裡有了收入,有了甜頭。也不用經常到外面借錢了。母親緊蹙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家裡每月也能吃上一餐肉,打打牙祭了。

但好景不長。餵豬也要調整方向。忽然有一天,母親嘆息著說,這豬肉價越跌越狠,喂肉豬賺頭越來越少;倒是豬崽價格很是堅挺,還在上漲,乾脆餵豬婆,賣豬崽算了。

父親馬上反對,豬婆食量大,一窩豬仔吃得多,勞動量太大,你身體又不好,人呷不消呢。

但反對歸反對,母親認準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從那時起,母親喂起了豬婆。

現在回想起來,母親當年還是低估了餵豬婆的勞動強度。或許,正是多年來的奔波勞作,日夜勞頓,長年勞苦,導致母親後來的積勞成疾,沉痾上身,離我們而去罷……

餵豬婆太累啦。一是豬食難找。一窩豬仔,少說也有十多隻,必須餐餐餵飽才能長膘啊。二是豬婆生仔守夜難熬。偏偏當年我家喂的那頭母豬,白底黑毛,身高體大,重逾兩百多斤,站立一堵牆,倒下地板都晃三晃!由是,豬婆產仔後,稍不留神,小豬仔就被母豬砸死壓壞。於是,從豬仔出生起,母親就日夜守在豬欄里,生怕砸壞豬仔,這一守就守上十天半月,等豬仔長大了靈活了砸不著了,方才作罷。

是以,每回豬婆產仔後的半個月,是母親勞心費神日益憔悴的半個月。每每回家看到母親深陷下去的眼睛,看著在坪里撒歡的豬仔,我的心裡憂喜參半,疼痛不已。

是以,每年的寒冬臘月,看母親佝僂身子提著豬食餵豬時,聽母親夜半傳來聲聲咳嗽時,接過母親遍是傷口老繭的手遞給我每月的住校伙食費時,我的心絞痛不止。

而家裡那頭陪伴母親和我三個寒暑的母豬,也完成了它的使命,衰老不堪了。一個夏日,當屠戶宰殺母豬時,母親哭了,老淚縱橫。「健啊,你要記得古頭豬呢。你這幾年讀書的學費生活費,可都是它生豬崽供的啊……」

1991年夏,我圓滿完成高中學業,行將踏進大學校園。我長吁一口氣:大學學費生活費全免,母親終於可以歇歇了。

( 四 )

母親這一生,把她所有的情都給了我們這個家,把她所有的愛都給了我們三兄妹。

娘這一輩子,把所有的苦和累都留給了自己。她19歲嫁給父親,與奶奶分家後的全部家當就是3間土磚房,米桶里一升米,桌上一把筷,櫃里五個碗。吃完那僅有的一升米後,所有的生活用度全靠母親來張羅,父親去奔波。娘先後生了我、妹和弟三人。三個娃都是娘自己接生,自己包紮,自己養大。沒有任何外援,沒有任何幫襯。及至兄妹仨上學,立業,成家,生子……樁樁件件,娘都事必躬親,勞心費力。

娘這一輩子,把所有的痛和淚都留給了自己。娘一生節儉。自己捨不得花一分錢,卻舍死碰命四處籌錢送崽女讀書。娘一生勞苦。娘的一生,常有病痛相隨。胃疼,膽道蛔蟲疼,膽囊炎疼,直至生命末途,又患肝癌,疼徹心肺!

去年冬,作為三兄妹之長,我與弟商量,娘一輩子操勞,還沒坐過飛機,還沒去過北京。等天氣暖和了,我們陪老娘飛一回,去趟北京吧。然而,還未等到春暖花開,娘就病情惡化,無力成行!

柳林空,鶯語絕。風過桃林,吹落無邊血,總是相思成訣別。血脈情,何痛徹。天上人間,此恨千千結。歸雁飛來猶冷雪。遙望陰山,一片傷心月!

秋風縱教能開口,未解離人一段愁。

楊絮飄飄何處去,離人鬱郁幾時歸!

雁陣楚天千里秋,憑欄拍遍滿腹愁。

念念慈母九天孤,喃喃苦嗣涕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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