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美貿易摩擦演進及對中國的啟示

美國針對歐盟發起的貿易摩擦主要是為了「以戰求和」，希望歐盟能與其團結起來一起對其他國家進行制裁，而歐盟並沒有接受美國的「邀請」。而對中國採取的是完全打壓和遏制戰略，貿易摩擦的目的就是為了對中國的發展進行全方位遏制。

馬洪範 於雯傑

歐盟和美國作為跨大西洋夥伴關係的主要盟友，雖時有磕磕絆絆，但總體上一片團結。2017年特朗普上台後，美國多次從貿易、能源等方面對歐盟進行威脅，雙方關係趨於緊張，最近爆發的歐美貿易摩擦更是白熱化。美國宣稱要改變原來的「自由貿易」為「公平貿易」，德、法、英三國領導人則表示，將共同抵禦美國貿易政策可能帶來的利益傷害。

歐美貿易現狀

（一）總體概況

美國和歐盟是全球跨大西洋關係的核心力量，雙方的GDP規模約佔世界總量的一半，貿易額佔世界貿易額的三分之一。據美國商務部統計顯示，2017年美國大宗商品交易(不包括服務業)有5660億美元的逆差，佔GDP的2.9%。歐盟是美國第二大進口來源地，僅次於中國，從歐盟的進口額度佔美國總進口額度的26.68%。同時，美國是歐盟最大的出口貿易夥伴，2017年歐盟對美出口額占歐盟總出口額度的20%。歐盟和美國的貿易領域主要有：飲料、食品和香煙行業、原材料行業、原油行業、包括汽車在內的製造業和化工行業。

（二）主要貿易領域

1.飲料、食品和香煙行業

美國對來自歐盟的香煙徵收的關稅高達350%，是所有行業中的最高水平。但這絲毫不影響歐盟在該行業貿易中的順差地位。2016年，歐盟出口到美國的飲料和香煙總額為102億歐元，從美國進口的額度僅為16億歐元。在食品領域，歐盟對美的出口額為196億歐元，進口額為111億歐元，差距不是很明顯。在食品領域，非關稅貿易壁壘起的作用更大。

2.原油行業

隨著美國北達科他州石油探明儲量的不斷增加，以及頁岩氣開採技術的應用，美國的石油自主供應能力不斷提高，現已成為石油凈出口國。2016年，歐盟從美國的原油凈進口額度為3.42億歐元。但歐盟的主要原油來源國是俄羅斯，2016年的凈進口額度為775.62億歐元。第二名是挪威，美國排名第三。

3.鋼鐵行業

2016年，美國從歐盟進口的鋼鐵總量約為其出口到歐盟市場份額的五倍。但從絕對值來看，從歐盟的進口規模並不大，僅為50億歐元。世界貿易組織的數據顯示，對美出口鋼鐵前十位的國家和地區分別為：加拿大、巴西、韓國、墨西哥、俄羅斯、日本、德國、土耳其、中國台灣和中國大陸。加拿大、巴西和韓國對美國的出口分別佔17%、13%和12%，德國佔比4%。中國出口到美國的鋼鐵份額更是微乎其微。

4.製藥行業

歐美雙方的製藥行業貿易額巨大。2016年，歐盟向美國出口的藥品總額為483億歐元，從美國進口317億歐元，貿易順差達到了166億歐元。1995年以來，歐美雙方的製藥行業共有一萬多種藥品是實行關稅全免的。

5.製造業

製造業是歐美雙方貿易逆差的主要來源。以汽車製造業為代表的美國製造業2016年對歐盟的貿易逆差超過了508億歐元，位列所有行業之首。美國對歐盟的汽車徵收2.5%的關稅，而歐盟對美國的汽車徵收10%的關稅。

歐美貿易摩擦的發展脈絡及原因分析

歐美雙方的貿易摩擦事實上從未停止過，雙方也都曾向對方實施各種關稅和非關稅壁壘，例如歐盟禁止進口用氯漂白過的雞肉以及注射了激素的牛肉等。長期以來，針對這些貿易摩擦，歐美雙方在世界貿易組織的框架下展開了申訴。旨在促進歐美雙邊自由貿易的《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夥伴協定》（TTIP）經歷了幾輪談判後，在歐洲反對派和美國總統特朗普的反對下一度擱淺。

（一）歐美貿易摩擦的發展脈絡

美國總統特朗普上台後，歐美貿易摩擦達到了白熱化。歐美之間的貿易摩擦很大一部分在於鋼鐵行業。2017年7月，G20峰會召開之際，特朗普就曾表示，「鋼鐵是個大問題……他們傾銷了幾十年，必須阻止。」

2018年3月底，美國宣布對進口鋼鋁材分別實施25%和10%的關稅，對歐盟成員國暫時豁免到5月1日。消息宣布後，德國總理默克爾和法國總統馬克龍都曾飛往美國進行談判，希望能夠延長豁免期，但最終談判沒有奏效。

2018年5月18日，歐盟向世界貿易組織提交了一份美國產品清單，準備自6月20號起對從美國進口的價值33.4億美元的大米、玉米和鋼材等產品徵收25%的對等關稅。此外，從2021年3月起，對年進口價值達42.2億美元的不同美國產品分別徵收10%至50%的關稅，包括珠寶、威士忌酒、汽車玻璃、電信設備、個人護理產品以及牛仔褲。

2018年5月23日，美國商務部宣布，計劃對部分進口車輛徵收25%或者20%的關稅，並對汽車和零配件展開「301調查」。

但隨後，情況似乎開始出現轉機。2018年6月15日，美國總統特朗普與法國總統馬克龍通話，呼籲歐盟應就減少貿易壁壘同美國展開商談。不過，由於此前特朗普決定對歐盟徵收高額懲罰性關稅，歐盟目前拒絕與美國進行貿易協定的相關談判。

（二）貿易摩擦爆發的原因

1.「逆全球化」趨勢的蔓延

儘管「逆全球化」現象並非始至今日，但廣泛的、有政治勢力推動的「逆全球化」現象近幾年才出現。最為明顯的莫過於經濟保護主義力量正在西方世界蔓延。自從美國總統特朗普退出「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以來，以美國為代表的反經濟自由主義政策成為當前世界經濟中的巨大隱患，它甚至拋棄通過世界貿易組織來解決成員國爭端的方式，掄起了針對中國、加拿大、歐盟等30餘國的「貿易大棒」。

2.「美國優先」戰略的提出

特朗普的「美國優先」戰略在很大程度上是此次歐美貿易摩擦發生的誘因。在經濟方面，特朗普認為，「二戰」後建立的世界經濟秩序的國際主義和互惠原則是一個巨大的錯誤，2018年6月1日特朗普在其社交網站上打出「f air tr ade」兩個詞，反對自由貿易與多邊經濟機制，提倡「公平貿易」；在政治方面，「美國優先」戰略只關注美國自身利益，否認與大西洋共同體在維持西方共同的價值觀和二戰後國際秩序方面的共同利益；在全球治理方面，反對美國利益與世界利益聯繫在一起的觀點，拒絕承擔國際責任，要求歐盟在北約承擔更多的責任。

3.美國應對經濟增長乏力的不得已之策

美國商務部統計顯示，2017年美國經濟增長率為2.3%，雖然高於2016年的1.5%，但遠低於特朗普承諾的3%，只與2010年以來2.2%的年均增長率相當。同時，減稅和財政刺激措施的實施帶來了美國財政赤字的急劇增加。據相關媒體報道，2017年5月份美國的財政赤字接近1500億美元，比上年同期增加了66%。面對如此局面，特朗普選擇通過削減貿易赤字來保證自己國家的工作崗位，帶動本國經濟的增長。這也是為了給今年11月的中期選舉和2020年總統大選拉選票。

事實上，時任美國總統老布希也曾使用過類似的戰略。2002年3月5日，布希宣布對部分進口鋼鐵產品實施為期3年的關稅配額限制或加征8%至30%不等的關稅。這一方面是因為當時世界鋼鐵市場嚴重過剩，另外也是為了在中期選舉中贏得俄亥俄和賓夕法尼亞等鋼鐵生產州的選票。

4.歐盟內部的團結一致

從整體上說，歐盟反對「逆全球化」，在貿易摩擦中表現得非常團結。首先，從歷史上講，歐盟的前身就是歐洲經濟共同體，成立的目的就是通過建立共同市場，促進共同體內經濟活動的和諧發展。其次，由於2017年以德國和法國為代表的歐盟建制派領袖在國家大選中獲勝，使歐盟推動一體化、重申經濟自由主義、加強內部團結成為強大的主流聲音。而且，在美國特朗普政府的刺激下，歐盟主要成員國都呼籲以更加獨立與開放的立場來處理對外事務，這種獨立性與開放性可以看作對美國「逆全球化」的某種回應。

歐美貿易摩擦與中美貿易摩擦的異同

美國在針對歐盟發起貿易摩擦的同時，也針對中國發動了更大規模的貿易摩擦。兩者之間既存在顯著差異，但也有相似之處。

（一）不同之處

1.作戰手法不同

對中國，美國採用了金融、貨幣、貿易等多種手段，例如對中國單邊發動貿易制裁；就匯率問題施壓人民幣升值；對中國實施嚴格的高科技出口管制；通過WTO的三大救濟措施，對中國的紡織服裝、鋼鐵、玩具和汽車等領域發起反傾銷、反補貼和特別保障措施。而歐美貿易摩擦手段較為單一，主要是針對鋼鋁產品加征關稅，以及後來特朗普計劃加征的進口汽車關稅等。

2.作戰目的不同

對歐盟這一跨大西洋夥伴關係的盟友，貿易摩擦的目的主要是為了「以戰求和」，美國希望歐盟能與其團結起來一起對其他國家進行制裁，而歐盟並沒有接受美國的「邀請」。例如，在美國對俄制裁的同時，歐盟試圖緩和與俄羅斯的關係，並與俄羅斯簽訂了能源大單。另外，歐盟對於美國退出伊朗核協議也表示不滿。因此，美國動用了貿易大棒，來威脅歐盟改變立場。

而對中國，由於意識形態和價值觀的固有差異，以及隨著中國這個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與美國差距的日益縮小，美國對中國採取的是完全打壓和遏制戰略，貿易摩擦的目的就是為了對中國的發展進行全方位遏制。

3.打擊規模和打擊力度不同

歐美貿易摩擦規模較小，目前涉及到的領域和行業並不是歐美貿易的核心和關鍵領域。就鋼鋁來說，歐盟也並不是美國最主要的鋼鋁進口來源。而歐盟對美國的打擊力度也並不大，目前已經決定進行制裁的商品額度僅為75.6億美元。而中美貿易摩擦涉及的商品額度都在百億美元以上規模，甚至達到上千億美元，所以，中美貿易摩擦的規模更大，局勢更加嚴峻。

（二）相同之處

1.爆髮根源相同

歐美貿易摩擦和中美貿易摩擦都是美國霸權主義和國際格局權力轉移的矛盾運行結果。甚至有專家將其稱為「新冷戰」思維。美國為了維持其全球霸權地位，對威脅其霸權地位的國家和地區進行遏制，具體就是以自身國家利益為出發點，通過擴展美國價值觀和干涉別國內政來得到實現。所以，只要別的國家和地區與美國的意志相違背，美國就會對其進行打壓。貿易摩擦僅是一個工具，背後涉及到深層次的國家戰略問題，包括政治、國家安全、文化、意識形態等一系列問題。

2.應對措施相同

貿易摩擦爆發後，不管是歐盟還是中國，都表示出了近似相同的應對態度和應對措施。首先，從態度上堅決反對貿易保護主義，並對美國的單邊貿易行為進行譴責。從應對措施上，歐盟和中國都希望貿易摩擦能夠通過協商和談判來解決，但如果美國一意孤行，不肯協商，那麼將會對美國採取懲罰性貿易措施。

歐美貿易摩擦對中國的啟示

梳理分析歐美貿易摩擦的發展、成因，比較歐美貿易摩擦與中美貿易摩擦之間的異同，有助於我國站在全球視野下更好地應對來自美國的各種挑戰。

（一）全球貿易自由化仍是大勢所趨

不管是從歐美雙方的頻頻出招，還是媒體的聚焦來看，歐美貿易摩擦鬧得可謂「沸沸揚揚」。但冷靜分析可以發現，目前歐美之間選取的制裁行業在歐美貿易中並不是雙方貿易規模最大的行業，甚至可以算是規模較小的行業。而且，特朗普也曾多次提出，希望重啟TTIP談判。在前不久召開的G7峰會結束後一個周，特朗普就主動致電法國總統馬克龍，希望就減少貿易壁壘問題進行商談。這些現象表明，美國並沒有勇氣，也沒有打算完全摒棄自由貿易，全球貿易自由化的大趨勢必將得到保持。因此，中國應當堅定不移地繼續實行改革開放，同時加強知識產權保護的立法和執法，既不可「夜郎自大」，也不能「妄自菲薄」。

（二）加強中歐雙方的多領域合作

歐盟和中國都堅決反對單邊主義和貿易保護主義，是國際自由貿易秩序的重要支持力量。面對美國的貿易威脅，中國可以選擇加深雙方原本就很密切的貿易往來。當然，由於雙方價值觀和意識形態的區別，合作過程中會有很多困難，但在世界多極化發展和全球貿易自由化的大背景下，意識形態早已不是決定敵友的標準，「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互惠互利式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才是未來世界發展的正確方向。

2017年，中國與歐盟國家貨物進出口額達到6169.16億美元，同比增長12.7%。儘管中歐之間同樣存在貿易失衡的問題，但雙方均選擇以多邊而非單邊的手段解決貿易爭端。在貿易摩擦的大背景下，中歐雙方應當從文明多樣性和包容性的角度出發，在彼此尊重、相互借鑒的基礎上去尋求合作，實現共贏，在應對美國貿易政策的議題上找到戰略共識。

（三）堅定走自主研發進而實現技術趕超的發展道路

貿易摩擦讓我們清醒地認識到了我國在科技創新、高端製造、金融服務、核心技術和軍工產品方面的差距。我們可以借鑒20世紀80年代日本頂著美國制裁研發先進晶元的經驗，不斷提高自身的核心競爭力。所以，我們應繼續以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走自主研發的道路，增強研發能力，利用我國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制度優勢，以及中國科技產業全產業鏈的優越條件，發揮中國人的聰明智慧，刻苦攻關，變危機為契機，實現技術追趕。

（馬洪範，中國財政科學研究院外國財政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員；於雯傑，中國財政科學研究院外國財政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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