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年的最後一個小時了,來讀柳下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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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現在寫詩的人太多了,隨便一個人站出來,都可以聲言自己寫詩。但寫好詩的人又有多少呢?在我認識的年紀相當的人中,柳下舟就是寫得好的人之一。而且是很好。我很慶幸能用2018年上半年的最後幾個小時來認真讀這些詩,今天扎堆出現的事情讓我夠心煩了,有一瞬間,竟然覺得有些東西很噁心,晚上靜下心來,聽著音樂讀這些詩,真的幸福極了,這就是詩歌得力量。
柳下舟簡介:柳下舟,1997年生於江蘇揚州,現本科在讀。
太陽從黑馬河升起
遠不止一個人、一群人
在班禪拉澤等太陽從黑馬河升起
早晨的風凜冽。風馬旗
這圈養的生靈在俄堡上抖動著
河水是流淌的經文
草木們低聲傳誦,不受打擾
見過天空洗澡嗎?
他們將身體上的藍逐漸沖淡
有位喇嘛說,沖淡後的魚肚白
是神賜的口諭
――霞光噴薄
你曾和太陽,一同來到這世界
註:一首寫太陽的詩,我偏偏用月亮配圖。一是,我很喜歡那張圖片,另外,這首詩的美感應該和月亮匹配。(編者)
開元寺
樹木似一幫虔誠的信眾
分布在開元寺周邊,好像樹木的茂盛
與香火的茂盛,有不可分割的聯繫
百姓祈福時,樹木也祈福
例如這個冬天不再漫長,又或者
明年飛來的麻雀再多一些
比起樹木的簡單,我羞愧於人性的貪與痴
羞愧於跪拜時面對天空同一輪月亮
它在各個朝代運轉
肯定見過很多和我相似的陰影
揚州城大大小小的寺廟,在推移中
像日子一樣,越過越少
開元寺就要比土地老爺廟氣派得多
母親說寺大寺小,佛都會棲生
寫在落雪之前
沿著眼前這條大道無止境走
頭頂的烏雲告訴我:天空就要下雪
渴望和舊人圍繞火爐喝一碗烈酒
談天。談十九世紀末的硝煙與戰爭
談天主教徒們去耶路撒冷朝聖
偶爾,也談談詩歌與海子、愛情與紅樓
年輕的時候喜歡漫遊在長江右岸
聽汽笛辨別大霧裡貨輪的方向
喜歡用江水洗去臉上的眼淚
後來我遠離家鄉,獨自北上
習慣把炊煙扔進墳墓
把每一個村莊搞得死氣沉沉
也習慣躺在獨木舟上看草磨子星
彷彿親人在夢中向我招手
父母的鼾聲在夜裡飛過房屋
頭頂的烏雲告訴我:趕在落雪之前
回到我出生的地方
清晨將沒人知曉我的蹤跡
遲子建的山河
用鐵鎚,把一個又一個夜晚
敲進遲子建的文字。
鐺,鐺,鐺,鐺――敲破,
耳朵能聽見骨關節碎裂的聲音
像是遙遙地從鄂爾古納河右岸傳來
像是來自蒼茫大雪裡群山之巔的呼喚
如果非讓她,為殘骸尋一座墓穴
那得是晴朗日子,土豆花盛開在遍野
想像一班開往漠河的城鄉公交
裝滿疲於奔命的面容――
教師,司機,棺材匠或臨產的孕婦
她讓所有職業,忘記了用鳳仙花
漂染指甲的日子。那些被刻意抹去的文字,
在燈迷熱淚中被洇濕成月亮和山河
她說,把哀痛藏於皮膚之下
不讓任何一隻螞蟻聞見豬油的味道
她說舀瓢清水,在除夕夜
洗去經年累積的灰塵。
公交到達終點站,我愛上了下雪的鬼天氣
也愛上,把被雪覆蓋的北極村
當成自己的第二故鄉
圖書館
Ⅰ
一個人可以很乾凈,尤其她安靜讀書的樣子
像光坐到我的左手邊。趁周遭無人,我伸手摸摸那光
她笑,笑起來像神
Ⅱ
這個世界可以信仰的不多。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我的沉默不再像墳墓。我的溪水,上升或下降
我結出的果實,離樹只有一步之遙
Ⅲ
她繼續安靜讀書。
Ⅳ
我繼續安靜讀她。
Ⅴ
愛情不過是遇到她以後緩緩
流淌而來一條河,我裸著身體與精神跳下去
做一個自殺的人
清明寄語
1
歐·亨利筆下最後一片葉子
在祖父死去的那個夜晚,跟著凋落了
我把自己藏在門上的鐵鎖里,不肯出來
直到時間久了,肉體開始慢慢生鏽
傍晚,小道上生出了好多朵黃花
我順著河流往下遊走,感覺是在漫步
感覺,像被一隻同樣熟悉的手牽著
引領我穿過草坡、水溝和麥田
時常好奇,祖父這一覺要睡多久
才能再一次醒來,帶我去看長江
那時,估計他會掀開身上的好多層泥土
抱怨到,被子怎麼蓋這麼厚?
2
人老了,開始喜歡陽光
喜歡坐在院子里,從太陽身上汲取溫度
喜歡養只溫順的小黃狗,抱在懷裡
撫摸過去褶皺不平的歲月
然而祖父卻並不服老
他努力讓自己成為閑不下來的人物
很多時候,我看著他掙扎――大口喘氣
如同看著碼頭邊,一條等待被宰的魚
也會懷念三月放風箏的日子
立在老槐樹下,和祖父對視而笑
懷念某場傾盆大雨,祖父跑到學校送傘
從窗口,看著他縮小成水滴
他曾舔舐過我的頭髮、骨骼和少年時光
3
偶爾,有人提起祖父
彷彿他又重新活了過來,這種感受
和我離開揚州時,如出一轍
他說我餓了,夜可真長啊
樑上窩裡的燕子又飛回來了
隔年後的春天,它最後一次在這裡棲息
雜屋間那隻風箏因為長期不用,落滿了灰
像封被人遺忘的信。與信不同的
是它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地址
某個清明,墳頭堆滿燒紙
我蹲下身子撿風箏時
地底下,好像傳來幾聲咳嗽
我十分美好地嗔怪到,您老,在那邊少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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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的大夢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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