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小人後君子

最新 07-03

先小人後君子

說這話題之前先說一件事，是我家的事兒。

若干年前漢堡經濟上有點麻煩，連環圈套，我家這個木訥的人漏裡邊去，當然，我也沒比他好哪兒去，很懵懂的處身事外，除了聽之任之別無他法。

但是總是在他身邊，陪著他到處借錢，去緩解那時的局面。

漢堡是個相當自律且又有點小清高的人，讓他開口借錢，真是一項很大的挑戰。但我們倆都默契的不肯跟親人開口，不想讓他們擔心。當然也不想跟我朋友說，一些事兒被知曉的範圍當然越小越好，所以剩下的只有漢堡的哥們了。

甲，是他從小到大的同學，倆人從小學開始就一起淘氣，中學彼此見證著彼此的初戀，當然漢堡只給我講過甲的艷史，他自己的，在我偶爾不經意的引導下才略略吐露一二。我聽甲的第一個媳婦說過一句話，她跟他們熟悉得很，甲成家比我們早很多年，甲的第一任說：「漢堡是個老實人，跟甲不一樣。」我聽到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跟漢堡正打算去領證，已經定親了，我們一起去給甲的娃過滿月，甲的第一任媳婦還在坐月子。

我相信一個產婦還沒出滿月時，說的一定是嘔心瀝血的肺腑之言。由這句話我基本奠定了對漢堡的信心，也同時對甲的狀況有了一定的先入為主。

我們都不是那種喜歡呼朋引伴的人，婚後大家聯繫都不多。只是薯條兒極小的時候，有一次拉肚子一個星期還不好，不得不去醫院。甲的前任是兒科主任，我們直接找她去，她很熱情的接待我們，看了看孩子說沒事，給開了藥水喝過就好了。

扯遠了，說借錢。

漢堡打電話給他，只一句——有事兒，十個。

這是好多年前，也不過是工薪，他自己再炒炒股，做一點器械買賣什麼的。說多，真不多，說沒有，也多少有點，但十個，那時我的工資大概只有五六百塊的樣子吧。

兩個小時之後，甲過來，提著一隻黑色手袋。

那隻黑色手袋質量很好，現在還裝著我一些手稿，塞到床箱里。

當時他還有事，連水也沒喝。

甲後來跟前任分手，跟著現任開著一輛五萬塊買的二手吉普，自駕游遍中國。漢堡有時候有點微詞，畢竟那個前任跟甲是共患難過的，但因為甲那次借錢給我們的姿態太帥，我就很難得的並沒有太多揶揄甲，在他第二次成家和得娃的時候，包了禮包給他。乙，是漢堡同事。他比漢堡大幾歲，彼時跟漢堡搭檔。乙是單親，媽媽一個人拉車姐弟倆很不易，家裡條件不好。那時候的冬天很冷很冷，乙的棉衣都很薄了，漢堡就將自己的皮襖送給他穿。當時有同事成親，隨禮時50元，乙拿著也費勁，漢堡就替他給。至於平時吃食堂買個單什麼的，已經不算什麼了。這些我本來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成家時乙還沒找到媳婦，因為沒房沒錢，加上個子很矮。後來乙終於找到一個外地媳婦，倆人租房住，我跟漢堡將我們成家時沒拆封的毛毯臉盆衣架給他們拉過去，很積極的幫他們布置新房。因為漢堡說他條件不好，倆人關係不錯。漢堡隨禮的時候，比當時給別人的要高出一倍來。說這些不是別的，只是要說，跟乙的關係，我們都以為，是漢堡最鐵的一個了。後來，乙辭職出去做銷售，漢堡也辭職進京跟朋友闖，倆人年節的會聚一聚。乙混的漸漸好多了，當然也不是那種大富大貴，但聽漢堡時不時說的信息里，乙差不多可以買房買車的樣子了。

漢堡給乙打電話，說暫借兩個。

乙也很快的過來，空著手，倆人在書房說話我去泡茶洗水果，然後沒多久乙就走了，水也沒喝。漢堡走出來，邊走邊扣著筆帽，告訴我，給寫了借條。

借條，這兩個字，我是直到那時候，才第一次聽到。

我們家也極少有借錢的時候，我爹媽也都是那種自立自強的人，實在周轉不開，跟親人們張張嘴立馬也就解決了。

漢堡說，乙說的是他媽媽的意思，他手裡沒錢，跟他媽媽倒一下給漢堡。

我們倆當時都很沉吟。兩個，說多不多。

我看著漢堡其實是有點難受的，並不是因為周轉不開，是因為借條有點出乎想像。那天晚上他喝了點酒，跟我說起乙和他的很多往事。

我也覺得乙實在是有點過了，跟著漢堡吐槽。我甚至給漢堡說咱不借他的了，漢堡嘆口氣搖搖頭。再後來過了很多年，大家都慢慢好起來，漢堡有證兒，可以註冊，乙有錢有路子，想辦公司，丙有力氣有車，可以看攤兒，仨人坐在一起商量，每個人都投點錢，然後按比例收益。丙佔二成，漢堡仨，乙是五個。吃飯的時候我作陪了。仨人說的熱火朝天，我看著冷冷地靜。喝酒的時候我給倒酒，然後舉著杯子對著乙說——大哥，漢堡和丙也算你們最鐵的磁了，我祝你們合作愉快。真心希望將來某一天，你們兄弟之間不要因為這個，傷了感情。

乙特別好爽地哈哈笑，說不會不會不會，怎能怎能怎能。

不經事人是不會成長的，那次我力諫漢堡將這些條款形成書面合同。後來發現，這樣做真是很有必要的。

公司開始挺艱難的，漢堡下班後就去忙，直到很晚才回家。得有大半年時間的樣子，慢慢有點收益，漢堡也就不大跟著加班了。但是丙當時沒有別的工作，就一直跟著乙忙活。只是需要出面聯絡或者融資什麼的，漢堡會去跟著跑。

很快到年底，漢堡很熟悉賬目，念叨著年底會有一些收益過來，挺高興的。他偶爾還會給我展望，這樣下去他那朝九晚五就可以辭了。

我卻並不看好。

果然，到年底的時候，乙請吃飯，我沒去。漢堡回來告訴我今年暫時不分錢了，乙要擴大規模，來年再說。

好吧，雖然賺錢了，但不是很多，丙沒意見我們也沒說的。

第二年，漢堡跟著跑的時候漸漸少了。他的工作也忙起來，加上乙慢慢也摸索著自己可以跑一跑，我給漢堡說你這樣乾等著分錢也不合適呀，不然你撤股好了。

漢堡那時候還說沒事沒事，怎麼我也是跟著創業的嘛。還能卸磨殺驢了？

我說那得看誰主事。

到了第二年快年底的時候，不等漢堡說撤股，乙開始頻頻說公司不賺錢了。那些賬目漢堡看不到，但聽丙說一直有出車。可是丙這一年跟著跑，也只是報銷了油錢車損，工資沒見到。漢堡也不是傻子，我也不是，商量一下就打算撤股。才一提，乙就同意了。很快我們當初投放的錢給打回來。我嘀咕，不管怎樣，跟著跑這麼久，當初合同里可說的是有收益的。

我們倆都工薪，錢對我們來說很重要。要養娃，要養家，還要過好一點的日子。漢堡不好意思張口，我沒忍住。我給乙打電話，說大哥，按合同我們該拿多少多少，什麼時候可以給我們呢？

各種推諉哈哈哈。一次兩次，第三次我不幹了。我說就這麼點錢，毀了這麼多年的情誼不值得，我給你要的不是錢，是一個說法。合同我手裡也有，不想鬧得太難看了。

他弟妹弟妹的喊得很親，喝酒吃飯什麼的一堆，而我這個人，冷起來也挺難看的，他終於沒詞了。

然後他給漢堡打電話，拿出當大哥的氣勢，熊了漢堡一頓，說這麼點事還讓女人出面幹嘛，完全沒有了當初漢堡給他皮衣替他出份子錢時候的感動了……

漢堡也是寒心，一言不發聽著，既不反駁也不苟同。乙說夠了，嘆口氣，要了賬號把我們該得的錢加減乘除一番，歸總給了一個整數，縮水起碼三成。我說不幹，漢堡攔住了我，說認清什麼人之後就算了吧。

如今好像一年年也沒啥交流，偶爾會吃個飯什麼的，算是沒有徹底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