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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姑娘是個美人兒

「要明白別人的心,那是多麼難啊」

南小姐最後這句喃喃之語,不知是說與誰聽的。苗人鳳與這位官家小姐初遇時,意外救了她,她也幫他吮出了毒血。那一刻,她知「兩人的皮膚這麼一接觸,自己就是他的人了。她已決心跟著他」,那一刻,他知從此自己「無牽無掛,縱橫江湖的日子是完結啦。這位千金小姐的快樂和憂愁,從此就是自己的快樂和憂愁」。即便被大火困住時,她離開他先逃了出去,他也只是想,她只是個弱女子,總不能一塊兒死。直到自己的妻子拋棄了他,拋棄了他們的女兒,寧可死,也要奔向那位不止會舞刀弄劍,還會陪自己在梳妝鏡前調笑的男人時,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女兒伸手要抱抱,而她頭也不回倉皇離去時,他終於心灰意冷了吧,這位南小姐,再也不用他這個糙漢子保護啦。要明白苗人鳳的心,對她而言,是多麼簡單的事。

她想明白田歸農的心嗎,那也再容易不過。愛上她的美貌,奪了來,卻自知在江湖上,那些敬重苗人鳳的英雄好漢們不恥其行徑,自此處心積慮要害了這位情敵,一心研磨武藝,失去了與南小姐調笑的心。他當然不知道,他望向她的背影,叫她在客棧中等,那便是此生最後一面了。南小姐拋棄了一切一腔熱血地愛他,他卻因這愛來得名不正言不順而惶惶不安,終是丟了一切。

愛本是那肌膚相親,終身託付的簡單而鄭重的事,怎的最後一人離去一人孤寂一人亡。她最終離開田歸農緩步遠去時,是否記起了最初自己單純真摯的誓言?

「程師妹,見了師叔怎麼不快磕頭」

慕容景岳,姜鐵山,薛鵲三師兄妹的凄慘恩怨糾葛,本不恥於提及,這幾人心術不正,不該以「愛情悲劇」描述他們的結局,然事也起於情字。被師妹苦戀的大師兄,另娶佳人,佳人卻輕易做了師妹的刀下鬼,師妹容貌被毀,卻被痴心的二師兄娶做妻,大師兄眼見著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念起從前種種好處,不斷纏磨。殺夫害子,這對「賢人」良緣終成,卻雙雙死在七心海棠燭火下。他們之間的愛恨,全是狠心,殺戮,謀算,妒忌,死得毫不冤枉,不值一提。

「福公子,我要死了,我只想再見你一面」

馬春花呀,也曾是青春活潑的少女,也曾驕傲自得,她明白師弟徐崢從小便喜歡她,她明白商家堡的少爺對她一見鍾情,他們二人還在爭風吃醋時,卻不知京城的貴公子已經抱得美人歸了。當然,並不是歸去那位貴公子的府邸,不過是路過此地,拾得美人,幾日纏綿罷了。多年後偶然記起,派人查問,才知自己得了兩個雙胞兒子。徐崢死於商少爺之手時,說「那兩個孩子,她嫁過來之前,便有了的」。

惡毒的婦人叫人以金盞送去參湯時,福公子也只是震驚地灑了手中的杯盞,並未著急,並未搭救,並未心疼。情為何物?她那麼聰明的人,自然知道自己不過是個過眼即逝的玩物,即便那福康安「至淫極惡,作孽太重」,臨死仍念念不忘,她親手殺了商少爺,遺言要與徐崢葬在一處,不過是報答那一場情,卻不是愛。她知道,「我雖然不好,卻也不是趨炎附勢之人。所謂「一見鍾情」,總是前生的孽緣」。

「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肯不肯答允,不知我高不高攀的上」

「你…你說什麼」

「你我都無父母親人,我想和你結拜為兄妹,你說好么」

「好啊,那有什麼不好?我有這麼一位兄長,當真是求之不得呢」

胡斐第一次見著的是袁紫衣,初見之時,被怒斥偷馬賊,倒不急,還口稱她偷包賊,又稱「袁姑娘」,二人交手前,又改口「紫衣」,他武功明明高出她半乘,卻從未佔得上風,幾番被捉弄,甚至受傷,挨了一鞭子,只怒了一會兒,便「不覺得疼了」。

至此我便知,後出場的程靈素姑娘,就註定是傷心結局了。「你見了她面時,要待她好,你不見她面時,天天要十七八遍掛在心」。她不及紫衣貌美,甚至「面有菜色」,雖聰慧過人,是毒手藥王唯一的傳人,然而在胡心裡,用毒終究陰險,比不得正派功夫。「這位靈姑娘聰明才智,勝我十倍,武功也不自弱,但整日與毒物為伍,總之…」 其實哪有什麼正派反派,既是不愛,哪有道理為她開脫。靈素終生未害過一人,即使是清理門戶,也全靠智計,七心海棠在她死後才終於殺了貪心再三不知悔改的師兄妹。作者讓胡斐稱她「靈姑娘」,總讓人想起那位林姑娘。「我沒爹沒娘,師傅又死了,又沒人送什麼玉鳳凰,玉麒麟給我,我……我怎麼知道到哪裡去。說到這裡,淚水終於流了下來」。真正讓人心疼的是那段,她知胡斐答應為她做一件事,便假裝要他砸爛那隻玉鳳凰,她當然知道胡不忍心,於是「從他手裡接過玉鳳,給他放入懷中,微笑道:從此以後,可別太輕易答應人家。世上有許多事情,口中雖然答應了,卻是無法辦到的呢。」 她心中如何不酸楚疼痛,便是如此,她也沒傷害袁姑娘半分,也沒利用那個要求逼他做不情願的事。 「我師傅說中了這三種劇毒,無葯可治,因為他只道世上沒有一個醫生,肯不要自己的姓名來救活病人」。借如生死別,安得長苦悲,算是為她的這段苦戀註腳,畫上了句號。

初看飛狐外傳時,我一心為靈素打抱不平,心中恨死了紫衣,看她總覺得造作,賣弄,愛出風頭。直到靈素當面告訴她,胡斐吃飯睡覺,無時不在牽掛她,她「上排牙齒一咬下唇,向程靈素柔聲道:你放心,終不能兩隻鳳凰都給了他。驀地滅了燭火,穿窗而出,登高越房而去。」 看到最後,我才明白,此時她便下定決心退出了。她最終坦白自己自幼出家,法名圓性,紫衣便是緇衣芒鞋的緇衣。許多人因為她最後才坦白身份而惱怒,其實哪能怪得她。自幼出家原是不得已的選擇,情愛又不是「出家」便可阻止斬斷的,她有愛人的自由,她本可以在胡斐求她還俗時答應,從此鴛鴦眷侶,可是她說程姑娘人很好,她贈給了程姑娘另外半隻玉鳳凰。程姑娘死了,紫衣心中記掛,大概要比胡斐多。「他身旁那匹白馬望著圓性漸行漸遠,不由得縱聲悲嘶,不明白為什麼這位舊主人竟不轉過頭來。」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

生世多位居,命危於晨露。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這八句佛偈,是圓性離去時留下的。後四句我常常看到,似懂非懂。對於愛情,我總還是過分悲觀的態度。很多愛情起於一見鍾情,就是愛她/他這個樣子,一顰一笑或者一舉一動合了自己的心意,愛便這麼不講道理,但也單純,別人再「好」,也比不得了。因此無論胡斐愛紫衣,馬春花愛福康安,南小姐愛田歸農。無論他們愛的人是可愛還是可恨,旁人都沒有權力非議。結局如何其實並不重要,他們愛誰,沒辦法的事,沒辦法成全世人眼中的「道義」和「圓滿」。這樣的愛情,直到他們愛上另外一個人,或者死亡,或者徹底心灰意冷,才會終結。

另有一種愛情緩緩滋生,可能初見並不投緣,但由於他/她待我很好,日子久了,便也覺得行動中自有可愛之處,然而這種愛情在我眼中過分牽強。愛情二字,極單純的,便是我一眼就瞧上你了,就想得到你。它絕不與「爭搶」,「努力」,「感動」等掛鉤,否則即便對方那座大石「鬆動」了,無非是你讓他/她驕傲,滿足,覺得「挺好」,對方若是同樣懂得對你好,那是知恩圖報,對方若只是享受被你愛,那也全是你活該。我當然相信第二種愛情也常「圓滿」,但「轉化」過的,總是不單純。憑苗人鳳的本事,要強行留下南小姐並不難,要她慢慢「愛」上他也非不可能;憑程靈素的聰明,稍稍用些手段,撒撒嬌,賣賣可憐,胡斐得不到紫衣,未必不會被她感動;春花嫁給徐崢五年,如何不知他對她好,因此她也以可能的方式回報,可是到死,那個「愛」字,始終只有並不在乎的福公子得到了。旁人再怎麼感嘆,可惜,憤恨都是沒用的。

愛情是最簡單的事情,要找個朋友談場戀愛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前提是有自知之明並且不苛刻),然而現實多是,要兩全,兩者皆無。要談場戀愛並且走向世俗圓滿結局也不難,只要沒有過分不能忍受的,權衡利弊能得出個不錯的結論來,便可領證搭夥了。要生於愛情,歷經寒暑,性情相和,仍能相看兩不厭,願意攜手走向婚姻墳墓的,我所知的,少之又少。而以我對愛情及婚姻的苛刻要求看,以我極淺的經驗和極幼稚的眼光看,「幸福圓滿」的,沒有。

想法總是會變的,或許我對愛情的定義太狹隘,或許我對婚姻的期盼太固執,或許,本來就沒有圓滿的,你總是得了一樣,丟了一樣,其實你在抱怨,在期期艾艾時,回頭想想,自己愛過別人,被別人愛過,還談了戀愛,還結了婚,即便不是同一個人,你也都體驗過了。老天不讓你得全了,是要你記得人間總多缺憾,記得壽終時回天上去。不然,人間太圓滿了,你怎麼捨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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