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鏡花水月,《宮娥》之謎

鏡花水月,《宮娥》之謎

委拉斯凱茲像

幾乎沒有一幅繪畫作品像委拉斯凱茲的《宮娥》這樣,引起如此持久、廣泛而深入的討論。它曾被畫家們稱為「繪畫的神學」「真正的藝術哲學」。

委拉斯凱茲《宮娥》(藏西班牙普拉多博物館)

《宮娥》是十七世紀西班牙宮廷畫家委拉斯凱茲一六五六年完成的巨幅油畫,高三百一十八厘米、寬兩百七十六厘米,畫面上的人物看上去差不多像真人一樣大小。

從觀者的角度來看,佔據繪畫中心位置的是西班牙公主瑪格麗特,時年五歲,她右手伸向侍女遞過來的托盤,抓住托盤裡的小水杯,左手自然垂在前面,頭似乎正由右轉向左,目光注視畫外。

公主的右邊是侍女伊莎貝爾,她正在屈膝行禮,頭似乎由左下轉向右上,目光斜著向前方注視畫外。

左邊是侍女瑪麗婭,在服侍公主喝水,她雙膝跪地,右手端著托盤遞給公主,左手提到胸前,準備隨時幫助公主,目光專註於公主的臉部,一副全心關切公主的神態。

畫面右前方是兩個侏儒和一隻卧在地上打瞌睡的狗。女侏儒是德國人瑪麗巴博拉,目光由右向左前方注視畫外。男侏儒是義大利人尼古拉斯,他將左腳踩在狗的後背上,目光注視狗的頭部,雙手抬起,好像是為了防止狗突然起身而失去平衡。

在侍女伊莎貝爾身後,是公主的監護人馬瑟拉,她右手抬到胸前,左手放在腹前,頭向右側,好像在與身邊的人交談。緊挨著馬瑟拉右邊的,可能是公主的侍衛,他雙手在腹前交叉握著,好像在聽馬瑟拉說話,但目光注視畫外,似乎不太在意馬瑟拉說話,他是畫面上唯一我們不知道名字的人。

在右邊後面台階上用右手掀開門帘的,是女王的總管大臣涅托·委拉斯凱茲,他右腿屈膝在上,左腿在下,站在兩級台階上,右手抬在胸前掀開門帘,左手自然垂下且略微前伸,以大約四分之三的角度側向觀者,目光專註畫外。

畫面最左側是畫家本人迭戈·委拉斯凱茲,他右手握著畫筆提到胸前,左手拿著調色板置於腹前,上身略微後仰著側向右邊,全神貫注凝視畫外,他面前是一幅尺幅巨大的繪畫,我們只能看見它的背面。迭戈與涅托同姓委拉斯凱茲,或許他們之間有親緣關係。為了區別起見,我們將總管委拉斯凱茲稱作涅托。

掛在後面牆上的一面鏡子里,反射出兩個人的半身像,右邊是西班牙國王菲利普四世,他略微側向王后。左邊是王后馬麗婭娜,她更多地側向國王。但二人沒有對視,而是一同凝視畫外。

我們今天之所以能夠識別畫面人物的身份,全賴當時的記錄,當時的收藏清單上就記載了這些信息。由於畫面只是一個凝固的瞬間,加之我們看不到畫中的委拉斯凱茲正在作畫的內容,而且對於國王和王后所在的位置也難以確定,因此對於《宮娥》一畫再現的內容或者情節有多種不同的解讀。

福柯《詞與物》(Gallimard, Paris,1966)

一九六六年,福柯出版了他的名著《詞與物》,開篇就是談《宮娥》。福柯斷定《宮娥》中的委拉斯凱茲正在給國王和王后畫肖像,被畫的二人身處畫面之外,位於觀者欣賞《宮娥》時所處的位置,在《宮娥》中只是以鏡像的形式出現。福柯以驚人的耐心和機智描繪了《宮娥》中眾多人物的凝視,以及這些凝視所形成的視線交織。在福柯看來,這些凝視將我們的注意力引向了一個不在場的點。這個點被作為觀者的我們、作為模特的國王和王后、畫《宮娥》的畫家委拉斯凱茲所佔據。

委拉斯凱茲《鏡前的維納斯》

在《鏡前的維納斯》中,我們既看見維納斯的後背,又看見在丘比特扶著的鏡子中映出的維納斯的頭像。鏡子里的頭像和鏡子外的頭像的頭飾是反的,在鏡子外撐著頭的右手,在鏡子里就變成了左手。在畫家的自畫像中,這種情況就更明顯了。

與委拉斯凱茲差不多同時代的倫勃朗畫了一幅《畫架前的自畫像》,這是一幅倫勃朗正在給自己畫自畫像的自畫像。在畫面右側,是背朝觀者的畫架。倫勃朗右手握住畫筆,左手拿著調色板,頭自右向左轉向觀者,目光緊盯著觀者。顯然,倫勃朗凝視的根本不是觀者,而是鏡子中的自己,他在對著鏡子畫自己畫自己的自畫像。

倫勃朗《畫架前的自畫像》

在凡·高對著鏡子畫自己畫自己的自畫像中,我們發現了同樣的情形:凡·高是用右手作畫,在畫面上他是左撇子。鏡像總是反的。委拉斯凱茲在畫面里用右手作畫,如果能夠證明他是左撇子,就能證明他在對著鏡子畫《宮娥》。

凡·高《作為畫家的自畫像》

更重要的證據來自公主:公主的形象是反的!已經有人注意到,三年之後,也就是一六五九年,委拉斯凱茲畫了一幅《穿藍衣服的公主》,畫面上公主的髮型與《宮娥》中公主的髮型是反的。由此我們可以推知:委拉斯凱茲是對著鏡子畫《宮娥》的。在委拉斯凱茲和公主等一眾人前面有一面鏡子,我們看見的《宮娥》,是眾人在那面鏡子中的映像。

委拉斯凱茲《穿藍衣服的公主》

左圖為《宮娥》中的公主,右圖為《瑪格麗特公主》(1656)

一個挑戰來自牆上的繪畫。《宮娥》再現的房子里的牆上掛了許多畫。這些畫的存在一方面可以表明眾人是在委拉斯凱茲的畫室里,另一方面可以對比出後牆上的國王和王后是鏡像而不是繪畫,因為它跟其他的繪畫非常不同。由於畫得非常模糊,牆上的繪畫的內容大多無法識別。但是,有兩幅是可以識別的,也就是在後牆鏡子上方的兩幅。

《宮娥》畫中後牆上的繪畫

左邊是魯本斯的《雅典娜懲罰阿拉克尼》,右邊的是雅各布·喬登斯的《阿波羅作為潘的戰勝者》。

魯本斯《雅典娜懲罰阿拉克尼》

雅各布·喬登斯《阿波羅作為潘的戰勝者》

它們很有可能不是畫家對著鏡子畫的,而是畫家面對作品臨摹的。畢竟尺幅如此巨大的繪畫,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分不同的步驟去完成。這就為畫面上的某些部分不是對著鏡子畫的留下了可能,甚至為某些部分不是畫家畫的留下了可能。委拉斯凱茲胸前的那枚騎士勳章就不是他自己畫的,因為他在作畫時還沒有被授予聖雅各騎士頭銜,據說是國王在他死後親自加上去的。

今人仍然可以像古人一樣對著鏡子畫自己,但是古人不能像今人一樣對著照片畫自己。委拉斯凱茲所處的時代還沒有照相機,畫家只能對著鏡子畫自己。但是,照片與鏡子不同。照片是正的,鏡像是反的。在照相技術發明之前,人對於自己形象的自我認識都是反的。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概藝 的精彩文章:

給我一台相機,我就給你世界

TAG:概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