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師381團3連馬灼慶連長記憶中的對越作戰

作者簡介

馬灼慶，一九六八年二月從廣東省台山縣入伍在一二七師三八一團三連，先後任付班長，班長，排長，團訓練射擊軍體教員，一九七七年十一月任三連連長，團政治處幹部股幹事，司令部管理股副股長，團政治處幹部股副股長，一九八四年三月轉業回台山市政府辦，先後任信訪科科員，副主任，主任。

公眾號推出以來得到各位朋友戰友的關注。不少戰友滿含深情發來對老部隊的思念之情。也有戰友談到39年前那場心中難以抹去的戰爭烙印。今天推出一位優秀的基層軍事指揮員回憶在越南作戰的文章，他也是在這場戰爭中為共和國負過傷，流過血的忠誠衛士……

381團3連榮立集體一等功，軍區首長接見連隊合照。

1979年2日16日晚上6時，我任連長的127師381團三連，經過戰前動員帶齊行裝和槍枝彈藥，向預定的穿插路線公母山進發了，天漸漸黑了，我們開始攀登公母山。穿插紀律要求部隊行進中不許說話和發出聲響。公母山陡峭險要，我們憑手中的木棍或竹棍助力艱難地向前行，開始是走的法國路（法國人在此佔領過），後面沒路了，就跟著前面連隊行走的路線走。走了近四個小時，大家都有些累了，部隊稍作休息，此時有的戰友拿出原來帶上的飯菜吃起來，雖然冰涼，但吃的津津有味。我當年已三十歲了，直到今天回想起來，還是覺得那飯是最香的和可口的。

左為通訊員金喜善，右為司號員白玉軍

部隊休息不到十分鐘又繼續前進，因我團當晚是執行打穿插任務，必須在全線打響前趕到預定的作戰目標，不能有絲毫耽誤。快天亮時我連就到達了612高地西北側，按計劃我們一營是要穿插到龍頭村，那裡有越南一個團部。所以我帶著連隊順著612高地西側河邊直接行進，前進到二千米左右，612高地西側半山的敵人暗火力點及400高地的越軍發現了我們，用輕重機槍和高射機槍的火力壓制我們，連隊前進受阻，戰鬥中我們副連長溫錦新端著機槍向敵人暗堡射擊，被敵人子彈擊中腹部光榮犧牲。由於發給連隊的軍用地圖比例大，無法辯別。戰鬥進行到下午六時左右，我們又撤回到612高地西北側山腳下。

戰友合影

當天晚上，營裡布置第二天的戰鬥任務，我連擔任攻打540的主攻，一連為助攻，二連為預備隊，當時我建議，可否將攻擊時間改為佛曉前打響，因考慮540高地前面有一片200米長10米寬的開闊地，我軍不容易接近，會造成部隊的很大傷亡。但建議未被採納，還是8時開始進攻。第二天天開始蒙蒙亮，我就率領連隊及加強的重機槍倆個排向540高地接近，距離400米左右，敵人開始向我們射擊，我連二排是擔任主攻，排長葉立新頭部被高射機槍子彈打中，當場壯烈犧牲。我當時和步談機員胡大明、四班班用機槍手向詩全前進到距540高地200米的一塊干稻田地，被敵人火力壓制無法前進，這時我們右前方10米左右的我連六炮班及身後的重機槍向敵陣地還擊，我們連的戰士儘管被敵人火力壓制，但都英勇戰鬥，戰鬥處於僵持狀態。

激烈戰鬥

此時，助攻的一連開始從左側發起攻擊，我看到敵人陣地開始有人向後撤退，見此情況，我就把班用機槍拿來向逃跑之敵開火，此前我擔任過團集訓隊的射擊教員，一百米胸靶五發子彈我打過49環的成績，使用步兵輕武器的射擊成績在全團是數前茅的。看到我用機槍射擊，步談機員胡大明用步談機向營部報數「馬連長打的好！打了一個，又打了一個……」，當報到30多個數時，我們被敵人發現了。敵人炮火向我所在地方開炮，最近一發炮彈在稻田埂爆炸，把稻田埂炸掉一半，距我頭部大約30厘米，機槍手向詩全受傷，我左太陽穴也流血了，當時並不感覺到疼痛，我繼續向逃跑之敵開火，打的是點射，「噠噠」，兩發機槍子彈又打倒一個越軍，直到三個彈盤750發子彈全部打完。這時敵人潰逃了，我指揮60炮向逃跑的敵人開炮，隨後帶著連隊向540高進攻，在一連的配合下，攻克了540高地。此時敵人向我們開炮，為了減少傷亡，我又把連隊撤到540高地的反斜面半山腰，敵人炮彈轟轟的在540高地主峰落下。天黑了，敵炮火也停了。我帶領連隊又重新佔領了陣地。

攻打高地

第二天天剛亮，我們開始打掃戰場，發現敵人營房裡有很多女兵用的東西散落在地，並有幾處血跡，陣地附近有用尼龍線捆綁的屍體，中間還串了木棒，有的越軍屍體被手絹塞住口，還有被我軍炮火炸飛的屍塊。這些留下的越軍屍體可能是未來得及運走，傷員塞著口是防止發出叫喊聲，另外在陣地後方有10米的小樹和草被壓平了，估計是拖屍體所壓。後來我們攻打併佔領的510高地的小河邊，據機槍三連的戰友反映，越軍有幾十具屍體埋在那裡，因為天熱，已經腐爛發臭了。這次戰鬥我們連一共消滅65個敵人，我的二排長葉立新在這裡犧牲了。

轉眼過去了一個星期，2月25日我從825高地到團參加第二階段作戰會議：會議確定一營負責攻打510高地，會後劉鳳岐副團長親率一營各連連長到540高地偵察地形布暑作戰任務：一連為主攻，二連負責穿插，三連為預備隊，一連由朱海副營長(戰前任一連連長)帶隊，二連由黃學剛副營長帶隊，行進順序是由二連先行，三連隨後，一連在最後。會後各連迅速做好了戰鬥準備。26日天黑時連隊開始從825高地向540高地進發。按照預定時間是27曰凌晨2點鐘部隊開始行進，當連隊行進到河溝前幾百米時聞到一股十分惡臭的氣味，這是前幾天我們攻打540高地後打死的越軍的屍體發出的氣味。

1988年11日16日，時任廣州軍區司令張萬年老師長視察完台山川島海軍回到台山縣園林酒店接見台山127師(師直，師後，379.380.381.炮團)的部分戰友，其中有給張師長開車的司機和炊事員。

連隊一直行進到預定位置510高地山腳上，前面樊子忠副連長帶領的尖刀班踏響了地雷，一名戰友受傷，此時已經早上6時，離發起總攻不到5分鐘，突然跟隨的步談機傳來何金培營長的命令：三連連長，由於一連沒有按時到達指定位置，現在我命令你連由預備隊擔任主攻510高地的任務，迅速拿下510高地。我回話：堅決執行命令，攻克510高地，保證完成任務。接著迅速召集各排長及連隊幹部，簡單布置，明確戰鬥任務：三排為主攻，一排為助攻，二排為預備隊，連指揮所隨三排前進。

剛布置完任務，我軍總攻的猛烈炮火就在510高地爆炸，我指揮配屬給我們連的82無后座力炮和重機槍對準510高地主峰的火力點開火，掩護我連向510高地發起進攻。主攻排在樊子忠副連長帶領下迅速向510高地右側發起衝擊，我在前進中拿了一連的一名負傷的班長的衝鋒槍迅速跟隨主攻排向510高地主峰發起衝擊，快接近山頂時發現有一名敵人向樊副連長投擲手榴彈，炸傷了他，我迅速舉槍將敵人消滅了，然後繼續前進時，發現連隊文書郭躍被敵人手榴彈炸傷倆腿，我又將敵人擊斃了。

2016年5月20日在河南登封聚會合照

此時510高地已被被我們攻克了。可我們二營四連的高地沒有攻下來，我準備躍出戰壕支援四連時，感覺背後突然被什麼猛擊了一下，後面的戰友喊到「連長你背上流血了！」指導員賈付庭迅速趕了過來，取出急救包撕破我的衣服給我包紮，用了兩個急救包才把血止住。此時通訊員金喜善，司號員白玉軍來到我的面前，嚎聲大哭，他倆在總攻時我派他們去通知未跟上的班排，不在身邊。我當時感覺心臟好象壓著千近大石難受得很，聽到他倆的哭聲後，大聲說：「別哭了，我沒事！」此時，何營長從步談機詢問我的情況。我說「510高地已經打下了，我沒什麼大礙，請放心。」當時我的傷口還在流血，可能指導員只包了進口，出口處還沒有包紮住，衛生員張建國重新包紮，才止了血，後來當四位戰友用擔架抬著我下陣地時，戰友們眼含淚花目送著我離開。此後，三連的連長由程志剛接任，在他帶領下全連繼續完成後續的作戰任務。

連隊在廣西邕寧的合照

我受傷後送到在戰地的團衛生隊稍作傷口處理，隨後被轉送到邊境線我方一側的師醫院，師醫院的顏德寬醫生對我的傷口作了重新處理，然後乘汽車到了廣西崇左縣臨時傷員集中的地方，後來乘火車到廣西桂林181野戰醫院住院治療，我受傷是2月27日，2月28日入院。此後兩個月治療，我經歷了一個星期打消炎藥，後來又改為吃中藥，同時進行了兩次傷口的清創除死肉手術，為什麼呢？據當時的醫生講，由於我是被子彈貫通傷，子彈從右肩胛骨穿過到腰椎骨上方出來，腰椎骨第七八節突兀部位出現缺損，左內第二肋骨斷裂，傷口面積較大，需要進行縫合，根據醫生建議，我同意做手術。

第一次手術時，醫生說打麻藥可能對傷口恢復不利，所以我就要求不要打麻醉藥，醫生做手術時，我是坐在凳子上的，先進行清創傷面，然後才進行縫合，我配合醫生順利完成了手術，整個過程二個多小時。可是，第二天，傷口縫合處裂開了，過一段時間又進行第二次縫合，因為擔心麻醉藥對傷口彌合不利，我再次要求不打麻醉藥。所以兩次手術都沒有用麻藥。在手術時我雙手握拳，咬緊牙關堅持住不叫一聲。手術過程中，大滴汗水淌下，在旁的護士就幫助我擦去汗水，我也不知她們擦了多少次，換了多少次手術布，手術做了三個小時終於完成了。兩次大手術，我始終沒有哼一聲。做手術的醫生說:古代有關公刮骨療毒。我做了這麼多手術，你是第一個要求不用麻藥的，兩次手術幾個小時都沒有哼一聲，意志真堅強！經過醫生近兩個月的精心治療，我傷口痊癒出院。於4月29日重返部隊。

後來我們老師長張萬年擔任廣州軍區司令員後1988年11月到台山視察接見我時還問到「小馬，你的傷怎麼樣了？」。戰後我連榮立集體一等功，我也榮立二等功。戰爭的20多天我們連一共犧牲6人，受傷68人。想起來犧牲的我的副連長溫錦新和二排長葉立新等6位烈士我就很難過，我的戰傷可以治好，但是失去戰友的傷痛卻是我終生難以忘懷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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