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場場的告別
我不要那些最好的朋友一個個的遠離我而去,離我那麼遠,現實里的,網路里的,曾經那麼近,走著走著就走遠了。
我從童年的時候就開始不斷的告別,告別那些一起玩的小夥伴,告別我的同學,告別我的學校,告別屬於我的那一片海,告別那棵大大的會開火紅色花的鳳凰樹,告別那些在椰樹下無憂無慮盡情玩耍的日子。我永遠記得離開海南的那一天,我跟著爸爸離開,在路上,看見一起玩的小夥伴、同學,沒有言語,沒有揮手告別,就那樣看著,依依不捨的看著,直到走進車站,那一年,我八歲。
小學的時候,住在火車站附近,旁邊有一條運河。鄰居家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幾個小男孩經常喊我去火車站玩,我們在長長的鐵軌上行走,在枕木間跳躍,還到運河裡玩,抱著一段能在水裡浮起來的木頭在深度遠遠超過身高的水裡划到對岸,起初我和兩個不會游泳的就在岸邊水裡泡著,猶猶豫豫磨磨蹭蹭的不肯深入河中,幾個會游泳的便嚇唬我們,說水裡有水鬼,會把人拉下去,嚇得我們趕緊劃。中午放學回家,我們會跑去附近一個單位里摘熟了的桑葚子來吃,小時候看見的桑葚子小小的,瘦瘦的,不像現在市面上見的那種大而胖,渾身黑乎乎布滿小疙瘩捏著還軟綿綿的像條蟲似的看著心裡就瘮得慌,記憶中那小小的桑葚子吃起來酸酸甜甜的,現在想起還意猶未盡。吃過桑葚子後還沒聽見各自的媽喊回家吃飯的聲音,感覺離飯點還早,同伴里年齡最大的那個就帶著我們玩,他把石灰敲成碎塊裝進玻璃瓶加水密封,放到稍遠處,然後一起躲到土堆後看它爆炸,每當嘭的一聲炸開都會引起一陣歡呼聲。記得有一回他們還帶我去看一棵蠻高大的樹,葉子差不多掉光了,光禿禿的枝丫上吊著一條條青色的東西,同伴告訴我說那是弔死鬼,就是假蠶,巨噁心的大青蟲,多少年後回想起這一幕仍然毛骨悚然。
在那個小學呆了兩年後隨著又一次的轉學,我不得不告別了這些曾經一起玩的小兄弟們。我一直羨慕別人有從小到大一起玩的發小,象青梅竹馬這種詞想想都美,可惜註定與我無緣。
高一還是在原來的中學讀書,可是初中同學只有很少幾個還繼續同班,班裡大多是新面孔,這其中有兩個女同學至今讓我難以忘懷,有時候想起真挺傷感的,她們兩個都不在這世上了。女同學Z跟我算聊得來的,我們聊過許多事情,但是關於她家的情況卻知之甚少,只知道有個弟弟。我們的友誼只存在一個學期就嘎然而止,在她出事之前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再也見不到她。高一第二學期回校上課,我找來找去沒有看見那張熟悉的臉,後來才聽說她自殺了,是跳的魚塘,因為她家裡只給弟弟上戶口,沒給她上,想不開就尋了短見。我聽說後很震驚,從此更加憤恨我們當地那種重男輕女的習俗,開始思考計生政策對普通家庭所帶來的消極乃至悲劇性影響。同學阿麗是班裡的文娛委員,人長的漂亮,就是有點高冷,雖然只是和我高一同班了一年,但是我們關係一直很好,我經常去她家玩,她爸爸媽媽對我挺熱情。剛開始工作那年,有一次她把男朋友帶來給我看,說是大學同學,未來老公,問我意見,我一向是外貌協會的,又直腸子不懂拐彎,就瞎說大實話,說這人看著挺老實,脾氣也好,就是有點丑。我以為自己說話坦率是對她負責,沒想到她很不高興的說,挑老公又不是挑衣服,要那麼好看幹嘛,噎得我好一會說不出話來。沒過多久她就要結婚了,要嫁到外地,新郎就是我見過的她那位大學同學。我作為娘家姐妹在她出嫁那天陪著她一起坐車到幾百公里外的一個城市,上車之前,因為我有暈車習慣,她爸媽還買了暈車藥給我吃,千叮嚀萬囑咐我一路上要照顧好他們的女兒,我滿口答應請他們放心。她婚後那幾年我們還時不時電話聯繫,後來因為離得遠,各自又有家庭生活和工作忙碌,漸漸聯繫也少了,直到有一天聽說她已經去世,很是愕然,又聽說去世前處於植物人狀態在醫院躺了一段時間才走的。
都說相逢的人會相逢,這話我信。Y是和我同一年同一批畢業分配進的單位,同一個部門工作,看出生時間也是同一年,我是年頭,她是年尾,我們倆從一開始就很投緣,家長里短工作情感等等無話不說,我情緒不佳的時候她會安慰我,她生氣時我也會去開解她,每天有高興的事第一個想到和她分享。有一天奇蹟出現了,我媽媽和她媽媽在街上遇見了,原來是在海南工作時的老同事老相識,彼此興高采烈的說起自家情況,最後發現各自的女兒竟然在同一個單位工作。從媽媽口中得知,原來我倆小時候還是在一起和泥玩的小夥伴,因為父母工作調動先後回到家鄉,兩家就此失去聯繫。原以為世界很大,沒想到有時候又這麼小,小到居然還能和小時候的小夥伴成為同事,成為朋友,成為死黨。當我們興高采烈地說起這件事時都感慨這世界真是太奇妙了,從此感情更是比別人深了一層。唯一可惜的是幾年前她就去了廣州,是調動,因為她先生在廣州軍區某部任職,兩地分居的問題始終要解決。那天看到她來單位辦調動手續時有點惆悵,有點不舍,卻也替她高興,有什麼比一家團聚更重要呢?唯有祝福。
有時候想想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雖然在電視台工作,社交圈子卻很窄,平時跟外單位的人最多是因為工作需要留了個聯繫電話或者加Q,工作完成根本就不會再聯繫,連電話都刪掉。以前的同學也各奔東西各忙各的,很少聯繫,即使聯繫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乾脆就連那些小聚會都推脫了。剩下的就是同事了,我的朋友圈其實就是同事圈,同事之間相處還挺好,其中又有幾個好朋友,剛工作那幾年大家都年輕,你未娶我未嫁,平時有很多時間去玩,就算沒時間創造條件也要擠出時間去玩。我們一起胡吃海喝,玩骰子劈酒k歌,談天說地,胡扯瞎掰,一會深沉,一會幼稚,這星期去山上摘捻子,去園裡摘荔枝,下星期去郊外燒烤,去湖邊釣魚,去海邊游泳吃海鮮。有一次還趁上班時間沒事做偷偷溜去某村子找大仙算命,心血來潮的時候我們還去北海的潿洲島小住幾天,坐一夜火車天亮去柳州吃螺螄粉,還去奇石城裡瞎逛,我買了塊草花石,幾十斤重吧,瞧他們一臉不屑加無奈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買的石頭就是含淚也得自己扛回去,不過看我可憐兮兮的樣子,他們很快動了惻隱之心,輪流幫我提著石頭,最後都累了兩個男的一起拎,邊走邊嘀咕,下次再亂買東西就不帶你玩了。。。時間總是過的很快,一轉眼都各自成家立室,上有老下有小,單位的事也多起來,從前那種逍遙自在的生活漸行漸遠。
常常懷念起在廣州讀書的日子,我們宿舍里八個同學形同姐妹,去哪都是集體行動,把別宿舍的同學羨慕得不要不要的。節假日我們去周邊的景點玩,去北京路文德路一德路上下九逛街買衣服買明星海報買小吃,我們在餐廳里吃早餐的時候點了滿滿一大桌早點,邊吃邊笑廣州人喝早茶習慣的「一盅兩件」,說怎麼吃得飽啊。舍友小秋的姨媽在廣州居住,對她十分疼愛,時常煲湯拎到宿舍給她補補營養,然後我們見者有份,分享她姨媽帶來的雞肉、排骨和湯,羨慕她有這樣一個姨媽這樣愛她。那時候我在宿舍里年齡是屬於不大不小居中的,然後感覺姐妹們好像都比我成熟,如果我有情緒,她們都會來給我洗腦,如果一般的洗腦不成功,甚至還會給我灌毒雞湯,忒狠了。有一天我們和別的大學聯誼宿舍的男生們到外面吃飯,吃完後唱歌唱到凌晨五點多才回來,學校大門早已關上,沒辦法只好去找那些鐵欄看有沒有缺口可鑽,誰知幾個缺口都被鐵絲封住了,我們索性翻過鐵欄,那個年代其實挺單純的,最瘋狂的一次也不過是這樣。那年夏天我們畢業了,車站告別的時候有人哭了,我沒哭,我象往常放假回家那樣給她們送別,想著再見也是很容易的事,只是送別而已,不是長遠的離別,所以沒有特別難過。後來回到宿舍里,面對空蕩蕩的房間,恍惚間彷彿又見昔日同學歡笑的模樣,想著想著忽然就淚流滿面,原來真的是結束了,原來是真的離開了。很留戀原來的那些人那些舊時光,可是一次次的轉學、搬家、畢業,頻繁的告別讓心總是難過了又癒合,又接著難過,就象漂泊不定的浮萍,逐漸學會了隨遇而安,漸漸的學會了無所謂,學會了看淡所有的這些離別,把它們看成是很自然的東西,來的會來,走的會走,沒有誰能挽留,再不舍又如何?能改變嗎?我想是不能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軌跡,接近,交集,平行,遠離,我們無能為力,對別人,對自己,無能為力。
其實骨子裡對離別還是有著深深的失落和悲傷的,現實里的無所謂也許是自欺欺人,也許是自我壓抑或是自我安慰,到了網上,也許是情緒放大,也許是再不用克制,也許是網路精神交流所帶來的依賴性,雖然以誠待人,其實真正交心知心的朋友不多,因此特別在乎,一旦有誤會朋友說了狠話就會覺得很絕望不知所措,只要一想到網路的殘酷性,一個轉身就可能是永別,連挽回的機會都不會給,所以過於在乎便是情難自控,各種傷心難過。
其實我很想回到那一年,那一年,我只認識他們,童年的小夥伴,我們一起上學,路過那棵大大的會開火紅色花的鳳凰樹,那個鄰居家的小哥哥,有時侯早上會帶著油餅,撕開後一人一半,我們一起吃,課間的時候我們會一起去學校小賣部買冰棍,吃完了才回教室。在班上,我們一直是成績最好的兩個人,不是他第一,就是我第一,我記得他的名字里有一個亮字,不曉得他現在何處,我們已經分開得太久,回憶里只剩下模糊的身影,模糊的容顏,在歷經風風雨雨的很多年後,是否他還記得我,哪怕也只有一個字,會記得嗎?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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