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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鄭莊公(下)

鄭莊公政治手腕的老練,掌控政治的天賦,第三表現為他出手能狠,雷霆萬鈞,乾淨利落,一步到位。鄭莊公在胞弟逼宮問題上的隱忍,在周桓王刁難打擊面前的退讓,說到底不是單純的隱忍或退讓,而是韜光養晦,後發制人的做法。用軍事術語講,這是積極防禦,即以防禦退卻為手段,以反攻制敵為目的的攻勢防禦。(還是用杜牧《題烏江亭》詩句來形容,那便是「捲土重來未可期」。)他不曾對自己的胞弟和周桓王馬上實施反制,不是他軟弱,不是他膽怯,更不是他無能,而是他不能在沒有準備就緒、穩操勝券的情況下過早地和對手攤牌。所以,鄭莊公在隱忍退讓的同時,私底下一直在作充分的準備,以求一招制敵,一舉而勝。

鄭莊公的對手們智商太低,對他真實的戰略意圖茫然無知,把鄭莊公的剋制隱忍、妥協退讓、欲擒故縱誤認為是軟弱可欺,於是乎得寸進尺、步步進逼:姬段利令智昏,動員軍隊企圖偷襲鄭國國都;周桓王大打出手、大舉起兵進犯鄭國縱深之地。殊不知他們的所作所為,全然是在鄭莊公的算計之中,他們的囂張猖狂、忘乎所以,恰好為鄭莊公痛下決心全面反擊提供了機會。在作好充分準備的前提下,他給予對手迎頭的痛擊:「克段於鄢」,一舉端掉國內動亂的禍根。

大叔段在母親姜氏的支持下,一直經營著篡權奪位的「大業」。鄭莊公的隱忍放縱,使得他得意忘形,自以為機會來臨,打算髮動叛亂,亂中奪權。於魯隱公元年(前722年)整治城郭,積聚糧草,修繕武器,訓練軍隊,並勾結姜氏充當內應,準備偷襲鄭國國都。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許渾:《咸陽城西樓晚眺》),鄭莊公遂當機立斷,命令公子呂統率200輛戰車討伐大叔段,直搗其叛亂的巢穴。在鄭軍山呼海嘯般的強大攻勢下,京邑的民眾起來反對大叔段,大叔段被迫出逃到鄢(今河南鄢陵境內),鄭莊公親自統率大軍征伐鄢邑。大叔段勢窮力蹙,全線潰敗,只好逃出鄭國,「累累如喪家之犬」,流亡到衛國的共邑(今河南滑縣)。至此,鄭莊公徹底清除了內部的分裂勢力,鞏固了自己的統治地位。

戰於繻葛,鄭莊公用新型的「魚麗」陣法殺得周室聯軍人仰馬翻,落花流水。公元前707年,躊躇滿志的周桓王下令剝奪鄭莊公王朝左卿士的職位,把鄭莊公逼進了死胡同。這一回鄭莊公再也無法容忍,從此不再去朝覲周桓王。周桓王認為必須教訓懲罰鄭莊公無禮犯上的行為,便於同年秋天,親率周、陳、蔡、衛聯軍對鄭國發起進攻。鄭莊公率兵迎戰,雙方軍隊遂在繻葛(今河南長葛東北)一帶擺開戰場,進行決戰。

交戰前夕,雙方調兵遣將,布列陣勢。周桓王將周室聯軍分為三支:左軍、右軍、中軍。其左軍由卿士周公黑肩指揮,陳軍附屬於內;右軍由卿士虢公林父指揮,蔡、衛軍附屬其中;作為主力的中軍則由桓王本人親自指揮。

鄭莊公針對聯軍這一部署,也將鄭軍編組成三個部分:中軍、左拒、右拒(「拒」是方陣的意思),指派祭仲、曼伯等大臣分別指揮左、右拒,自己則親率中軍,準備與周室聯軍一決雌雄。

正式交戰之前,鄭國大夫公子元對周室聯軍的組成情況進行了分析。他認為,陳國國內正發生動亂,其兵無鬥志,其將無戰心。如果先對聯軍左翼實施打擊,陳軍一定會土崩瓦解,不堪一擊;而蔡、衛兩軍的戰鬥不強,屆時也將難以抗衡鄭軍的進攻。據此,公子元建議鄭莊公首先擊破聯軍的薄弱部分——左右兩翼,然後再集中優勢兵力進攻聯軍的主力——中軍。

鄭莊公欣然接受了這一先弱後強、各個擊破的作戰方針。另一位鄭國大夫高渠彌鑒於以往鄭軍與北狄作戰時,鄭前鋒步兵被擊破,後續戰車失去掩護,以致無法同步兵進行有效協同作戰的教訓,主張改變具體的作戰方式,編成「魚麗陣」以應敵。「魚麗陣」的基本特點是「先偏後伍」、「伍承彌縫」,即把戰車布列在前面,將步卒疏散配置於戰車兩側及後方,形成車步協同配合、攻防靈活自如的整體。同時左、中、右三軍部署上,是兩翼靠前,中軍稍後,成倒「品」字形,像張網捕魚似的打擊敵人。鄭莊公不愧為一代雄主,善於開誠布公,集思廣益,對高渠彌的建議拍案叫好,當即吩咐具體落實。

會戰開始後,鄭軍按照既定作戰部署向周室聯軍發起猛攻,旗動而鼓,擊鼓而進。鄭大夫曼伯指揮鄭右軍方陣,以泰山壓頂之勢攻擊聯軍左翼的陳軍,陳軍果然士氣低落,一觸即潰,聯軍左翼遂告解體。與此同時,鄭大夫祭仲也直指鄭軍左方陣,奮勇進擊蔡、衛兩軍所在的聯軍右翼部隊。蔡、衛軍的情況也不比陳軍好多少,未經幾個回合的交鋒,便棄盔丟甲,紛紛敗退。周聯軍中軍為潰兵所擾,軍心動搖,陣勢頓時紛亂。鄭莊公立即搖旗指揮鄭軍中軍,向周中軍發動攻擊。祭仲、曼伯麾下的左、右兩大方陣也乘勢合圍,「以正合,以奇勝」,夾擊周室中軍。

失去了左右兩翼掩護協同的周中軍,無法抵抗鄭三軍的合擊,倉皇后撤,周桓王本人也被鄭將祝聃射中了肩膀。敗得一塌糊塗,輸得無話可說,周桓王無奈,只好下令部隊脫離戰場,保住部分力量。這就是所謂「箭上桓王肩」的來歷。

無論是「克段於鄢」也好,還是繻葛之戰也罷,都讓我們看到了鄭莊公在關鍵時候的果毅堅決,敢作敢為,看到鄭莊公的鐵血手腕,磐石意志。這就是:不出手則罷,一旦出手,那就又准又狠,雷霆萬鈞,摧枯拉朽,所向披靡,給對手以毀滅性的打擊。由此可見,出手能狠,正是鄭莊公戰略智慧超人一等,能夠真正成就大事的顯著標志。

鄭莊公政治手腕運用上的嫻熟、鬥爭藝術的爐火純青,第四表現為善後能穩。孔子說:「過猶不及」;老子道:「天之道,其猶張弓歟?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孫子兵法》上也說:「軍爭為利,軍爭為危,舉軍而爭利則不及,委軍而爭利則輜重捐。」

真正高明的戰略家對戰略目標的設定都是非常理智的,決不會在勝利面前頭腦發熱,忘乎所以,而是能注意掌握分寸,適可而止,張弛自如,見好便收。用現代的話講,就是能做到「有理,有利,有節」,「好戲不要唱過頭」。

鄭莊公在這方面的作為,同樣出神入化,可圈可點。當姬段逃竄共地之後,鄭莊公便鳴金收兵,不再追擊,因為他完全知道,這個時候的姬段已惶惶似喪家之犬,眾叛親離,形孤勢單,失去了一切可供搗亂的資源,再也折騰不起什麼大浪了,實在不值得繼續花工夫去對付,否則便是畫蛇添足,自尋煩惱。

另外,由於鄭莊公的母親姜氏在這場叛亂中扮演過很不光彩的角色,她猶如「特洛伊木馬」,企圖與姬段裡應外合,黑虎掏心,置鄭莊公於死地,「大叔完聚,繕甲兵,具卒乘,將襲鄭,夫人將啟之」(《左傳?隱公元年》)。對此,鄭莊公的內心是既痛苦又憤恨,遂指天畫地發下毒誓,永遠不再見姜氏的面,「不及黃泉,無相見也!」但是為了社稷大局,他最終還是與姜氏和解了,「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大隧之外,其樂也洩洩」,「遂為母子如初。」事實上,能否真正「為母子如初」,盡釋前嫌,那只有天知道!可在表面上,樣子終究還過得去,鄭莊公也藉此而贏得「孝」名,在政治上替自己撈夠了分數。

至於繻葛之戰善後問題上的舉措,更反映出鄭莊公的機心深密,棋高一著。當鄭國在戰場上大獲全勝已成定局時,鄭軍上下十分振奮,餘勇可賈。祝聃等將領遂積極請戰,建議鄭軍乘勝追擊,以擴大戰果。但是鄭莊公堅決拒絕了部屬們的請戰要求,頭腦異常冷靜地表示:「君子不欲多上人,況敢陵天子乎!苟自救也。社稷無隕,多矣。」(《左傳?桓公五年》)下令終止追擊,放對手一馬。

不僅如此,他還在當天晚上派遣專人前往周室聯軍的大營,慰問肩上中箭負傷的周桓王,從而給周桓王一個留面子、下台階的機會,使得雙方之間的關係沒有鬧到徹底破裂的地步。既贏得了利益,顯足了威風;又留有了餘地,杜絕了後患。左右逢源,進退裕如,一石二鳥,遊刃有餘,鄭莊公戰略識見的高明,鬥爭火候的掌握,政治運作中「乾坤大挪移」的絕頂神功。真是令人觀為嘆止,用俗話來形容,便是「蓋了帽了」。

「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辛棄疾:《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意氣風發的鄭莊公的「小霸」事業,早已事過境遷,煙消雲散了。然而,鄭莊公的戰略意識與政治手腕卻依舊讓今天的讀史者無任欽仰,不勝嘆服!

的確,從更深的層次進行考察,我們應該承認,料事能准,遇事能忍,出手能狠,善後能穩,是古今中外成就大事業之人所要具備的基本素質;同時,它又何嘗不可以成為今天從事國際戰略角逐的有益借鑒:在風雲變幻、錯綜複雜的國際形勢面前,一定要頭腦清醒,沉著冷靜,對局面有準確的分析,對大勢有高明的預見,對自己有恰當的定位,不為假象而迷惑雙眼,不因義憤而蒙蔽理智;在某些情況下,有必要韜光養晦,自斂鋒芒,創造條件,等待時機,以「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老子》第四十三章);在關係到國家民族核心利益與根本得失的問題上,若條件成熟,機遇湊合,理應堅決出手,斷然處置,一舉而克,期於必成,所謂「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里埃」;至於在具體的鬥爭策略運用過程中,則必須巧妙地做到:有張有弛,有利有節,斗而不破,全勝至上,即所謂「張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張,文、武弗為也;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禮記?雜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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