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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中動植物意象的美學分析

中國古代詩歌是我國文學史上一顆璀璨的明珠,它承載了我國深厚的文化傳統,是我國文化遺產中最為奪目的篇章,而它的源頭便是《詩經》。《詩經》是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它是我國詩歌乃至我國文學的光輝起點。《詩經》充分體現了我國在周代就已經形成的中國農業文化精神,蘊含了中華民族獨特、深刻的文化內容。仔細研讀《詩經》,我們不難看出,各類鳥獸蟲魚奔走在詩章之中,各種花木植物搖曳在字裡行間。所以,從某種角度,我們可以把《詩經》看作是一部小型的動植物的百科全書。但是,這豐富多彩的動植物意象並不是單純的自然物,它們蘊含了深厚的文化底蘊,具有非凡的美學價值。

一、《詩經》中動植物意象的地位

《詩經》中動植物總的數量,在清代學者顧棟高的《毛詩類釋》中就已經統計過了,其中涉及到的鳥有43種、獸有40種、草有37種、木有43種、魚有26種、穀類24種、蔬菜38種、花果15種、藥物17種、馬的異名27種。[1]當然,我們還可以拋開總數,從單篇文章來看,僅《豳風·七月》一篇詩歌中動物就有12種、植物就有22種;《小雅·魚麗》中光魚就有6種;《豳風·東山》中動植物達12種之多。由此看來,《詩經》中種類繁多、形態各異的動植物可謂是令人嘆為觀止。

而從文藝學的層面來看,《詩經》的最主要的表現手法——賦、比、興也是依託動植物而存在的。王文生對賦、比、興有過精闢的解釋,他說:「賦的特點是陳情於物;比的特點是移情於物;興的特點是藉物興情」。[2]動植物是賦、比、興形成的根本要素。如果沒有豐富多彩的動植物,賦、比、興則將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那麼在《詩經》中動植物是怎樣體現賦、比、興的表現手法的呢?首先,「陳情於物」的「賦」一般直接描述動植物的形狀、性質和活動來抒發作者的感情。《召南·草蟲》是一首描寫夫妻之間悲歡離合的愛情詩。在這首詩中,開篇就描寫了草蟲鳴叫和阜螽跳躍的情形,還涉及到蕨菜和薇菜的採集。這幾種動植物一是用來描寫離別的愁思,二是用來描寫相聚的喜悅。草蟲、阜螽的描寫從一個側面也反映出先民對多子的期盼。《魏風·碩鼠》也是全篇以賦的手法來描寫苛捐雜稅對百姓的迫害。其次,「移情於物」的「比」一般是通過一系列動植物生動形象而貼切的比喻,來揭示事物的本質特徵,給人以深刻的印象。如《衛風·碩人》中用荑、蝤蠐、瓠犀、螓、蛾等動植物來比喻庄姜之美,宛若一幅儀態萬方的美人圖。最後,「借物起情」的「興」一般是詩人從周圍的動植物寫起,聯繫內心的感受和懷念的事物,表達詩人的思想感情。《唐風·枤杜》就是一首以枤杜起興來描寫故國之思的篇章。《小雅·隰桑》是一首以桑起興的詩篇,詩中的女主人公在枝葉茂密的桑樹林中見到了自己心愛的人,心中的快樂無法言語。王國維認為「一切景語皆情語」,[3]《詩經》正因為有了大量的動植物描寫,才為賦、比、興的表現手法提供了廣闊的舞台,也為抒發先民的思想感情提供了便利。

孔子在《論語·陽貨》中這樣評價學《詩經》:「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4]他認為學習《詩經》中的動植物可以增長對「鳥獸草木」的見識,其實,《詩經》中的動植物意象除此之外,還是表達思想感情、反映歷史文化、揭露社會現實的重要載體,具有非常深刻的美學意義。如果把《詩經》比作一棵樹,沒有了這些動植物意象,這棵樹就只剩下主幹,而沒有了枝葉。《詩經》中的動植物反映了先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婚戀嫁娶、宗廟祭祀。或是低沉,或是高昂;或是舒緩,或是激進;或是哀傷,或是歡快,它們都是《詩經》這部交響樂中不可或缺的音符。

二、《詩經》中動植物意象的美學意義

《詩經》根據樂調的不同分為風、雅、頌三類。風,是不同地區的地方音樂,是從周南、召南、邶、鄘、衛、王、鄭、齊、魏、唐、秦、陳、檜、曹、豳等15個地區採集來的歌謠,共160篇,大部分是民歌,主要反映了平民階級的生存狀況和思想情感。雅,是周王朝直轄地區的音樂,即所謂的正聲雅樂,是宮廷宴饗或朝會時的樂歌,按照音樂的不同又分為《大雅》31篇,《小雅》74篇,共105篇。除了《小雅》中有少量的民歌以外,大部分是貴族文人的作品。頌,是宗廟祭祀的舞曲歌辭,內容多是歌頌祖先的功業的。頌分為《周頌》31篇,《魯頌》4篇,《商頌》5篇,共40篇,全部是貴族文人的作品。雅和頌主要反映了上層階級奢靡的生活和統治階級的心理。

從社會生產力發展的歷史來看,《詩經》大約創作於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那時雖然出現了農耕生產,但是採摘植物仍然在物質生產中佔有重要地位,是與農耕生產並行存在的一種生產方式。生產方式決定了當時生產力的低下和經濟的落後。而作為反映先民生活方方面面的《詩經》就自然而然地擔起了揭露先民生活條件惡劣的使命。

可以說,幾乎《詩經》的每一首詩的字裡行間都活躍著動植物的身影。首先,它們對反映先民們生活條件和揭露諷刺黑暗的現實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在國風裡,「葛」的出現頻率非常之高,《周南·葛覃》、《周南·樛木》、《王風·葛藟》中都有對葛的描寫,「葛」是藤類植物,它的纖維可以織布,莖可以編籃做繩。古代一般的平民百姓穿的都是葛藤織布做成的衣服,非常粗糙。在《周南·卷耳》中的「采采卷耳」;《召南·采蘋》中的「於以采蘋」「於以采藻」;《召南·采蘩》中的「於以采蘩」等等,反映的是先民們只是用卷耳、蘋、藻、蘩等野菜果腹,生活極其簡單和原始,始終依賴著大自然,依賴著大自然中的動植物。《豳風·七月》更是以很大的篇幅,藉助大量的動植物,敘述了農夫一年的艱苦勞動過程和他們衣不附體、食不果腹的艱難生活狀況。下層的勞動人民沒有衣裳,吃的是苦菜,燒的是惡木,住的是陋室。嚴冬的時候就更艱難了,只能以填地洞、熏老鼠、塞窗隙、塗門縫來抵禦寒風,生活條件極其惡劣。先民用自己純樸的觀念諷喻時政時,當然忘不了加上他們所熟知的動植物了。《魏風·碩鼠》中百姓呼籲碩鼠「無食我黍」「無食我麥」「無食我苗」,在此碩鼠就是橫徵暴斂的統治階級的形象代表,表面上看是對碩鼠的抱怨和仇恨,其實就是對統治階級的不滿。《魏風·伐檀》則是刺貪的代表作,通過對日常生活中常見的動植物的描寫,來諷喻無功而受祿的「君子」們。《小雅·沔水》是一首憫亂憂讒的詩,詩人痛感讒者當世,賢臣遇難,國家危機四伏,寫此詩來警示時事。在此,從鳥巢里疾飛而出的鷹的意象是詩人內心對理想的政治境界的寄託。

第二,大量動植物是先民們表達愛情婚姻的重要符號,寄予著他們對愛情婚姻的詮釋。在遠古時期,由於當時的知識水平低下,物質條件匱乏,人口的發展呈現出一種非常不平衡的狀態,嬰兒的死亡率極高,成年人的平均壽命很短。[5]但是,當時的經濟生活需要集體協作,加之部族之間頻繁的戰爭又需要大量的青壯年,所以先民們十分看重人丁的繁衍和增長。作為食物來源的動植物的豐盛富足和人類自身的繁衍無盡便成為先民們的美好願望,也因此就有了直接與生殖的崇拜和對女性關注的情愛意識。《詩經》中有大量的愛情詩,在這些詩篇中,動植物也擔當了一個個必不可少的角色。愛情詩也分為很多類。一類是描寫自由戀愛的篇章。《召南·摽有梅》中「摽有梅,其實七兮」「摽有梅,其實三兮」,待嫁的姑娘把自己比作梅,從「七」到「三」,呼喚著追求她的士人趕快行動,「梅」在這裡把女子待嫁的急迫心情毫不保留地展露出來。《召南·野有死麕》中「死麕」「樸樕」為男女幽會提供了便利,而鹿肉則是男子向女子求愛的信物。在此,男女幽會嬉戲,寫得大膽奔放。相比較這些大膽放蕩的詩,國風中也不乏溫文典雅的自由戀愛詩。如《周南·關雎》中通過雌雄終生相守的雎鳩鳥和參差不齊的荇菜,寫了作者輾轉反側、求之不得的愛慕之情,纏綿悱惻而又不失文雅。《邶風·靜女》中男女約會,女的出於害羞躲躲閃閃,而在男子焦急萬分的時候,女子以「彤管」「荑」相贈,男子欣喜萬分。在這裡,「彤管」「荑」就成了純真愛情的象徵,嫻靜而美好。第二類就是表現相思和愛情受阻的詩。《秦風·蒹葭》中夜裡水邊的蒹葭和白露的變化,營造了一個美麗清冷、朦朧迷茫的意境。在這個意境中,蒹葭就成了詩人單相思感情的寄託,表達了詩人徘徊追思,對伊人可望不可即的惆悵與失落。而在《鄭風·將仲子》中杞、桑、檀則變成了女子懼怕父兄反對和旁人風言風語的怨尤對象了,這也從側面反映了女子和戀人的愛情阻礙不是戀人之間的感情糾葛,而是來自外在的社會壓力。

愛情的歸宿是婚姻,在歷史的任何一個時期,婚戀嫁娶都是人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大事。在《詩經》中這類篇章也是占很大比重的。《周南·桃夭》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細細吟詠,一種喜氣洋洋、歡快的氣氛就從字裡行間流露出來了。艷如桃花的姑娘在今天出嫁,在本詩中,看似只變換了幾個字,但是如果反反覆復吟唱,就會看出作者其實很是用心,從桃的「花」寫到「實」,最後到「葉」,利用桃樹的三變,表達了三層不同的意思。寫花是用來形容新娘子的美麗是顯而易見的。而密密麻麻的桃子,鬱鬱蔥蔥的桃葉,則是從長遠來看,說這個美麗的新娘子把歡樂、和美等一派興旺的景象帶給了婆家。《召南·鵲巢》:鵲巢,就是迎娶愛的小巢,而「鵲」就是男方的象徵,「鳩」則是女方的象徵,鳩佔鵲巢原來的意思已經被後人完全改變了,當時,它的意思就是男方家裡準備房子,迎娶女方,倆人共同建立起愛的小巢。《鄭風·女曰雞鳴》,以夫婦對話的形式,寫了清早起床的一個片段,饒有興趣地表現了夫婦纏綿恩愛的情思。試想,如果沒有了院子里那早起打鳴的雞,那夫妻纏綿的情意也找不到宣洩點,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婚姻只有落實到日常生活中才會幸福美滿。事物都有它的對立面,有幸福美滿的家庭,當然也會有婚姻破裂、夫妻不和的家庭。在國風中也有為數不多的被丈夫遺棄的婦女吟唱的詩,《邶風·谷風》中,「采葑」「采菲」來寫婦人的勤勞,「荼」「薺」回想新婚時快樂。在這裡的葑、菲、荼、薺又承載了棄婦對丈夫喜新厭舊的傷怨,悲悲切切、哀怨纏綿。在這首詩中,女主人公的態度還是猶豫不決的,可是另外一個同樣被丈夫遺棄的婦人,卻做出了與之完全不同的決定,這就是《衛風·氓》中的女主人公了。《衛風·氓》以桑的季節變化來寫結婚時間之短,在此,婦人以鳩自比,以桑葚比丈夫,說明了婦人的「女也不爽」和丈夫的「二三其德」,告誡女子不要與男子耽誤自己的青春年華,控訴了丈夫始亂終棄的行徑,表現出了清醒果斷的態度,也從側面反映了女性追求幸福、追求獨立的意識。

在《詩經》中「桑」的意象是頻繁出現的,桑樹以其樹榦的挺拔、樹葉的峻茂繁密成為一種具有特殊含義的符號,那就是一種孕育生命的文化符號,同時也被賦予濃重的神秘色彩。以桑樹作為生殖意象的原因無外乎是因為古人認為桑樹所具有的強盛生命力與女性的生殖力相一致,先民們把桑樹的生命力、生殖力轉移到女性身上,而桑林則成為他們祭祀祖先和男女聚會的場所。《鄘風·桑中》、《魯頌·閉宮》、《小雅·隰桑》就是這一類詩的代表。因此,在先民的詞典里,桑樹絕不是一般的樹木,而是被尊禮為社樹、國樹、神樹甚至是生命之樹。《詩經》中還有一個植物的含義也很特別,那就是花椒了。花椒,結子非常的繁盛,繁殖能力也很強,往往與婦女的生殖能力聯繫在一起,先民們對花椒的多子具有非常高的羨慕之情,而對多子多孫的婦女也極具崇敬之意。而花椒也成為先民們祭祀中必不可少的道具,因此在生殖崇拜的祭祀當中,花椒就是主角了。在聚會中,女子帶著花椒來尋找配偶,並把花椒作為信物送給自己鍾愛的人,這一切都與花椒的多子和先民們對生殖的崇拜有直接的聯繫。《唐風·椒聊》、《陳風·東門之枌》就是這一類詩的典型。在後來的漢代,以「椒房」來稱皇后的住所,顯而易見就是取花椒多子吉祥之意了。

另外,蓮、梅、瓜等植物均與生殖崇拜密切相關。在《鄭風·山有扶蘇》、《陳風·澤陂》中蓮的意象是頻繁出現的。蓮是多子植物,可象徵子孫的繁衍。梅既是求偶之媒介,同時也有繁殖的象徵意義。這在《召南·摽有梅》中體現得淋漓盡致。而在《大雅·綿》和《衛風·碩人》中出現的瓜的象徵意義就更加地顯而易見了,女人懷孕時肚子似瓜的形狀,並且瓜內多籽,與腹中有子相似;瓜是蔓生植物,蔓上的果實結的很密,一個挨著一個,自然與古人希望氏族綿綿不斷的心理相吻合。魚、螽斯、草蟲等動物也與青年男女戀愛、婚姻、生育等密切相關。在《陳風·衡門》、《小雅·魚麗》、《齊風·敝笱》中有大量的魚出現,魚普遍被認為是配偶的象徵。聞一多先生分析說:「我們中華民族之先民對種族的繁殖如此重視,而魚是繁殖力最強的一種生物,所以在古代,把一個人比作魚,在某一意義上,差不多就等於恭維他是最好的人,而在青年男女之間,若稱對方為魚,那就等於說『你是我最理想的配偶!』現在浙東婚俗,新婦出轎門時,以銅錢撒地,謂之『鯉魚撒子』,便是這觀念最好的說明。」[6]出現在《周南·螽斯》等詩篇中的螽斯,是蝗蟲一類多子的蟲,具有很強的繁衍生育能力,人們在日常生活勞動中司空見慣於繁殖旺盛的螽斯,因此也就自然祈望人們能像螽斯那樣繁育後代,生生不息。而在《召南·草蟲》和《小雅·出車》中出現的草蟲與螽斯也是大同小異的。

第三,大量的動植物也頻繁出現在戰爭徭役詩和思婦詩中。這些詩歌抒寫征役之困頓、勞逸之不公,傾訴戰爭徭役帶來的骨肉離散、夫妻離分的痛苦,以及征夫、思婦的兩地相思和對安樂生活的嚮往。在這類詩中,動植物又成為百姓控訴戰爭的載體,成為征夫、思婦相思的信物。《唐風·鴇羽》是一首典型的描寫戰爭帶來苦難的詩。鴇鳥從栩樹飛到酸棗樹上再飛到桑樹上,沙沙地展著自己的翅膀。征戰在外的君子,看到這個景象更是擔憂自己的父母,擔憂他們無所依侍、無所吃食、無所品嘗,鴇鳥、栩樹、酸棗樹、桑樹在此引起了君子對家鄉父母的懷念與擔憂的情懷,成了家鄉的象徵。《小雅·採薇》是一位戍邊戰士在歸家途中所賦的作品。這首詩以目睹路邊已經「剛止」(枯老)的薇菜起興,回憶起離家時的春日田野,以及那時的「作止」(剛剛發芽)、「柔止」(鮮嫩可摘)的薇菜。詩人念及戍邊之日的漫長,軍旅生活的動蕩,以及思念家鄉的痛苦,不覺悲從中來、百感交集。[7]而與《小雅·採薇》意境相同的《豳風·東山》也用大量的動植物,比如,蠋蠶、桑林、果臝、土鱉子、喜蛛等等也反映了一個善良的士兵在久戍之後步上歸途時的情感。《邶風·雄雉》把思婦堆積成山的長長思念和憂怨表達得淋漓盡致,那展翅慢慢飛翔的野雞,承載了思婦太多的心事,飛向遠方,多麼像那遠在他鄉征戰的夫君,獨留思婦一人憂傷。《衛風·伯兮》同樣是思婦詩,卻不似前一首那麼惆悵,那麼消極。「悅己者」在遙遠的他鄉征戰未回,頭髮像飛蓬又如何?種了忘憂草又如何?飛蓬恰到好處地把思婦的不修邊幅寫了出來,而忘憂草卻反映出思婦還是有一定積極心態的,用忘憂草來忘掉憂愁,並去讚揚自己的丈夫,認為自己的丈夫是英雄,當然,這在思婦詩中是很少見的。

第四,大量動植物也活躍在《詩經》中為數不少的讚頌國君和祭祀祖先、追溯部族起源和興盛、讚頌祖先的豐功偉業的詩歌中。這些詩歌雖然以歌功頌德為主,但也具有重要的歷史文化價值。而在這些詩篇中動植物的大量出現,有時為君王的英勇添上一筆,有時為君王的美德補上一筆。《小雅·六月》贊周宣王北伐大捷,排列整齊的雄馬威武高大,為我們再現了戰場雄壯的景觀,也為我們勾勒了一位英勇善戰的君王。《小雅·采芑》贊周宣王南征大捷,與《六月》有異曲同工之妙。《小雅·天保》是群臣祝福君王的詩歌,也從側面讚揚了君王。用「松柏」來祝福君王不為過,用「松柏」來讚美君王也是恰如其分的。《鄘風·定之方中》是一首讚美衛文公的詩,詩中用大量的樹名來形容國之昌盛,人們安居樂業,當然這一切都得感謝國君衛文公。不論是榛樹,還是椅、桐;不論是梓、漆,還是桑樹,一切都欣欣向榮,一切都井井有條。《鄭風·大叔于田》描寫了庄公狩獵時的雄姿,雄壯的馬似在舞蹈,赤膊空拳捉猛虎,善射又善駕,多才而好勇的庄公就躍然紙上了。如果沒有了馬和虎的襯托,庄公的形象勢必顯得有些單薄。《大雅·生民》系統地記敘了后稷的誕生過程,而這個過程又與五穀播種的過程緊緊相連。后稷出生以後,牛羊呵護他、鳥兒溫暖他。長大一點以後,開始種植大豆、麻麥、嘉禾、黍、米,詩歌把莊稼的生長情況、種植莊稼時的動作行為、莊稼的用途寫得非常的詳盡。可以說后稷的誕生過程就是五穀的生長過程。詩人把這兩者聯繫起來,反映了先民對祖先的崇敬與莊稼是密不可分的,也反映了先民對莊稼的重視和崇拜。《商頌·殷武》是一首祭祀的詩,在最後一節的時候才有「松柏丸丸」的意象,但這也是不能忽視的,用挺拔正直的松柏來給高宗修建正殿,對祖先的崇敬之情就反映在此。另外,松柏也可以用來象徵高宗的高尚品德和豐功偉業。

第五,在很多表達先民渴求福祿、表達美好願望的詩篇中,動植物也是頻頻出現的。先民們常常懷著宗教的虔誠祈求神秘的自然幫助他們消災免禍。

「維柞之枝,其葉蓬蓬,樂只君子,殿天子之邦。」

——《小雅·采菽》

「南山有台,北山有萊,樂只君子,邦家之基」

「南山有桑,北山有楊,樂只君子,邦家之光」

「南山有杞,北山有李,樂只君子,民之父母」

——《小雅·南山有台》

人們看到這些蓬勃繁茂的草木,就自然聯想到福祿,只因他們也希望自己的福祿也像這些草木一樣茂盛。[8]不論是蓬勃的柞樹之枝,還是茂盛的莎草、藜草,都是吉祥福祿的象徵。當然這類詩歌還表達了詩人對國家安定昌盛的美好祝願。在《南山之台》中提到「樂只君子,邦家之基」,得賢人就會定國安邦,在此,茂盛的莎草、藜草又成了智人賢士的象徵。在這些詩中,植物已經被先民們神化,期望人類自己的福祿安定也像動植物那樣年年不息。植物的生長規律與人是完全不同的,可以說在一定程度上它們擁有永恆的生命和永恆的青春,所以女性就喜歡以植物來比喻自己,渴望著能從植物的身上得到一些能永葆青春的因素。在《周南·芣苢》中,作者描寫了一群婦女採摘車前子的情景,這首詩共十二句,句句都提到了「芣苢」,對此種植物的讚美之情是不言而喻的,而對車前子的讚頌也反映了先民對擁有旺盛生命力和超強繁殖力的美好願望。

最後,動植物也是燕饗詩中必不可少的角色。燕饗詩是只在雅頌中出現的一類作品,這類詩歌專門描寫貴族宴飲的場面,是穩固宗法社會的產物。貴族的宴會往往是出於維繫禮法、敦親睦義的需要,而宴飲儀式則是禮的一種體現,因此這類詩歌總是具有讚美、和樂、融洽的氣氛。《小雅·鹿鳴》就是一篇典型的宴請群臣嘉賓的詩歌。鹿代表德高望重的賢人就是從這開始的,以後在曹操的《短歌行》中直接出現了「呦呦鹿鳴,食野之苹」的詩句。曹操借用《鹿鳴》里的詩句,用來表現自己求賢若渴的心情。對比《短歌行》中「鹿」的意象我們不難看出鹿的代表含義,雖然在詩經中鹿一般是情愛的象徵,是女性的象徵,而在此鹿則代表賢士。而鹿吃艾蒿吃蒿草,又闡釋了賢人的高潔,說明了「禮」的重要性。《小雅·南有嘉魚》中魚、葫蘆、斑鳩又出現在燕饗詩中,魚似乎只是起開篇起興的作用,其實不然。魚是宴會上的一道美味可口的菜,更是寄託了人們的美好願望,葫蘆亦是如此。斑鳩在此就是有德行的人的象徵,翩翩而至,又說了賢人的美好德行和風度,也寫出了來參加宴會的賢人之多。《小雅·湛露》中把光明誠懇和平易近人看作是君子的德行,如果沒有這些,那算不上是有好的德行和威儀的人。以枸杞和酸棗來象徵光明磊落的德行,以結實後下垂的桐樹和椅樹來象徵平易近人的威儀。

當然,在《詩經》中還體現了先民們樸素的審美觀點,表達了他們愛憎分明的審美意識。孔子認為「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9]這就是孔子所謂的人與自然「比德」的說法。孔子的思想體現了先秦時代人們對於自然美欣賞的一種普遍的事實。而在《詩經》中大量的動植物作為詩人抒發感情、表達思想的載體,先民們在自身和動植物二者之間找出某些相似之處,然後把二者聯繫在一起,達到物我雙會,心物交融,使虛無縹緲的思緒變為具體可感的審美對象,把一些讓人類的感覺器官覺得快慰而能接受的動植物當成吉祥、美好的象徵,並把這種感受通過藝術表達方法表現在他所讚美的事物上。

《詩經》所反映的殷商時期,雖然已經出現了農耕生產,但是採摘植物、打獵在物質生產中仍佔有重要地位。[10]動植物出現在人們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又體現在人們的思想感情當中,因此《詩經》中的動植物有了特殊的含義,有了需要我們深究的美學意義。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一些動植物被看成是美好、吉祥和幸福的象徵,比如歲寒三友的松、竹、梅,它們與人的主觀情感有關,又有深厚的歷史文化積澱,為後代文學家頻繁稱頌的一些具有美的意象的動植物,在《詩經》中,已經有了對這種美的朦朧感知,可以說,《詩經》是這種文化的源頭。

參考文獻:

[1] 王玉嬌.《詩經》中動植物母題解讀.遵義師範學院學報,2005,(3).

[2] 李金坤.《詩經》自然生態意識發微.蘇州教育學院學報,2004,(4).

[3] 王國維.人間詞話 人間詞.北京:群言出版社,1995.60-61.

[4][9] 傅佩榮.解讀論語.北京:線裝書局,2006.301.103.

[5][10] 張連舉.《詩經》的生殖崇拜密碼讀解.北方論叢,2001,(3).

[6] 聞一多.說魚.成都:巴蜀書社,2002.66.

[7] 公木,趙雨.詩經全解.長春:長春出版社,2005.207.

[8] 楊玲.從《詩經》「草木起興」看我國古代的植物崇拜.中山大學學報論叢,2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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