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來安利的
在英美文學的課上,有次老師提問,哈姆雷特到底愛沒愛過歐菲利亞。不幸被點名,慌亂中我坦誠地說出我的答案,大意是曾經愛過,但後來得知父親死亡的真相後背負著復仇的使命,他並不在乎歐菲利亞了。不知怎麼,我在論述理由時冒出了初戀這個詞,結果全班大笑,老師也笑得燦爛如花,沉默不語。同樣的場景發生在高中語文課上,我把姊妹讀成zi妹。不同的是,我知道那次是因為字音讀錯了大家笑話我,但我不知道說歐菲利亞是哈姆雷特的初戀,哪裡好笑了。
在俄羅斯文學課上,有次老師發了"ЧудесныйДокотор"(偉大的醫生)的лист(相當於paper),讓我們回去分析文章主旨。對著行間距為,字如螞蟻的文本,查單詞查出頸椎病。小說講述的是在聖誕夜的前夕,主人公窮困潦倒到只能出門乞討,無果。回到家中,看到一家老小期待和失望的眼神,絕望地再次出門準備一死了之,結果遇到好心的醫生,不僅幫助他醫好了病重的女兒,而且留下一筆錢,幫助主人公一家渡過難關。後來這個故事一直流傳在主人公的子孫後代中,醫生熱心助人的精神和品德也一併傳承。從文章的題目和內容中,可以看出其實真正的主人公是醫生。當時我非常中二,查了下作者所處的年代,社會政治背景,試圖從社會的因素分析主人公怎麼能活得這麼慘,但是啥都沒查到。還跑去對老師說,這個故事一點也不科學。主人公不可能依靠別人的一次救助就從此脫離貧苦的生活。如果是社會環境導致的不幸,那麼大環境不改變,於事無補;如果是個人的因素,那麼自身不改變,貧窮到底。俄羅斯人一般嚴肅起來,可以凝固空氣。老師看了我一眼,嘆口氣,說Настя, ты не полятла,читайте ещё раз.(你回去再好好看看文章吧)
回去後,我把中文版看了幾遍。我的觀點沒錯,但不是作者在這篇短篇小說中想表達的內涵。文章的主旨其實很老套,讚美歌頌像醫生這樣對苦難具有悲憫之心的人,批評社會的冷漠,呼籲人與人之間相互關懷。但文章敘事結構大膽新穎,醫生在文章的後半段才出現,相當於電影放到2/3處主角才登場或者電影放到1/3處主角掛了。
以前,我以為,讀書或看電影,作者或導演表達什麼,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什麼,我想到了什麼。除了放鬆休閑,考試學習之外,書還是一扇小窗口,透過它窺探大千世界一角。同時,書也是手電筒,在吃喝拉撒中照見自我的影子。我在《偉大的醫生》看到的不是感動,而是荒謬。也就看到相信,忍受苦難沒什麼值得驕傲,用愛發電的慈善無以為繼,依靠自身努力和知識才能改變命運的我。
當然,後來我想起《了不起的蓋茨比》開篇的第一句話:每當你覺得想要批評什麼人的時候,你切要記著,這個世界上的人並非都具備你稟有的條件。成功完成階級躍升人畢竟還是少數,而其他人也並非不努力,沒有勇氣或動力去改變。我以為在每時每刻人都可以成為其行為的主宰,但實際回顧人的一生,通常無法理解為什麼做了這樣的事情而忽略了那樣的事情,似乎冥冥之中某種奇怪的力量操控著我們的步伐。而一個不經意的善舉,存在從此影響一個人的命運的可能性。
《如何閱讀一本文學書》中寫道:小說是縱橫交錯的意義網路,具有無窮無盡的闡釋空間...文學研究的樂趣之一就在於可以遇到不同甚至互相衝突的解釋,因為偉大的作品能承受大相徑庭的解讀方式。換句話說,千萬別把老師的判斷看成是確定無疑的。看到這裡我鬆了一口氣,似乎一開始我對小說《偉大的醫生》的判斷也是合情合理的,可是後來作者又補充道:閱讀也是一件需要想像的事,我們的創造性、創新性與作者的狹路相逢,在相逢中我們解開他要表達的意思,理解他的意思。讀者的想像是創造性的智力活動,但不應脫離作者的創造。不能只用自己的眼睛閱讀,還要意識到作者的視角,不然會錯過很多精彩的東西。
如何才能在閱讀中和作者達成某種隱秘的默契,提升對小說的理解力和鑒賞力,領略一部作品的多層面呢?除了多看多讀,我想還是有捷徑可走。那就是讀作家和劇作家寫的關於小說、戲劇、電影的剖析解讀。即使不以作家為目標,同樣會受益匪淺。我相信,搞懂一部小說是如何架構,哪些地方通常具有象徵意義,故事的模型和內核是什麼,日後看書不再產生基於情感層面或喜或悲的本能反應,只關注故事的情節和人物,而是用一種新眼光閱讀和理解文學,得到更多收穫和樂趣。
就像《如何閱讀一本文學書》封面所寫:More understanding,moreinsight,morepleasure.
《如何閱讀一本書》的書名聽上去挺標題黨的,但是作者會告訴你,在文學裡,旅行的目的地絕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單純,吃一頓飯也不只是為了填飽肚子,雨雪天也不是天氣預報的問題,它們都具有某種隱而不說的象徵或隱喻。作者會告訴你,反諷主要是對期待的偏離。既然符號的一半意義是固定的,另一半不固定,那符號本身也就變得不固定。它可能具有多種含義,但不會表達我們習慣期待的那種含義。可那種期待的含義仍縈繞於心,意義也如迴音般存在,因而能夠觸發各種各樣的餘韻。例如,一個人開車撞上交通指示牌,因為系著安全帶毫髮未傷。可隨後,他還沒來得及解開安全帶下車,指示牌搖晃著倒下砸扁了他。指示牌上的寫的什麼?安全帶,保安全。
與此類似,我讀過的書還有:
《故事》、《千面英雄》、《玩具屋九講》、《電影化敘事》
這些書沒法使我們快速致富從此贏取白富美,但或許生活因此豐盈輕逸:)


TAG:橘子的日記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