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的詩詞究竟好不好？

甘肅文化出版社1994年出過一本《毛澤東詩詞全集輯注》，封面是這個樣子

這本書的編者在前言里寫道，在編訂這本書的時候，常常因「毛澤東雄詞麗句而激蕩胸中書生意氣，禁不住想對高山流水放歌，對日月星辰起舞，對萬里長空吟嘯……」我們常常在書的前言里看到這類表忠心的話語，且往往以為是編者誇大其詞，溜須拍馬。直到翻開正文，一路讀下去，才發現前言所講不虛，深得我心。

毛主席的詩詞，給我的，正是這個感覺！

毛澤東詩詞，興會飆舉，詞氣踔厲，使人讀之，發揚矜奮，起痿興痹。真可謂「氣橫四海，勢拔五嶽。」

縱觀他的詩詞，不難看出其氣勢之由來：

一、強烈的樂觀自信

《毛詩大序》里說：「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毛澤東曾有過「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擊水三千里」的豪言壯語。他所處的時代，正是中國風雷激蕩的年代，他戎馬一生，笑傲疆場，從不服輸，這種樂觀自信在他的作品裡幾乎舉目可見。如「七百里驅十五日,贛水蒼茫閩山碧,橫掃千軍如卷席。」（《漁家傲·反第二次大圍剿》）又如「踏遍青山人未老，風景這邊獨好。」（《清平樂·會昌》）又如「不到長城非好漢, 屈指行程二萬……今日長纓在手, 何時縛住蒼龍?」（《清平樂·六盤山》）還有「山下旌旗在望,山頭鼓角相聞。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西江月·井岡山》）這些句子，在他的集子里，不勝枚舉。

不僅如此，它的詩詞里常常有一種睥睨天下，傲視群雄的帝王之氣。他不相信三皇五帝，「五帝三皇神聖事，騙了無涯過客。」（《賀新郎·讀史》）看不起自矜功伐的項羽，「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七律·人民解放軍佔領南京》）

最出名要算這首《沁園春·雪》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這首詞現在幾乎家傳戶誦，但在當時，其實是首禁詞，柳亞子寫一篇《跋》，對它推崇備至，同時也談到了當時這首詞的遭遇

毛潤之沁園春一闋，余推為千古絕唱，雖東坡、幼安，猶瞠乎其後，更無論南唐小令，南宋慢詞矣。中共諸子，禁余流播，諱莫如深，殆以詞中類似帝王口吻，慮為意者攻訐之姿；實則小節出入，何傷日月之名，

毛澤東詩詞的氣勢，某種程度上，正是來源於這種「帝王口吻」，用他自己的話說，便是「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做聲」（《七絕·詠蛙》）

二、想像雄奇、不事纖巧

毛澤東的詩詞，好用壯大雄偉的意象，表現他胸中那股英雄氣。這點他受李白的影響很大，比如「君行吾為發浩歌，鯤鵬擊浪從茲始。洞庭湘水漲連天，艟艨巨艦直東指。」（《七古·送縱宇一郎東行》）又如「茫茫九派流中國，沉沉一線穿南北。煙雨莽蒼蒼，龜蛇鎖大江。」（《菩薩蠻·黃鶴樓》）還有「鯤鵬展翅，九萬里，翻動扶搖羊角。 背負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間城郭。」（《念奴嬌·鳥兒問答》）

那兩首《沁園春》，意象也壯闊的很：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

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

漫江碧透，百舸爭流。

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

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沁園春·長沙》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

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沁園春·雪》

值得注意的一點是，或許是多多少少受到了韓孟詩派的影響，又或許是白話文推廣後詩詞語言規範性減弱的緣故，毛澤東詩詞里經常出現些旁逸斜出的奇怪意象。比如那句現在很流行的「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就是出自他的《水調歌頭·重上井岡山》。還有《滿江紅·和郭沫若同志》，也屬此類。

三、誇張的修辭

這一點也是受了李白的影響，他們都是胸中豪氣干雲的人，不滿於一成不變、稀鬆平常的表達，必須加以誇張，造成語言表達上的 「變態」。而且他們都喜歡用「百」、「千」、「萬」之類的數詞，把一些難以確指而又程度很深的事物量化，幾乎是把它們當做程度副詞來用。

李白的詩里比比皆是，「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等等，不一而足。毛澤東詩里也一樣，「六月天兵征腐惡，萬丈長纓要把鯤鵬縛……百萬工農齊踴躍，席捲江西直搗湘和鄂。」（《蝶戀花·從汀州向長沙》）、「飛起玉龍三百萬，攪得周天寒徹」（《念奴嬌·崑崙》）、「參天萬木，千百里，飛上南天奇岳」（《念奴嬌·井岡山》）

毛澤東的詩詞真正達到了所謂「文質彬彬」、「為情造文」，思想內容上的豪情磊落，輔以藝術表達上的雄章奇句，使得其詩詞一氣呵成，毫無矯揉造作之弊，一絕纖巧靡靡之音，似常勝之軍，勢如破竹，又如長江大河，滔滔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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