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獸之鬥——大眾文化中熱點的抽象化與標籤化引起的矛盾螺旋
摘 要：通過梳理2018年上半年的網路熱點，得出三個層次的結論，一、在研究其本身和他們共性的基礎上，對使得熱點之所以成為熱點的原因進行分析，從而得出當前大眾傳媒環境下的群眾訴求。二、從所舉的具體事例中抽象出熱點的抽象化意義，研究其受人關注的心理學機制和廣泛傳播的社會學原因，找出熱點與潮流的關係。三、探究標籤化作用於熱點傳播的深層心理原因——對離群的惶恐，與其產生的矛盾螺旋。
關鍵詞：大眾娛樂；熱點；符號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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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及研究背景
1.1前言
2018年過半，網路的大潮中又冒出了幾艘熱點巨輪，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當屬前段時間的小豬佩奇和風頭正盛的王菊，他們都被作為主人公，有了表情包、口號等一系列群眾的再創作，堪稱大眾娛樂中的「素材級熱點」。
這兩個現象級的人物看似風格迥異，然而在真正就本文標題展開討論之前，我希望先分析這兩者在傳播形式上的共同點，藉此定義當下大眾文化的基調。
所以本文將討論兩個問題，「當前大眾傳媒文化的基調」、「熱點與潮流的關係」、「在文化基調下，害怕離群索居對熱點形成的作用與反思」。
1.2研究背景及歸納
我將從兩方面來闡述本論文的研究背景。
首先是當前大眾文化的背景研究。
研究認為，當下的大眾娛樂是崇尚「笑」和反叛精神的，或者說「笑」本身就是一種反叛精神的體現。
歷史角度看，「笑」在人類文化漫長的發展歷程中，一直是不被重視的，從很早以前，軸心時代的文化巨人們就意識到了情感與存在體驗之間的聯繫，然而東方崇尚「平靜」、西方崇尚「苦痛」，除了伊壁鳩魯外，幾乎沒有人肯定「笑」的力量。在接下來的時代中，儘管西方相比於東方，對於人性快樂的體驗更加重視，甚至柏拉圖與亞里士多德師徒是西方思想史中最早注意到「笑的力量」的偉人，然而在亞里士多德的《詩說》中，仍然只是承認了喜劇與悲劇表面上的平等。時間來到了文藝復興時期，然而在當時比較初級的人文主義背景下，偉人們更強調慾望的釋放與快樂感，這種愉悅是為了反對「痛苦」而被提出的，「笑」作為情感體驗的力量並沒有被深刻挖掘。
真正打破喜劇困境的人，是尼采，尼采對於《新約》的酷評中提到「一部《新約全書》連一個笑話都不曾有過。不過,憑這一點也就等於批臭了這本書」，他認為笑直接象徵著一種閃爍著生命光華的征服意志。從那時起，「笑」開始作為獨立的對象被重視和研究。
所以，「笑」體現對歷史的反叛精神，是對現實不如人意之處的征服。
當下角度看，本時代的「笑」外化為大眾文化中的幽默和輕鬆。而作為幽默的構成要件之一，「對常規和既定思路的反叛」不可或缺。
故而，「笑」也蘊含著對現實的反叛精神。
這樣的「笑」和反叛奠定了當下大眾文化的基調。
而關於第二、三個問題，查閱文獻後筆者發現並沒有直接相關的研究。但也有一部分文獻為筆者想要闡述的觀點奠定了理論依據。
首先，中國當下的大眾文化體現為一種「娛樂狂歡」的現象，它是人性慾望訴求通過大眾流行文化所進行的有效的創造性表達，具有轟動效應，同時也反映出當代社會感性文化的娛樂化、慾望化傾向。
其次，由於技術進步，當下的大眾文化呈現出一種去精英化和傳媒娛樂化的特點，這兩個特點共同導致的結果就是每個個人都是自媒體，都能夠參與並不斷參與大眾文化的建設。
所以，在基調和理論依據奠定的情況下，筆者將針對2018上半年的實際情況，進行現實與理論的對照歸納和演繹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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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點的可「笑」與反叛內核
2.1她們哪裡可「笑」？
小豬佩奇的幽默在我看來是最典型的，因為小豬佩奇的幽默不是原生的，而是次生的，或者說她不是因為幽默被選中，而是因為被選中才幽默。看過小豬佩奇動畫片的人會發現，網路熱點中的小豬佩奇的形象實際上是從動畫本身中抽離出來的，真正成為熱點的，是經過網友二次創作的「新·小豬佩奇」，這一形象的幽默來源是網友表情包、口號和方言配音的再創造。所以其幽默也許不是她原本的特點，但是在網路環境中，她動畫人物的身份給了網友極大的自由度，她是大眾文化中「笑」的具象化，娛樂狂歡的縮影。
圖/網友所製作的表情包
王菊的可「笑」與小豬佩奇在表情包、口號方面是一樣的，她同樣有有趣的表情包，上口滑稽的口號，然而她們的不同在於，王菊的自嘲精神，當下社會是鼓勵自嘲的，自嘲幽默是一種對不幸的消解，對焦慮的坦然接受，是一種有「反叛」內核的高級幽默，筆者將在下一部分詳述這種幽默。
2.2她們反叛什麼？
小豬佩奇的反叛很有趣，很有童真，她走紅的真正原因和反叛的真正內核來自口號「小豬佩奇身上紋，掌聲送給社會人」，「社會人」社會的刻板印象中，是凶神惡煞或者痞里痞氣的，然而當小豬佩奇充滿童趣的形象成為了「社會人」的標籤，恰是對「社會人」這個社會固有印象的反叛。傳達了「社會人也有童真，也有可愛的一面」的信息。
王菊的反叛其實是某長期存在的反叛主題的再次具象化——個人努力對大眾審美的反叛，王菊是不符合我們一般審美的選美節目選手，她長得並不好看，身材也不苗條，甚至在比賽中的排位是最後一名，然而互聯網上她的搜索熱度甚至一度超越她所屬的節目《創造101》本身，靠的就是她的努力，她的堅持，她與眾不同的人設，她所說的「你們手中握著的是重新定義中國第一女團的權利」這句話。這一切無一不體現著一種反叛和勇氣。
2.3人們為什麼「笑」與反叛？
關於「笑」產生的心理機制，學界一直有著多種解釋，我所相信的是「消解說」和「新知說」，前者意味著「笑」代表一種消解，一種焦慮、不安與恐懼的消解，以小豬佩奇為例「小豬佩奇身上紋，掌聲送給社會人」就是一種對「社會人」所代表的現實、冰冷、市儈恐懼的消解。後者是對前者的補充，意味著「笑」的另一起因是獲得新知，以「王菊」為例，王菊相關的表情包中有一個名為「地獄空蕩蕩，王菊在土創」的表情，而王菊對此，在節目中回應道「畢竟我是來自地獄的使者」，這段內容的幽默形成除了對錶情包諷刺意味的消解，還有觀眾因此對王菊本人更深更新的認知。就像我們常說「有趣靈魂的源頭是未知」一樣，這種新知的獲得同樣會導向「笑」。
「消解說」和「新知說」分別對應了現代人的異常的焦慮和求知慾。
至於反叛精神，這裡討論的是大眾領域中缺乏獨立思考的反叛精神，筆者個人認為這樣的反叛精神其深層心理機制在本質上與本文將要討論的第三個問題是相似的，一種從眾心理和求異心理的矛盾螺旋。而表層心理機制也與「笑」相關，反叛精神能夠給反叛者一種能量，一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心理快感。所以大眾傳媒會追求那些標新立異的東西，「王菊」便是最有力的例子。
2.4理論印證和新問題的提出
至此關於王菊、小豬佩奇在大眾傳媒中形象的分析已經完成，小豬佩奇和王菊的特點完美契合了目前大眾文化中所推崇的「笑」與反叛精神，理論背景得到印證。然而，在重新思考小豬佩奇的幽默特點時，會發現前文提到「小豬佩奇的幽默不是原生的而是次生的」，也就是說小豬佩奇的幽默來自於潮流中的網民，那麼小豬佩奇的熱點與幽默潮流的關係就變得值得有趣起來——小豬佩奇，或許只是潮流內部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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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點的產生與抽象化
3.1大眾形象的局限性與再造性
任何事物進入大眾傳媒後都不再是其本身了，這是由大眾傳媒的局限性和再造性決定的，所謂局限性，就是傳媒中的形象並非其完整形象，比如小豬佩奇的形象其實並不是動畫片中塑造的完整形象，而是通過圖片和表情包的方式截取的形象。現代人沒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來完整觀看一部幼教動畫片，這就導致了無論是小豬佩奇還是王菊，其進入傳媒領域之初，形象都是單薄的。
單薄同時意味著可塑，這就引導到了大眾傳媒另一特點，再造性，正如研究背景中所提到的，「娛樂狂歡」是大眾對當下流行文化的有效創造性表達，同時每個人都有創作的權利和慾望，於是網民對於留白十足的社會形象，就會進行再創造，這種潮流最典型的現象就是前幾年的「杜甫很忙」，魯迅先生說中國人是最擅長造神的，筆者認為這個「神」實際上可以擴展為所有的虛擬形象。
3.2熱點誕生過程——潮流與熱點的關係
根據局限性和再造性理論，我們反觀小豬佩奇的走紅過程，我依然認定小豬佩奇這一形象的選取只是偶然，網民對小豬佩奇進行了各種角度多種主題的再創造，在幽默潮流下，必然大多創造都偏向於幽默化，恰巧有一次的創造產生於或者攻入到幽默潮流的中心地帶，或許正是「小豬佩奇身上紋，掌聲送給社會人」一句，於是有了幽默潮流助推，小豬佩奇一夜之間紅遍網路。
這一過程在王菊身上也大同小異，「創造101」節目作為選秀類真人秀，本身就帶有一定的再造性，是對審美形象的再造，在再造過程中，大眾突然發現「王菊」的崇尚實力與奮鬥的價值觀十分符合大眾的反叛精神，於是在反主流的潮流中，王菊順理成章地成為了代表型人物，成為潮流創造的熱點。
不難發現，在熱點產生的過程當中，已經存在的潮流其作用不容小視，單單某個社會形象要引起潮流是幾乎不可能的，說到底絕大多數熱點只是社會潮流的外化，熱點的產生充滿了自然界「物競天擇」的色彩與唯物主義歷史學中「時勢造英雄」的影子。
3.3抽象化
根據以上論述，不難發現熱點的抽象意義，大眾抽離出某一社會事件或形象中符合社會潮流的部分，對其進行再創造，最終造出源於現實但高於現實的社會熱點，而熱點本身則成為了潮流的代表。
小豬佩奇不再是小豬佩奇了，她是「笑」；王菊不再是王菊了，她是「反叛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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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點的標籤化及社會的矛盾螺旋
4.1標籤化與抽象化
標籤化是抽象化的進一步體現，當社會形象被抽象為某種概念後，這種概念被用於定義自己，其標籤化。
外化在社會行為中，在社交媒體轉發小豬佩奇，那麼他就是個幽默，愛「笑」的人，在社交媒體發布為王菊拉票的消息，那麼我就是個具有反叛精神、崇尚奮鬥與努力的人。這就是熱點的所謂標籤化。
熱點由人民創造，最終成為了人民定義自己的標籤；熱點產生於潮流，最終反作用於潮流。
4.2標籤化對傳播的影響
熱點標籤化後，給自己貼熱點標籤成為了一種潮流，這對熱點傳播的影響可以用一句話側面回答——「離群索居的人，不是神就是野獸」。這句亞里士多德的名言曾被用於讚頌梭羅，那個離群索居而成為神的人，然而事實是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離群索居者從自身和外界評價兩方面來看，成為野獸的可能遠遠大於前者。人們對於離群是有極大的恐慌的，這種恐慌與大眾傳媒下人們的表達慾望共同作用，推動了熱點的傳播。
具體機制是什麼呢？在大眾傳媒語境下，人人都有表達權利與慾望，所以沉默有時就意味著反對，在合群的渴望和離群的嫌疑中，在「笑」和反叛精神的潮流中，大多數人哪怕並沒有那麼贊同和喜愛，都願意在社交媒體上發表一些與熱點有關的信息，為自己貼上安全的標籤。
然而，因為恐慌和渴望合群而給自己貼上「笑」與「反叛精神」的標籤，導向了本文最重要的概念——矛盾螺旋。
4.3矛盾螺旋與困獸
社會熱點的矛盾螺旋或許是「反叛精神」成為社會潮流後產生的特有概念。
要解釋我瞎編的這個名詞，首先要明確從眾心理和求異心理的關係。我認為這兩者只存在選擇上的區別，或者說求異心理只是從眾心理的另一種體現。當求異或從眾中的一個成為你選擇的理由，無論你選了哪一個，都意味著面對潮流沒有獨立的思考，只是盲目地跟從或者反對。
那麼，有趣的事情來了，在潮流是「笑」的時候，無論選擇從眾還是求異，哪怕他沒有獨立思考，總能夠僥倖找到自己的群體，然而當「反叛精神」成為潮流之後，應該怎麼選擇？
無論選擇從眾還是求異，他都會因為「反叛精神」的內涵而轉向其對立面，在不斷地自相矛盾中，成為一個陷入矛盾螺旋的人。可怕的地方在於哪裡？如果沒有獨立思考，為了反叛而反叛或為了不反叛而反叛，那麼這群人是沒有歸屬群體的，他們是遊離在贊同和不贊同之間的困獸，左右為難，卻不知道往上面看看。
這就是標題困獸之鬥的含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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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論與建議
許多人說現在的互聯網存在審美困境，就是無知覺地隨大流，我想由於當前大眾文化潮流的具體含義，野獸與人很好區分，人們是害怕離群索居的，然而在當前的大眾文化崇尚「反叛精神」的情況下，如果沒有自己的思考，無論選擇哪個，都無法融入群體，所以事實上當前互聯網審美的困境也是一個自省機制，能夠警醒盲目隨大流的人們，督促他們對熱點進行獨立的思考，逃離野獸的籠子，真正地進入人群。
畢竟真正區分人群的，應當是動機，而不是選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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