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仍在,已非天涯
那年,大唐已處於夕陽晚照,它將自己最後一個孤臣放逐,放逐到遙遠的天邊。遙望著長安方向,遙望著狼煙滾滾的中原,他寫詩長嘆:「獨上高樓望帝京,鳥飛猶是半年程。青山似欲留人住,百匝千遭繞郡城。」
他,就是晚唐宰相李德裕。
他曾經挽救過大唐,讓它延遲了滅亡的時間。但是,他最終卻被皇帝一腳踹到這裡。每天,他面對朝廷的方向,默默地為那個夕陽西下、群鴉亂飛的朝廷哀嘆。
最終,他也死在這裡。
這裡,就是古代的崖州,今天的三亞。
在唐朝,這裡真的是天涯海角。鳥兒從長安飛來,飛過藍天,飛過白雲,飛過一道海峽,尚且需要半年時間;那麼,一個花甲老人,一葉風帆,又怎麼能飄過大海,回到朝廷呢?
可是,他的心回去了。
300年後,又有一個老人被貶到這裡。這個人,名叫胡銓,他的骨頭與李德裕的一樣硬;他的心也與李德裕的一樣,一刻沒有離開朝廷,沒有離開遙遠的中原。
胡銓是因為反對南宋小朝廷苟安投降,反對秦檜賣國求榮,因而被貶到這裡的。他曾在自己的奏章中說,請斬秦檜以謝天下,自己「義不與檜等共戴天」。他稱偏居一隅的南宋為「小朝廷」,義正辭嚴地道:「不然,臣有赴東海而死耳,寧能處小朝廷求活耶?」
一時,朝臣大驚,金人知道後亦大驚,搜購他的奏章看後讚歎:「南宋有人矣。」
不久,宋高宗咬著腮幫子,一道聖旨,胡銓也一帆風雨來到海南,來到崖縣,做了逐臣。
兩人已經成為歷史,成為歷史深處的一道風景。今天,我來到這裡,來到天涯海角,看著這裡巨石堆壘、海波連天,突然暗問:當年,這兩個老人來到海南,可曾來到這裡?他們一定來了吧,也一定看到了眼前的巨石吧?
每一塊巨石,在歲月中都已經老去,老得如千年的歷史。石頭一律光潤,呈現蒼黑色,彷彿鐵鑄的一樣,彷彿用手一敲就會發出「叮噹」的響聲。石頭上有點點青苔,也是蒼黑色,如同鐵里生出的銹跡,到處蔓延。
千年的石頭,也彷彿有了精神、有了靈氣。
其中鐫刻「海角」和「天涯」的兩塊石頭格外矚目。「天涯」一石,石形為連綿狀,中有裂紋,給人一種溝壑縱橫、山勢跌宕的感覺;「海角」則黃里透出微微黑暈,瑩潤如玉,好像一個巨大的玉雕小品。
兩塊石在這裡靜靜地立著,給人一種地老天荒的感覺,給人一種「江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的滄桑。兩塊巨石,如兩個老人,站在海邊,指點江山,閱盡今古。
看著兩塊巨石,我再次想到李德裕和胡銓,彷彿他們還沒離開,還站在海邊,化為這兩塊石。歲月如潮,在他們身上雕刻下時間的印記,他們的心,一直牽繫朝廷,牽繫民族,牽繫百姓。
這兩塊巨石,在夕陽影里,讓人感到鐵一般的堅硬。夕陽下,站在巨石旁,眼前碧水藍天,浩浩一色,在夕陽下一波波動蕩著,一直延伸向遠方,延伸向水天相接的地方。那裡,帆船如鷗鳥,帶著黑紅的影子,輕盈地滑過。白鷗扇動著長長的翅膀,帶著夕陽,輕盈地飛向天邊。近處,椰林婆娑,在夕光暮色中,猶如油畫里的世界。
這裡的黃昏,天空海水一片潔凈,泛著釉色,如青花瓷里的世界。在青花瓷的世界裡,兩塊巨石矗立著。在青瓷色的光暈里,我靠在石邊,面對大海,也以一個書生之身來到此地,可心中卻無悲愴孤寂之感。
時移世易,此地更成名景——海角仍在,已非天涯。
(作者單位系陝西省山陽縣山陽中學)
《中國教師報》2018年07月04日第1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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