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送別，他比別人更糾結

今天來讀一首送別詞。

送別，是古詩詞中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其中，或傳達依依惜別之情，或寄寓美好的祝福，或達觀豪邁，或詩意瀟洒。但無論如何，送別的場景都是冷清寥落的——長亭置酒，你一杯我一杯，默不作聲；偶爾高歌一曲，嘆一聲「人生何處不離群」。

但今天的這首詞，情感更加複雜，送別場景也不同於其他。

宋·周密《高陽台·送陳君衡被召》

照野旌旗，朝天車馬，平沙萬里天低。

寶帶金章，尊前茸帽風欹。

秦關汴水經行地，想登臨、都付新詩。

縱英游，疊鼓清笳，駿馬名姬。

酒酣應對燕山雪，正冰河月凍，曉隴雲飛。

投老殘年，江南誰念方回。

東風漸綠西湖柳，雁已還、人未南歸。

最關情，折盡梅花，難寄相思。

賞析：

離別發生在宋末元初。陳君衡即陳允平，是周密的至交。宋亡後，陳君衡應徵「人才」，北上大都（元朝都城，今北京），欲抓住時機，力挽狂瀾；而作者周密則心繫故國，不願仕元，選擇隱居。這一別，恐怕此生再也沒有機會相見。

開篇描寫送別場景，場面十分浩大。「照野旌旗，朝天車馬」，狀旌旗搖搖、車馬浩蕩的情景，「寶帶金章，尊前茸帽風欹」則刻畫友人的裝束，體現出其春風得意的神情。但字裡行間，似乎還隱含著作者的不滿。宴席上，友人身著官服，佩戴著寶玉飾帶，攜著金印，皮帽傾攲，神氣十足，英俊瀟洒。可在故國屍骨未寒之際，你如此風光地到新朝做官，合適嗎？接下來，作者開始展開想像——

「秦關汴水經行地，想登臨、都付新詩」句，想像友人一路前行，見到秦關汴水不免感慨賦詩的情景。「縱英游，疊鼓清笳，駿馬名姬」，則想像朋友到大都之後豪縱攜妓的暢快生活。

以上，委婉地透露出作者對山河依舊、人事已非的感嘆，用筆極為含蓄。

下闋主要抒發作者對友人遠去的傷感和對友人出仕新朝的擔心與不滿等複雜情緒。

「酒酣應對燕山雪，正冰河月凍，曉隴雲飛」幾句，進一步設想友人遠去北國的情景：酒酣時，你也許會面對著燕山大雪，看冰天雪地、寒月飛雲的壯景。這三句所營造的意境十分陰冷嚴寒，與上闋的歡快熱烈情調形成鮮明的對照，為後面的抒情渲染氣氛。

「投老殘年，江南誰念方回」句轉寫自己：而此時的「我」已風燭殘年，大概沒有人會憶起「我」了。作者以身在江南無法回家的賀鑄自比，突出愁怨之重。接著，作者繼續遙想，表達對友人的殷切思念。「東風漸綠西湖岸，雁已還，人未南歸」，想春風來的時候，西湖岸一片青翠，大雁也飛回，可你卻沒有回來。「東風漸綠西湖岸」句，既含有對「王孫游兮不歸」的不滿情緒，也借「西湖」抒發了對故國的懷念。

最後，又歸結到離別的主旨上來，並用陸凱「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的詩義，表達出二人的深厚友誼，同時也流露出作者複雜難言的痛楚。

事實證明，陳君衡並沒有做一個貳臣，而是入元後「不受官放還」，最終得以南歸，隱居山中而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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