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題壁之風與書法傳播

明代 陳尹《題壁圖》

從傳播學的角度來講，題壁是一種目的性很強的大眾化傳播方式，它依賴於較為固定的載體作為傳播基點。其優勢就在於受眾面廣、時效性長、交流便捷、傳播效果明顯。題寫形式有很多種，根據載體不同可以分為：題壁、題額、題屏、題柱、題聯、題碑等。關於懷素題壁的描述散見於唐代流傳的幾首詩中：

「起來向壁不停手，一行數字大如斗。」（李白《贈懷素草書歌》）

「粉壁長廊數十間，興來小豁胸中氣。」（竇冀《懷素上人草書歌》）

最早關於題壁的記載出自衛恆《四體書勢》：

至靈帝好書，時多能者，而師宜官為最，大則一字徑丈，小則方寸千言，甚矜其能。或時不持錢詣酒家飲，因書其壁，顧觀者以酬酒，討錢足而滅之。每書輒削而焚其柎。梁鵠乃益為柎，而飲之酒，候其醉而竊其柎。鵠卒以書至選部尚書。

師宜官在酒家題壁引來眾人圍觀，梁鵠又趁其酒醉竊書，最後又因善書官至尚書，可見題壁這種形式不僅受眾面廣而且傳播效果直接而又顯著。題壁之風自漢代肇始，經過魏晉南北朝的發展以至唐代達到鼎盛。但凡風景名勝、驛站郵亭、寺廟道觀、酒樓茶肆等處無不有文人題壁之作。題壁取材廣泛，內容豐富，或抒發抑鬱，或寄託懷抱，或諷刺時政，或寓情於景。這些題詩經年累積，蔚為壯觀，形成一道靚麗的文化景觀。文人書家的詩歌創作和書法創作往往是相伴而生，可以說題壁之風直接促成唐代詩歌和書法的共同繁榮。一些有書名的詩人所題寫的墨跡往往會被寺院珍藏流傳。劉禹錫有一首《洛中寺北樓見賀監草書》七律：

高樓賀監昔曾登，壁上筆蹤龍虎騰。中國書流尚黃象，北朝文士重徐陵。

偶因獨見空驚目，很不同時便伏膺。唯恐塵埃轉磨滅，再三珍重囑山僧。

詩中提到的賀監，即是自號「秘書外監」的大詩人賀知章（659年-774年）。賀知章不僅是一代文宗，書法也頗為人稱道。竇臮《述書賦》稱：

湖山降祉，狂客風流，落筆精絕，芳詞寡儔，如春林之絢采，實一望而寫憂。

竇蒙註：

（賀知章）每興酣命筆，好書大字，或三百言，或五百言，詩筆惟命……忽有好處，與造化相爭，非人工所到也。

《全唐詩》所錄題壁詩不勝枚舉，其中不乏書家者流，詩文與書法俱為可觀。雖然這些題詩因為依存於牆壁而能流傳至今者鳳毛麟角，然而根據文獻記載還是可以想見當時風氣之盛，名跡之多。史載：貞觀七年（791）年七月，唐德宗幸章敬寺，賦詩九韻，皇太子與群臣畢和，隨即題之寺壁。唐人徐夤 《塔院小屋四壁皆是卿相題名因成四韻》詩云: 「雁塔攙空映九衢，每看華宇每踟躕。題名儘是台衡跡，滿壁堪為宰輔圖。」

懷素的書名在很大程度上是藉助詩歌這種媒介傳播出去的，而詩歌又是通過書寫題壁等方式傳播出去的，這裡有相互傳播的因素。唐代詩人墨客幾乎都有各類題寫詩篇，這是唐代較為常見的文化現象，成為唐代的一大景觀，也是唐詩傳播最為流行的方式之一。人們藉助這種題寫形式，有的傳播了書名。有的傳播了詩名。這是一種時興的社會風氣與士子雅趣的結合，也是當時人們文化心態與創作心理的折射。

韓偓《草書屏風》詩云：「何處一屏風，分明懷素蹤。雖多塵色染，猶見墨痕濃。怪石奔秋澗，寒藤掛古松。若教臨水畔，字字恐成龍。」 懷素草書到了韓偓所生活的晚唐、五代，愈來愈為世所珍愛。韓偓不僅精於詩歌，在書法上也有一定造詣。據宋代《宣和書譜》卷十載：「考其（韓偓）字畫，雖無譽於當世，然而行書亦復可喜。嘗讀其《題懷素草書詩》（即《草書屏風》）云云，非潛心字學，其作語不能迨此。後人有得其《石本詩》以贈，謂字體遒麗，辭句清逸。」由於韓偓對書法的愛好和研究，因而他對懷素遺留在屏風上的草書墨跡表示了極大的興趣和讚譽。

啟功先生認為，「唐以前書碑之役，不過書佐、典簽之職責。至唐世帝王親自操觚，豐碑大碣，遂以名宦之筆增重。」 唐以前的士人不屑於碑版之役。顏之推《顏氏家訓·雜藝》載：「王褒地胄清華，才學優敏，後雖入關，亦被禮遇。猶以書工，崎嶇碑碣之間，辛苦筆硯之役，嘗悔恨曰：『假使吾不知書，可不至今日邪？』」唐人這一觀念的轉變不僅為後世留下了大量可資取法的碑版名跡，同時也提高了書法藝術的社會地位，而且使碑版書跡的傳播在時間上更具有持久性。

參考文獻：

1.王元軍著《懷素評傳》，三秦出版社，2000年。

2.王元軍著《唐代書法與文化》， 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9年1月。

3.崔爾平校注《書苑菁華校注》第39頁，上海辭書出版社，2013年版。

4. 彭定求等編《全唐詩》第4051頁，中華書局，1960年版。

5.啟功著《啟功叢稿·題跋卷》第184頁，中華書局1999年版。

6.孫旭培著《華夏傳播論》第37頁，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

7.朱關田著《中國書法史·隋唐五代卷》，江蘇教育出版社，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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