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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京證每年限辦12次,每次7天,開外省汽車的北京人該怎麼辦?

北京一直在試圖平衡這個城市的車輛與空氣、道路之間的關係。最近的新政,是出台了外地車限行令。據統計,北京每周要辦理超過70萬個外埠車進京通行證。許多人,是通過購買一輛外地牌照的私家車,建立起在這個城市的理想生活。這條新政讓他們產生了被剝奪感——以往小心翼翼建立的生活可能要被打破,還面臨著驟然而至的現實問題:如何在這個城市繼續自己的理想生活?

文 溫麗虹

編輯 李凡

圖 視覺中國

每周三的凌晨一點,蔣興都會被手機上的鬧鈴叫醒。迅速起床,拿起手機,點開北京交警APP。上傳駕駛證,行駛本,車的正面側面照片。

她要辦理的是——非北京牌照外埠機動車進入北京臨時通行證,俗稱「進京證」。

凌晨一點是交警系統APP開放辦證的時間,稍晚一點,系統可能被蜂擁而至的辦證人擠垮,「伺服器不在線」字樣會伴著令人沮喪的藍光,閃現在屏幕上。

蔣興家住北京南部大興,在東三環上班,靠一輛上外地車牌的私家車,和7天辦一次的「進京證」,每天繞半個北京城通勤。

北京,外地車主連夜排隊辦證

她是北京至少70萬開外地車的車主之一。

在火星試驗室的採訪中,他們大概可以分為三類:

第一類是80後、90後的年輕本地人。他們沒能在北京實行小客車限購政策前置辦一輛車,參與多年搖號都未中籤;

第二類是新北京人。他們離開家鄉,努力進入這座城市,卻無法在城市中自由行走。

第三類是在燕郊和北京之間奔波、還沒能真正在北京駐足的人。

按北京的城市規劃,至2020年底,北京全市機動車保有量要控制在630萬輛以內。而這70萬輛外地車,在「計劃外」使用著城市的道路資源,空間資源,消耗著城市的空氣資源。它們必須被管起來。

北京,長安街貢院西街路口,限時禁行的交通提示牌

2018年6月16日,北京發布新規:自2019年11月起,每台外地車每年只能辦理12次進京證,每次七天,這意味著,一輛外地車每年最多能在北京市區行駛84天。

對約70萬開外地車的北京車主來說,這條新規既讓他們承受一種心理上的被剝奪感——以往在各個政策裂縫中小心翼翼建立的生活可能要被打破,還面臨著一個驟然而至的現實問題:如何在這個城市繼續自己的理想生活?

冷酷的城市

不祥的預感是逐漸累積的。

起先,引起姜明注意的,是限制北京外地車尾氣排放量的報道。他28歲,是北京本地人,2018年5月底剛買了人生中的第一輛車,油電混合動力,省油又不用操心充電,姜明很滿意。美中不足的是車牌:內蒙古的。在首都開外地車的北京人——這是對姜明車主身份的準確描述。

「對於一些排放量超標的(外地車),要建立資料庫。這麼一條新聞,其實你就看到,它把外地車的排放量和環境污染,邏輯上連在一起。」姜明用食指在桌子上比劃著,向火星試驗室分析。

沒過兩天,他就留意到,媒體報道:北京市通州區外地車超過三成。緊接著,6月15日,人民日報刊發評論文章,題為《北京非京牌車要管起來》。看到這裡,姜明說,「完了,最近一定要出政策了。」

他的預感是準確的。當天下午3點,手機上就接到幾則新聞彈窗:北京正式公布外地車辦理進京證新規。

網路上爭論、調侃,車主們各成陣營,涇渭分明。

「儘力配合政府政策。」 一名自稱持有京牌的網友留言,「住著學區房,開著京牌車,看著政府按政策治理,盡全力不給政府添麻煩,這就是我能做的。」

「你也不想想你為什麼能開著京牌車。」有外地車車主回復,語帶不屑。

「父輩搖一個,自己搖一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京牌車主回復道,附帶一則笑臉,「這是命,得認。」

這是一場無法對話的爭論,顯露著超大都市裡人們相互隔離的冷漠底色。政策和資源讓人心更加分離。

車,是剛需

在北京,沒有一輛車是不行的,這大概是成年人的共同看法。

北京國際車展

蔣興在2012年就意識到這一點。她大學畢業後,到北京三元橋一家雜誌社上班,兩年前與男友結婚,夫婦倆搬進北京大興區北部購置的新房居住。

2010年購置大興的房產時,小兩口在兩套方案間猶豫:全款買房,或者貸款買房的同時購置一輛車。不希望由於房貸背上過大壓力,他們最終選擇了第一個方案。「當時覺得反正我也不喜歡開車,結果現在後悔了。」蔣興對火星試驗室回憶。

往返於大興與三元橋,蔣興的通勤之路是這樣的:首先在家樓下等公交,花20分鐘左右,抵達離家兩公里外的棗園地鐵站;從這裡上地鐵四號線,經過23個地鐵站,期間轉地鐵10號線,全程花1小時40分鐘;從位於南五環外的家中跋涉到北三環的公司,路程近35公里,相當於繞北京二環走了一圈。

更難的是雜誌社每周的出刊日。蔣興大多要加班到凌晨兩三點,地鐵早已停運,她只能打車回家。車駛出單位後不久便上環路,沿京開高速到大興。夜深人靜,司機和乘客一樣疲憊。有兩三次,蔣興通過後視鏡看到司機都閉上眼睛打盹兒了,車在空無一人的高速上勻速行駛著。

不管從方便還是安全考慮,蔣興都覺得,迫切需要一輛車。

2010年,北京市花鄉舊機動車交易市場,一名男子舉著一副車牌排隊辦理手續

姜明也和蔣興一樣,當真正的家庭生活來臨時,遇到了必須有車才能解決的生活難題。

2017年的一個冬夜,姜明的妻子發燒了,她剛懷孕三個月,姜明不敢耽誤,馬上帶妻子去醫院。

當夫婦倆抵達朝陽醫院發熱門診時,看到一百平米的大廳內人滿為患,連消防栓上都坐了人。值班的兩名醫生與兩名護士,每人戴好幾層口罩。

姜明領到一張560多號的排隊紙條,在他們之前,還有300多人等待接診。呆在候診室內,夫妻倆害怕交叉感染。去候診室外,又怕北京寒冬深夜街頭的低溫加重病情。姜明在百米開外找到一家24小時便利店,讓妻子在那裡暫避風寒,自己一會兒回醫院看號,一會兒跑便利店照顧妻子。

「家裡真的需要一輛車」。姜明目對火星試驗室回憶2017年那個深冬夜晚,彷彿又陷入來回奔走的疲憊感。看病結束已是凌晨三點,夫妻倆達成共識,買一輛車。「如果有輛車,起碼可以在車裡躲避一下。」何況,生了小寶寶後,車就更變得不可或缺。

姜明從2011年就計劃購車。也是從這一年,北京開始實行搖號政策。所有車主必須先通過搖號獲得車牌後,才有購車資格。

姜明與父母分別在2011年與2012年加入搖號大軍。至今,兩代人次第上陣,未中一個指標、未上一個京牌。

2011年1月26日,在北京市國信公證處指派工作人員的監督下,北京市首輪購車搖號在北京市交通委發布

2017年5月,姜明聽說北京法院會不定期拍賣帶北京牌的二手車,以車輛評估價起拍,評估價的150%為最高上限。競爭非常激烈,一輛臨近強制報廢期的路虎車,出價70多萬也不乏競價者。

價格相當的情況下,決定中標與否的關鍵是競價者的搖號次數。姜明發現,在拍賣場上,自己同樣沒有競爭力——這裡有太多從第一期便參加搖號至今未中的「元老」。

作為一名土生土長的北京年輕人,姜明感嘆自己做錯了兩件事:一是晚生了幾年,沒能在搖號政策出台前買車。二是運氣不好。搖號政策使北京車牌成了稀缺資源。人們蜂擁而至,無論是否真的需要用車。他身邊有同事家裡搖中了三個購車指標。

政策也使出租北京車牌成為一門生意。這次針對外地車牌的限行新規發布後,就有同事問姜明,要不要租用自己閑置的京牌,出價1萬5/年——1年前,這個價格是每年1萬。

但姜明不打算租車牌。「畢竟那是違法的,萬一發生什麼糾紛,即便我們簽了協議,也是不受法律保護的」。他想到的解決辦法,就是買一台車,去外地上牌,「大不了多辦幾次進京證」。

城市大,人太多,上班遠,看病難……生活在一個超大都市裡,擁有一輛車,似乎能讓生活輕鬆點——它就像一個小小的移動庇護所,給人帶來被庇護的安全感。

和進京證相處的日子

從2014年開始,陸娜常常會在半夜12點起床,從小區出發,駛向白廟檢查站。車開過潮白河,駛入高速路邊的一所白房子院內。白色建築門前擺好了鐵欄杆,陸娜和從四面八方趕來的人們,在夜色里排出三列彎彎曲曲的長隊,等待一批批被放進辦證大廳。

北京市,白廟檢查站上百名外地車主排隊辦理進京證

這裡是外地車辦理進京證的一個網點。在京漂中,陸娜算比較早開上外地牌照車的。2014年,她在河北燕郊買房,從事銷售行業。「為了見客戶方便,就買了個車,但是只能上外地牌。」

拿一個外地車牌,辦一張「進京證」,成為這些在搖號機前屢戰屢敗的年輕人擁有一輛車最快速的辦法。陸娜在河北燕郊,姜明去內蒙古,蔣興回老家大連,他們藉此得到了自己在北京需要的第一輛車。

在北京開一台外地車,並不是一件方便的事兒:不能在工作日早晚高峰期進入五環內,二環里有些路段全天禁行;車主必須獲得進京證才能在有限的時間進入北京,並且,每張進京證的有效期只有7天。2016年前,陸娜常常半夜出門去檢查站辦證。「不然不管天氣多冷多熱,都要排隊好幾個小時。」

2016年,「北京交警」APP投入使用,進京證可以在線辦理。許多人回顧購車的決策過程時,都提及此事,這成為他們下決心在北京開一輛外地車的催化劑。

這一年也成為辦理外地牌購車的高潮。之前的2015年,北京市日均辦理「進京證」5萬張。2016年「進京證」電子化後,日均辦證迅速增長到10萬張以上,2017年以來,平均每周辦理72.5萬張。據介紹,如果算上北京未加限制的六環外車輛,在京的非京牌車,實際總數達到100多萬輛。

河北是最熱門的車牌落戶地。想要一張石家莊的冀A牌照,單是辦當地的暫住證,中介要價在5000元以上,人和車都得去現場辦證,照樣「一號難求」。如果換到偏遠一點的內蒙,人和車不用去,3500到4000就能辦下來一張。

APP辦證省去了路途上的來回奔波,但網路也會「擁堵」。「尤其是國慶、五一這種旅遊高峰期,點手機APP,它總顯示伺服器不在線。」陸娜說。

"北京交警"APP辦理進京證

每個開外地車、在北京工作的人,都能說出一堆麻煩事。

根據北京現行的外地車限行規定,工作日早7時至9時、晚17時至20時是早晚高峰期,外地車禁止在五環路主路、輔路及其以內道路行駛。

一次,蔣興和朋友約了晚上聚會,她早起趕在限行時間前把車開到單位上班,又請假,趕在下午限行前把車開到聚餐的地方,再打車回單位,晚上再打車過去赴約,才能保證聚餐完開車回家;最委屈的一次,送來京出差的哥哥去機場,因堵車,沒能在限行時間前開出五環,被拍照、扣分、罰款。

而在限行時間,不管是豪車還是小車,都要按規定蟄伏在路旁或者小區的停車位上。

2018年6月的一個傍晚,火星試驗室記者來外北京五環內的清華東路上,燈光閃爍,車頭銜著車尾,且停且走,像一條沉重的河流。主路兩旁,停著的差不多都是掛著外地牌照的私家車。

受訪的外地車主都提到,他們小心翼翼地遵守著北京的限行規定,「不給首都交通添堵」。但數量龐大的外地車,也確實佔據了一部分日益逼仄的城市空間,即便它們很多時候只是趴在路邊。按在冊數統計,北京城鎮地區居住停車位缺口總數高達129萬個。

新的限行規定將此作為「外地牌車」的三大罪狀之一——停車難矛盾增加。另外兩點是:挑戰搖號政策,破壞社會公平;影響大氣污染治理硬措施。進入2018年,北京機動車排放已成為城市PM2.5的最大「貢獻」者,官方通過辦理「進京證「的數量估算,這70萬輛外地車的計劃外貢獻,為治理增加了額外的難度。

北京路邊新划出橘黃色停車線,處罰200元,記3分

但胖虎告訴火星試驗室,他的一位同事也開外地車,但「從來不辦『進京證』,早晚高峰也隨便開。後來他告訴我,靠一款幫助車主規避交通違章攝像頭的軟體來躲開監控」。

「用戶只要被拍過,他們會往軟體上傳這個攝像頭的位置信息。上傳的人多了之後,地圖上就會生成一個攝像頭。」

胖虎自認為本來遵紀守法,每天六點下班後,打幾局遊戲,或看一部電影,直到八點過了晚高峰再回家。他聽了同事的經驗後,試著下載了那款軟體,找到了一條可以在早晚高峰從單位回家「沒有攝像頭」的路線——通過「無數次考察」,胖虎發現這條路線真實有效。

這些小伎倆讓姜明憤憤不平:「新政真正打擊的是我們這些遵守限行規定的人。那些私自交易、租賃,甚至通過結婚過戶等方法拿到京牌的人,那些違法行駛違規上路的人,都不會受到限制。他們的行為本來是違法的,但反而能繼續。」

「那就只能離開了」

好在政策要到2019年末才正式施行。還有一年多時間,是他們的一點希望。

蔣興和丈夫設置了期限:如果今年還是不能搖上號,就把夫妻倆其中一人的搖號資格改為電動車購車指標。

2015年6月26日,北京,第3期共搖出小客車指標24712個

如果這樣還是拿不到北京車牌呢?在2018年6月的北京小客車普通指標搖號中,有超過280萬人參與,中籤比1:2030.6,創歷史新低。還有超過28萬人在排隊等待配置新能源車指標,2018年原定的指標已經用完了。媒體根據現行規則推算,新申請者至少5年後才有可能獲得指標。

「那就只能離開了。」面對火星試驗室的提問,陸娜在一陣沉默後突然斬釘截鐵地說。

她的果斷可能來自積累已久的被輕視和不快感。因為開的是一輛外地車,她已盡量縮小自己的生活範圍。她結束了河北到北京的通勤生活,在燕郊當一名瑜伽教練,平時很少進北京城。未婚夫也在中關村的公司附近租了房子,免去用車之苦,兩人周末才見面。但這個新規讓她覺得自己與北京的聯繫被徹底割斷了:「我是覺得這兩年北京往外趕人的步伐是越發快了。……這個事最終成立了,並且執行了,那它不就是趕(人)嘛。」

離開似乎也沒有那麼捨不得。回想起在北京的這幾年,剛剛30歲的她沒有多少美好回憶。 「真的太痛苦了。」陸娜講起跨城通勤的日子,最痛苦的是排隊過檢查站:尤其在北京舉辦各種會議期間,進京的外地車,一輛輛被攔住,車上所有乘客的身份證、車廂、後備箱,都要檢查。

太慢了。因為公廁在檢查站靠近北京一側,她有一次尿急忍了兩個多小時。「那次以後就病了,尿路感染。」那之後,每個跨城通勤的清晨,她都要在出門前逼自己「再上一趟廁所、再上一趟廁所」。

北京白鹿收費站,一輛沒進京證的外地車被交警攔下

陸娜只在北京度過一個春節,「到處灰突突的,走哪兒都看不到什麼人」。她想起有一年在西安過年,一整條馬路上張燈結綵,沿街掛滿紅燈籠,特別有儀式感。北京呢,「就是荒涼啊,開車行駛在北京的馬路上,就像開在空曠的飛機跑道上。」

但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姜明無法離開。

他有很多種期待:新規正式施行前,關於進京證的申請次數能有所調整——每年84天的上路時間,可以分成單天辦理,而非一張證就要覆蓋7天。

更大的期待是,新規施行前,搖號政策能有所改革,改為以家庭為單位。「那些家裡已經有一輛車,還在繼續搖號的人不要再參加。」姜明設想,如此一來,和自己一樣沒京牌車的北京家庭,中籤率將有所提高。

他最後的希望是新能源車。半年前,姜明轉為申請新能源購車指標。由於新能源購車指標現在轉為「排隊制」,按申請順序,先到先得。他推算,「至少到2020年,總能有輛車吧。」

(應受訪者要求,姜明,陸娜,蔣興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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