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坤：獨處 是一個人最深的歷練

日知錄

謹言慎動，省事清心，與世無礙，與人無求。

——《呻吟語》

人活一世，當有呼朋引伴、觥籌交錯的熱鬧情節，更不可少促膝長談、抵足而眠的真情流露。

然而，這些還不夠。就算常有人相伴在側，沒有寂寞侵擾之患，你依然應該學會獨處。

凡夫的自由，始於獨處時的自律。若沒有「謹言慎動，省事清心」的沉澱，「與世無礙，與人無求」的空靈自在便無從談起。

在獨處中，我們得以細細省察那些正在悄悄固化成自身習氣的言語、行為和念頭，重新反思那些曾經經歷過的人和事，清楚洞察那些被過度放大的慾望和貪婪，及時清洗、擦拭身心新積染的塵垢，如此方能丟棄那些陳腐的、甚至有毒的負擔，然後清清爽爽、明明快快地再度啟程。

蘇軾的弟弟蘇轍曾講過這樣一個故事：

曾經有個人死而復生，回憶起自己在陰間時曾請問冥官，如何修身才可以免罪。

冥官這樣回答他：

「你不妨在案頭放置一卷日曆，白天的所作所為，晚上必須記下來，所不記的，是不可講不可做的事。

「無事的時候，便靜坐養心。這樣活一日，就像平常人活了兩日；如果能夠安排此生常如此日一般，活至七十歲，也就相當於活了一百四十歲。

蘇軾對此深以為然，為這卷專門用來記錄反省平日言行作為的日曆起了個名字，叫作「修身歷」。

「修身歷」的故事其實告訴我們，什麼是高質量的獨處。

獨處的含義，並不是獨自一人無所事事的消磨和荒廢，也不是遠離人群一意孤行的冷漠和孤僻。

高質量的獨處，其實包含著「謹言慎動」、「省事清心」的自覺，暗合修福養生的要義。

曾子講：「吾日三省吾身。」

獨處的高手善於在生活的湍流中構建一座寧靜的小島，可供自己時不時靜棲其中，反觀自身的言行和動機，維持一種冷靜專註的態度。

朱子曾說：「人若逐日無事，有見成飯喫，用半日靜坐，半日讀書。」

靜坐和讀書，是自我充電最好的方式，我們從中找回消耗在人情世故中的心神和精力，獲得一份抽離超脫的智慧和洞見，給予思慮紛雜的心片刻寧靜和自由。

台灣作家簡媜曾寫道：「在花事荼蘼的人生市街，敢於獨自走入無人幽徑的人，最能品味獨處之美。」

她還寫到獨處的意義：「獨處，為了重新勘察距離，使自己與人情世事，錙銖生計及逝日苦多的生命悄悄地對談。」

心有暗香，方能不懼浮沉。

暗香，是心靈承受過紛繁世事的打磨，又經歷過靜棲一處的沉澱，而淬練出的清靈微苦之香。它不同於世間任何一種香料，自靈魂深處由內而外自然散發，成為一個人獨立人格自有的芬芳。

是故，願有人陪你共剪西窗燭，也願你能獨自擁有那些生命中眼光泛紅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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