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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詩刊‖申文祥詩歌——知足話柄

申文祥

shenwenxiang

申文祥,安徽涇縣人,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詩人, 藝術品收藏與鑒賞家,擅長藝術評論,出版詩集《自然光線》,作品入選《中國當代詩歌精品集》。

本期專輯目錄

▽申文祥詩歌知足話柄(組詩26首)

評論專輯:

詩得有一雙願望的假手:申文祥的詩文本

文/夏可君

堅硬的荒謬:評申文祥的詩風及詩語

文/陳衛

詞語與意義的疊嶂——簡評申文祥詩歌文本

文/盛敏

申文祥

知足話柄(組詩26首)

鏡頭感懼怕化妝

鏡頭感懼怕化妝

文案在草稿紙上摸爬

夜來風雨在窗外念家

街道的石頭與地面磨擦

挽著旅行者脆弱的步伐

花絮散落出從容的模樣

書籍陶醉予瓷器折射的光暈

池塘邊有飄逸柳枝的倒影

清潔的地板被約會推醒

幾手分辨不出桌椅的姿態

衡量各自生活方式的語錄

己沒有出租的炫耀而慶幸

讀雕塑大師亨利·摩爾

用錘打堅硬腐朽的浮躁

琢磨出溫暖如初的面容

生命簽約在花崗岩與金屬上綻放

累計出無數劃痕在大地間流淌

打樣,培植與思想者地共創

定格貫穿著難以消化的滄桑

骨骼潤澤季節中無償贈予

從容的十指把無可辨別的描述

此時的語言己成了多餘的負擔

直面而視默默彎曲出驀然

當我不能去觸碰或靜觀

眼前只有發獃的《亨利·摩爾傳》

心還在歲月里奈何

——紀念母親及逝去的親人

這個日子

歲月裹著陳舊的影子

盛開的花

依然懷念模糊的面容

幾乎留不住的聲音

空空的變成褶皺的記憶

牽手的弧度

也猜不出人來人往的涌動

年復一年的四季

脫掉幽怨仍在風中搖曳

散漫的便簽

凝固在書本里藏匿

那思索的玻璃

伴隨沒有蜷縮的遺忘而佇立

玻璃杯

平凡之軀的單曲

用水的平淡照見平常

冷熱不畏驚慌的狀態

淹沒了早起的皺紋

空空的執著反射到窗外

引來微風點開星辰

時代預售即將度過的歲月

防止以吃飽喝足的方式

沉迷在租來的期盼

為了尋求炫耀華彩

被擠走清新的微笑

懸浮在高高的大門上

積攢下的腳步疑惑打探

遮蔽以傳神打破某物的循環

夏雨微涼

細雨拘謹著樹葉的顫抖

薄霧和我穿過彎曲的馬路

一種難以消化的初夏

合併成迂迴懸空的枯乏

燈光把歲月驅趕得無處藏匿

門牌號背誦著熟悉的面孔

雨水輕拍著執著的鞋面

傾慕者用鍵盤清空了我

缺席並非在這長久佇立

雕刻出鏤空片段樂曲

透明的酒櫃映射出木椅

皮膚和衣服保持沉默的距離

浮誇佯裝出時尚的華表

來無休止的盡情消費午睡

願望的假手

願望的假手

被瞬間的沙畫迷倒

聽風者淺吟

跌破詩句的飄零

散評夜色的浮腫

石頭上瀰漫清涼的布舍

光鮮閃過,軌跡不定

製作出非凡之物――銀箔

只是通過有泥土的早晨

用柵欄質疑我的權利

清晰的照片被局限

星空予潮濕的大地上呼吸

初夏空雨

樹葉落向地面

象留守兒童的臉

黃昏凝視著楊鍵畫的空碗

這些年總是被教誨

運氣遺忘在圖書里

夏天就象個招手站

錯過了,就等待明年

詞語沾染了好多墨跡

草書顯得有點冷漠

初夏空雨提醒人們描述

乾涸外套裹著迂腐的身體

留下結結巴巴的允許

不知是體重上升的疑慮

本能無法測試微笑的真實

思緒在雨水浸泡之後

又在琢磨著五月的天氣

五彩敬亭山

品償宛陵湖的丰韻

解一口敬亭綠雪的芳香

虔誠的微笑穿過弘願寺

畫出斑斕五色在春天裡綻放

舒展出綠水青山的骨骼

林間小道鳥兒竊竊私語

沁入,划過心田裡的溪水

刻上,繁華鬱金的叢林

敬亭山牽引著人們的腳步

移動著自然幽谷地寧靜

當滿輪的月色

投入沒有覺察的懷抱

將一座山泉流淌的寓言

在地圖之外留連與閱讀

步入風聲山蠻之中的廣告牌

予超越游弋的景觀設計

帶著沉默堅守的背影

漸漸地遠行……

用燦爛堆砌的規格

被眷養的思維

用眼球擦試著手機的外型

灑落一地的廣告詞語

讓風吹得沒有一點性格

戳破晨曦的蝴蝶

叫裁判給訂製成標本

廢棄的草稿紙聚集

去完成沒有答案的習題

預見在玻璃瓶搖晃中驚醒

目標承載著考試卷的捉弄

桃子成熟己過了限期

懷舊與期待夾在中間

實驗儲存著嘴角的變化

手無意識從口袋摸了張漫畫

飄浮者

雪地腳印

是僵硬的地面輕柔微笑

安慰的樹葉

被檢測出銀色的流感

冷漠的溝邊廢墟佇立

翻開的句子擋在門口

清風推薦發燙的氣味

書廚里的詞語盤點虛假成份

局部落格的靈感自負

勾搭出古典傢具風格的旋律

與誰爭鋒閑言碎語

抽象的形狀難以置信

身體維持不是健壯的軀殼

而是沉默許久的允諾

概念試水

抽象是月光震顫中的催眠

手指習慣成填充吸吮童年

方塊字體攪拌成素顏

腳步夾住夜市的呼喊

拎著挎包姿勢的賣弄

如羽毛般的風聲水起

穿透一切當今

淋濕了一張美展的門票

口水畏縮在面巾紙里

午餐滑倒在城市的中心廣場

虛擬的物質不用擔保

斜坡下躺著奄奄一息的口號

季節強大的無需遮掩

公雞打鳴已是昨天

泛濫似錦中的睡蓮

——讀當代藝術家史良時兄作品

沉默的光束從高處俯視

鋪展出風彩炯異的滑道

青灰的鄉村安然有序

風掠過之處彩蝶飛舞

涅槃之約邁著匆忙的腳步

繁茂枝葉在租來的時間漸醒

春光染盡了別墅公園

如絲綢般的光潤澤華

胸口正享受著午後的陽光

儘管沒有曰期簽字的壓力

心中裝滿荷塘月色的緘默

與山巒的杜鵑花異曲綻放

有大理石般的溫潤執著

花紋瀰漫著模仿的價值

城市的拐角處有個叫賣聲

素食清唱著經典民謠

本份的街道長出大塊的石像

攝影師手指夾住禮拜的微笑

麵包房正播放熱捧的藍調

一起喝下午茶的果盤

感覺出陌生廉價的味道

年年過期的客套

被刻在唇齒間搖曳

三月的風行走著倦意

出租屋前淋雨的鵝卵石

忘記了結疤的往昔

怎麼會有沒有填寫的頁碼

窯火風曳著隱痛的偈句

季節的變遷

讓許願成交

泥土與手的纏綿

變成水火流星代言

鄉村孩子們的嘻鬧

打擾了沉默的黎明

三翻五次的裂變逍遙

享受烈焰永生中脫稿

倚仗抵押空虛的時髦

十足的泥腿匠在高考

拿高貴在珊瑚紅下妖嬈

沒有設計者的輕挑

做一個沉穩的陶窯之物

天下小雨沒有廣告之約

讀王維空山幽谷蘊含「維摩詰」

脫水機里裝著冬季

把我折舊成倉儲員

燒掉了小小枯枝的夜班

斜坡上劃破山居秋暝

平面的湖上有煙味的動作

沉睡在水中的月光

片刻寧靜,在泥濘的路上奔跑

我們在等待遲到的保健葯丸

空洞會產生莫名的崇拜

控制喜歡的烹飪過程

總是放不下遺漏的碎片

窗帘涌動在光線的照耀

雨水打磨了光芒叢林

金色托起殘缺的葉子

似乎預約了模糊的輕蔑

本能不會偏離熟悉的軌道

打起精神糾結無畏的方程式

不願聽見井繩滑落的聲音

濕 雪

剝開冬天的外套

大地正在閱讀閑言碎語

在汽車的引擎蓋上溶解

尤如鐵甲柳枝的顏料

狂風譜寫了振耳的曲調

腳步沾上路燈下低吟

熱飲杯被打翻在地

流露出一幅抽象水粉畫

在沒有性別的石頭面前

慌張地無序排列成柵欄

圍著外表虛擬的按鍵

預訂局部猜測的魔咒

正在穿過圖書館的嗓音

顯然在濕雪過多的椅子上滑過

平凡真有那麼可畏么

文字把臉皮打掃乾淨

像基督教堂的門口

肅然起敬的外套

掩飾著皮肉鬆馳的節奏

名頭象個火爐圍著許多人

平日東拼西湊的椅子

顯出羞澀牽扯的目光

稚嫩的鏡頭在無聲中掙扎

像曼陀螺的葉子發出尖叫

牢騷的雪松臂彎了睡眠

模糊中裝修了八大山人水墨

未曾留意四季循環的吸管

在卵石和海灘上盤旋

答謝廣慧君結緣竹瓶

竹絲用沉默的辭彙

拼出帶有暗香疏影的畫譜

閃耀著赫色的黎明

在青石板的小路上聽寫

凝聚成形的自然靜物

如解凍的泥土翻動出芬芳

無為之諫在寓言里燃燒

進修的坦誠被譯成單行

季節偽裝成藝術家的模樣

眾所周知霍金的預言概率

梵音縈繞有個漂泊者的腳印

形同暈染流出福報的眼神

靜靜等待地芽庄

攝氏24度的芽庄

讓厚實的衣服與軀殼分開

海風推著海浪的起伏

讓人們歡快的跳躍

盡情與海天一色伴舞

陽光把季節反轉過來

輕鬆薄紗雕刻女人

部分裸露出來的曲線

當語言沒有抱緊文字的控制

異域的腔調正查抄今天的步伐

魔方珍珠島

用傳輸帶運送熱情

與島上景色怡人呼吸

離奇讓緊張的肌肉

朝著制訂目標邁去

固執的朝起朝落

讓陽光抽查沙灘的業績

各種膚色的人們聚集

聲音被壓縮在水裡

盡情地舞動季節的桑巴

如魚水般總結出段落大意

預約2018-08-08這天

遊戲數學老師的課題

盡情揮著翅膀的女孩

把敏感肌膚裝進鉛筆盒

好像埋藏在冰雪藝術館

究竟阿爾卑斯山上疊加

掩飾不住哲學問題的角度

人性被重複便宜的使用

不忘初心,卻難改本性

依然在久違行為中突變

形成難以啟齒的流水動作

慢慢將我瓶頸在

沒有信號的夜晚

在線的輪廓被虛實凈化

凝固成裝飾物正在叫賣

漸漸地醒來獨處

北方

用冰雪雕琢冬季的形狀

南邊

就雨水打磨歲月的浸漬

隆冬抱著青花瓷的碎片

感覺熟悉的聲音溜走

積蓄填充了疏忽大意

結算單並不是移動的恐懼

嗅一嗅

並不理解的償試

古董也沒有精算

行走張馳耐用的商標

厭倦身體檢測的數據

沉默連接無休止的建議

直到習慣動作過期

漸漸地醒來獨處

不忘初心

拿當代話語權的針灸

與潤物無聲之中

勾起帶有摺痕的芳華

初始化的昨天

記錄站在不遠處

有薄霧輕閃了一下

相互凝固的聲音

會挑選一部電影

做為晚餐的場景

軀體的部分清涼無汗

夜宵沉浸在肥碩的鼓勵

頁碼被扯下羞澀的初夜

化蝶沒有重量的撫慰

帶著玉潔冰肌的淡泊

重複懾人的氣質而令人畏縮

雨 點

雨點

雨滴滴答

捅破這一天

和著藍色的音符

定格在推不動的語言

水泥路面有些滑

懷揣舊事

給不相干的人賞臉

溢於言表

口水泛賤

腫脹的身軀靠在牆邊

潮濕的鞋底

被風吹的消瘦

面容沉陷

乾涸成外套

手臂在血壓計上掙扎

人群被顏料塗鴉

序雨涵曦

雨打疼了遮陽棚

不知冬眠的夜晚

像行書在大地上慢舞

糾結斑點生鏽的景觀

在靈暈中釋放塗鴉的沼澤

叮叮咚咚的雨點嘮叨

小心讓支付寶掏空

尚未掛號的心情

匯率把錢包打開

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

知足話柄

知足話柄

躺在驕陽的琴弦上

樹,粉牆,黛瓦分解出

久遠淡藍色的煩憂

理解正在評價行為藝術

沉默許久,迎風而過

用影像編製的研討會

有個輕盈的舞曲滑落

生活就象高鐵

因為四季就是個鼓手

石板路泛起的雨水

隱約地猜測著行人的秘密

頭髮打起精神,向後仰視

歲月的圍巾讓晚風遷移

申文祥詩歌評論專輯

詩得有一雙願望的假手:申文祥的詩文本

文/夏可君

堅硬的荒謬:評申文祥的詩風及詩語

文/陳衛

詞語與意義的疊嶂簡評申文祥詩歌文本

文/盛敏

詩得有一雙願望的假手:

申文祥的詩文本

/夏可君

漢語詩歌乃是「漢字」的詩歌,從漢字到漢語的轉換,其實遮蔽了一個至為致命的差異,即「漢字」才是唯一的,漢語寫作乃是在雙重的母語中寫作,漢字作為語言言說(一般語言學的語言與言語)與漢字作為文字書寫(文字書寫學的符號與擬似),這是其它任何以字母為主的語言所並不具備的,漢字自身的造型與擬似性,在漢語詩人識字與寫作之初,漢字本身成為了一道必須事先考慮的「元詞」,這本來是漢語「元詩」寫作的先驗條件,但是在漢語的古典抒情傳統下,此漢字本身的原初在先性已經被減弱了,當然,傳統的彌補方式是通過書法的書寫,並且在書寫中漢字的造型擬似性被加強了。

考慮到古典漢詩其實不僅僅是吟唱一次,還是要用毛筆再書寫一遍,因此具有了說與寫的雙重性,漢字的字思維與詩意表達被減弱似乎問題不大,但兩個後果還是會構成元詩歌寫作的威脅:一個是漢詩的漢字性,其簡約與凝練,導致漢詩不可能成為敘事性與史詩性的寫作;另一個則是元詩或者語言詩的匱乏,古典漢詩嚴格說缺乏形而上學的維度。而一旦進入現代性,這兩個問題甚至會成為致命的。即,現代詩需要的日常敘事性與元語言反思性,尤其在德國浪漫派以來被加強與自覺化之後,如何得以被漢詩寫作所接納?

如何在書寫現代漢語詩時,還保留漢字自身思維的獨特性,而且從現實的經驗,要事先經過漢字的獨特經驗,才可能生成出詩句詩行,從而建構起整首詩歌,而且還具有當代的抽象性,如同藝術中的抽象思維——時間與空間的純粹形式,如此的寫作,才是先鋒性的標誌。儘管前衛先鋒詩歌這個說法似乎已經過時,甚至彷彿是九十年代的懷舊之說了,這在第三代詩人中四川的一些詩人(比如周倫佑兄弟),在孟浪與車前子等人的《原樣》階段,嘗試過漢字思維的極端遊戲與骰子一投的偶發性,這是繼承了馬拉美與超現實主義以來的詩意自發性與語詞的即興性,讓漢字爆發出極大的能量與慾望,只是後來被口語詩和知識分子寫作的衝突遮蔽了,沒有被延續。這也正是從德里達的解構詩學從漢字的書寫性出發,試圖在能指與所指之外,從能指的符號性與書寫性出發,在聲音能指的任意性與語義所指的關聯性二者之外,建構符號這個第三要素的書寫性遊戲,但德里達的符號遊戲可能走向純粹性標記,也可能走向無意義的遊戲,但因為漢字本身已經有著文字-圖像-姿勢在事件中發生的一致性,可以避免此純粹遊戲,而之前《原樣》小組的寫作,就是過於受到德里達解構遊戲的影響,包括「他們」群體與于堅的《檔案》等作品,也還是沒有擺脫過於語詞遊戲的任意性。

但在安徽,還有另一批漢語當代詩人,比如,在張岩松,盛敏,申文祥等寫作者那裡,一直保持了漢詩寫作的雙重性:面對漢字本身而寫作,保持漢字寫作的先鋒。從漢字與經驗的雙重性出發,而不是西方大師的翻譯體與語感,也非個體的日常經驗,而是讓經驗與文字完好重疊起來,這本來應該是漢詩的靈魂,但卻並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但這些安徽詩人的詩文本,也是字文本,也是元詞文本,讓我們重新面對日常的經驗,面對我們的漢字本身。

他們試圖從日常經驗出發,經過漢字的獨特造型後,抵達詩意的經驗時,給我們以驚訝,讓我們發現生命感知的另一面,這是一種靈視與幻視的目光才可能發現的真實。就如同保羅·克利的繪畫,既有繪畫的圖像性,又有字母的原始造型文字還原,還有著抽象性,甚至還保留了一定的自然擬似性,這是一種遠東的思維與原始思維的卓越還原與余留?這其實異常耐人尋味,因為早在1990年代,畫家石虎先生寫過重要的討論漢字思維的《字象篇》,涉及了漢字與詩歌的關係,也在詩歌批評界展開過討論,但可惜後來並沒有獲得明確成果,這也是回應龐德及其老師費洛諾莎關於漢字思維的思考,我們現在的思考也是接續這個問題展開。

我們現在要討論的申文祥的詩文本,尤為體現了這種前衛的寫作,他的詩歌極為具有文本性,即漢字在這裡建構的風景,宛若一幅當代的漢字書寫作品,不僅僅是傳統的漢字與書法,而是從漢字出發,卻生成為抽象性與不可讀的痕迹。

如何從漢字出發,還接受經驗感受的被動性,但又有著詩歌對於生活的反思強度,一直帶有苦澀的反諷,帶有被動性的無奈與詩意的堅定,不是遊戲語詞,而是讓語詞帶有自身的自主性,尊重漢字自身的書寫與滲透經驗的能力,如同水墨繪畫中水性與墨性材質對於宣紙的滲透性,以及宣紙本身的吸納性,讓詩歌成為吸墨紙,充分吸納經驗的汁液,但又使之保留語詞自身的跡象,這是熟透當代藝術,且與當代藝術家們有著深入交流,且具有自己詩意藝術視覺的詩人申文祥寫作的出發點,也是他自己持久修鍊出來的拿手戲。

申文祥的這些詩如此當代與前衛,幾乎很難被理解,他們句法的生成方式,帶有某種擬像或仿象性,即這是從現實出發的,但讀著讀著,你會發現,這些現實經驗變形了,這是一雙妙手在操作著語詞,這是語詞的戲法,但是又如此切中經驗的血脈。這是《概念試水》這首詩:

抽象是月光震顫中的催眠

手指習慣成填充吸吮童年

方塊字體攪拌成素顏

腳步夾住夜市的呼喊

拎著挎包姿勢的賣弄

如羽毛般的風聲水起

穿透一切當今

淋濕了一張美展的門票

口水畏縮在面巾紙里

午餐滑倒在城市的中心廣場

虛擬的物質不用擔保

斜坡下躺著奄奄一息的口號

季節強大的無需遮掩

公雞打鳴已是昨天

——概念試水,如此抽象的語詞與具體之物,被組裝起來。詩的第一個句子就指向了抽象,詩歌的命名第一次給予抽象以心的形式,這是月光中震顫的睡眠以及手指對於童年記憶與手感的還原,但是,還得從漢字出發,這是方塊字的攪拌,似乎這個女性要由此獲得一雙新的面容,以便走過熟悉的夜市,再次可以賣弄風情,當然此感知要進入最初的飛翔輕盈感。如此性感的身軀飄過所觸發的慾望,當然讓看到的人被打濕,但又轉瞬之間化為一張面巾紙而已,又隨意地滑倒了。隨著此滑倒成為公共姿態,只有虛擬的物質來抵抗那些公眾消費的輕浮,也只有季節足夠強大,自然的時間節拍器還在迴響,儘管已經錯位,讓我們回到個體的切身感受上。

這首詩歌,一直以抽象的線索與動作,即震顫與漂浮,而「紙」這個語詞在引導這首書寫的感覺,生活的這次感受,就如同一張面巾紙,羽毛般,門票,滑動,斜坡上躺著,等等,在感覺的邏輯中由此貫穿起來。

如此概念化的書寫,乃是把抽象的語詞與感性的材質,以瞬間的方式摺疊起來,形成一種詩意的「燦爛堆砌的規格」,這個句子展開了如下的詩句:

被眷養的思維

用眼球擦試著手機的外型

灑落一地的廣告詞語

讓風吹得沒有一點性格

戳破晨曦的蝴蝶

叫裁判給訂製成標本

廢棄的草稿紙聚集

去完成沒有答案的習題

預見在玻璃瓶搖晃中驚醒

目標承載著考試卷的捉弄

桃子成熟己過了限期

懷舊與期待夾在中間

實驗儲存著嘴角的變化

手無意識從口袋摸了張漫畫

——詩人的反諷指向了我們習慣性的思維,並且指向當前最為日常之物的使用與外形,甚至連自然的風,還有自然物蝴蝶,都僅僅成為模式化的標本,喪失了感覺。詩人由此發現了生活的荒誕——我們都在做一個沒有答案的習題。只有時間還在檢驗我們的感受,在懷舊與期待之間,我們的無意識動作暴露了我們的慾望,生活的散漫與消耗,需要詩意來觀照,但這裡只有否定的詩意。因為一切都已經成為了廢棄之物。

詩人發現了詩意的真實性:在這個世界上,僅僅剩下廢棄中的燦爛,燦爛的堆砌,由此重新讓我們理解這兩個詞——「廢」與「砌」——如何得以詩意的迴響,在吹的動作中,日常經驗在搖晃與捉弄中,成為了一張漫畫,不可讀的漫畫,但在詩意的感受中,語詞得到了拯救,當代漢語詩歌的任務,不再是拯救經驗,而是拯救語詞!只有當漢字被拯救了,我們的生命才可能拯救,這是漢字藝術的基本倫理。

如此的寫作倫理與詩意敏感,讓詩人面對日常生活時,更為艱難,簡直是寸步難行,但此艱難的步伐讓詩意的反諷變得更為高級了,這才有了《有大理石般的溫潤執著》中的語句:「年年過期的客套/被刻在唇齒間搖曳」,以及:「忘記了結疤的往昔/怎麼會有沒有填寫的頁碼」,詩人幾乎如同塗鴉藝術家,在以花紋的紋理瀰漫的模仿價值的形式感中,思考世界的複製,此花紋的紋寫,花紋的蔓延,花紋的印刻,花紋的疤痕,形式性與文字的抽象展開,生成出詩意皮膚的銘文,只有一雙詩意的卓然目光才可以閱讀出來。

此獨特的目光與紋寫技術,是要讓每一個語句成為「隱痛的偈句」,要面對日常生活的平凡還使之可畏,不得不每一次讓——「文字把臉皮打掃乾淨」,日常熟悉的景色都有待於被如此打掃一遍,而重新生成出來,但反諷與譏誚的語氣一直都在,要用當代話語權的針灸來勾起帶有摺痕的芳華,這就是申文祥《不忘初心》的詩意想像。沒有一個句子是習慣的,詩歌必須與所有習語為敵,打碎一切的現存場景與語片語合習慣,把世界帶到它徹底失重的時空,無論如何,一切必須具備重複攝人的氣質!

化蝶沒有重量的撫慰

帶著玉潔冰肌的淡泊

重複懾人的氣質而令人畏縮

這是申文祥把禪宗的偈句,把佛教《心經》的潔凈術與菩提的修剪術,把漢字抽象書寫的瞬間爆發性,巧妙生動地綜合起來,並運用到個體身體每一時刻的當下感受中,詩人由此修鍊出另一雙神奇的手,把現實撥開。

對於申文祥,這需要詩人有一雙當代的手,不過這是一雙「願望的假手」。這是從手裡長出另一雙手,一雙詩意的手,這是漢字作為假肢或義肢,已經起著作用,這首同名詩歌如此寫道的「假手」:

願望的假手

被瞬間的沙畫迷倒

聽風者淺吟

跌破詩句的飄零

散評夜色的浮腫

石頭上瀰漫清涼的布舍

光鮮閃過,軌跡不定

製作出非凡之物――銀箔

只是通過有泥土的早晨

用柵欄質疑我的權利

清晰的照片被局限

星空予潮濕的大地上呼吸

——我不知道有幾個以漢字寫作的中國詩人還有此妙不可言的造字與造句的「假手」,也許我們已經習慣了用「假手」寫作——比如觸屏的電腦書寫,我們也不再以自然物與自然的生命感受書寫漢字了,但在詩人申文祥這裡,如此的手感,在接納了觸屏光鮮技術書寫的同時,還保留了泥土的氣息,這是詩歌還能夠在大地上呼吸,還能夠感受到星空,感受到天地的最後禮物,這是來自於詩的禮物與殘剩不多的天賦了,而值得我們加倍珍惜。

堅硬的荒謬:

評申文祥的詩風及詩語

文/陳 衛

如果梳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的當代詩歌發展譜系,我們會看到詩歌的多條航道同時行進,乃至交錯。容易辨別的至少三類:一類承續北島的「含混」詩風,側重意象暗示情思,這類詩歌多為意象詩,對現存社會、歷史、政治、文化以及形而上的生死問題作出與世俗觀念不同的思辨,彰顯出尖銳的鋒芒;另一類則是相對有別的詩風,詩人們提出立足現實和日常,對「含混」之詩反戈一擊,希望破除朦朧、晦澀等不確切的東西,還原事物的本真,去除不必要的抒情,摻入常態敘事,刪除詩中所出現的政治規約和道德評判,以表現大眾日常和正常的生活狀態,因此也提出「詩到語言為止」,相應主張去掉雅語、書面語,甚至朗誦時放棄「美聲」,推崇使用口語,「拒絕朗誦」等,如李亞偉、于堅、韓東的詩風。還有一種詩為主流詩風或接近主流詩風,即主題依舊宏觀,抒情人物多為「大我」,延續對祖國、人民、性別、愛情等大眾關心的話題書寫,雷抒雁、舒婷等人的詩如是。

安徽詩人申文祥,詩歌寫作發生於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如果閱讀他近年出版的詩集《自然光線》(2012),可知他的寫作風格接近北島這一脈絡,凸顯意象與意象之間的奇特聯絡組合,不過,他與北島最大的不同,他不是夢幻書寫,非夢幻意象碰撞,而是在詩歌中表現生活里的各種荒謬相逢,這似乎把我說到的第二種日常書寫詩風,也參雜了進來。如《奇異的百貨公司》

奪舍的金字招牌

錢在那裡被調換成數字

偶爾把數字變成喜悅

偷著笑

遊動的人群

黃金,基金,信用卡……

像個魔方

變更了自己的一個周期

領帶的出現

使男人聽話,溫和,順從

鍵盤的聲音

令女人為數字觸動而膨脹

長發被制度剪下

重覆的語言正發著低燒

夜晚的燈光

猛烈的撕開那灰色的西裝

這首詩,如申文祥詩集中其它詩一樣,不長,但特徵明顯:書寫者的情緒極度克制,詩歌意象密集,詞語取自我們的日常使用範疇,但不拘一格。不僅有來自宗教領域的術語,更有來自現代各行各業以及現代生活中才有的常用語,拼合成現代社會的某些特定場景。例如此詩,「奪舍」,為宗教用語,意指靈魂借住另一居所或肉體。詩中的「金字招牌」是一個暗喻,指的就是金融商業世界,詩歌意在寫金融世界中的把戲,有與金錢有關的現象(錢在那裡被調換成數字/偶爾把數字變成喜悅/偷著笑/遊動的人群),金錢發生的場域(黃金,基金,信用卡……/像個魔方/變更了自己的一個周期)、有錢後的變化(領帶的出現/使男人聽話,溫和,順從/鍵盤的聲音/令女人為數字觸動而膨脹/長發被制度剪下),如此種種。如果說詩歌前半部用這些極具特徵的現代金融術語描述了一句傳統的俗語「有錢能使鬼推磨」現象,詩的最後三句「重覆的語言正發著低燒/夜晚的燈光/猛烈的撕開那灰色的西裝」,強化和暗示了金錢給我們的社會及民眾帶來了罪惡感,使讀者在這些貌似晦澀的意象和圖畫中,獲得對過分追求金錢的質疑。

這首詩的寫作採用非敘事性策略,也沒有戲劇性場景再現。詩歌意象形成局部細節,跳躍性畫面疊加,經過點染,當代金融和商業社會的情形凸顯。對於浸淫在習慣性閱讀天人合一的農業社會和自然風光描寫的讀者而言,他們不一定能夠輕易接受並理解詩中所使用的高度密集的意象,並不十分明確的詩人寫作態度,而且也難於通過朗誦獲得聽覺的美感,因為情感線索不明顯,也就沒有情緒上的起承轉合。如果通過視覺閱讀文本,詩中的詞與詞之間,既無太多的情緒聯繫,也無特別的因果邏輯,就好比在工地上,一眼看到正在建築的樓宇的內部結構,鋼筋與鋼筋鏈接,沒有新樓房的美感,反而只有某種突然而至的窒息感。

不能不說,詩歌之美活於語言,也死於語言。如果一首詩,讀者不懂,首先有來自語言的原因,作者使用什麼種類的辭彙,採用什麼技巧駕馭這些詞語,如果弄明白,一首詩所隱藏或蘊含的意義,相對容易被讀解。對這首詩而言,詩中詞語多來自金融和商業領域,或許這種行業寫作值得研究者密切關注。究其原因,這種語言的使用,與作者從事的職業尚有關聯。除了專業術語的使用,詩人還諳於詩歌技巧,比如暗喻的嫻熟運用,如果解開暗喻的內容,詩歌相對容易被理解。從詩歌標題開始。說的是「百貨公司」,可是並非寫的是我們平日里走近商場的那種大型百貨公司,因為詩歌中並沒有涉及到任何一樣商品,由此可見,詩人將百貨公司,暗喻為一個金錢社會。詩歌還寫到金錢由紙幣轉向數字,它給人們帶來喜悅,以多種方式存在,「黃金,基金,信用卡」,這是金錢流通之處,「變更自己的一個周期」,這個暗指周期性的股票。在金錢社會中,人性發生了改變。本來勇猛的男人,現在帶上領帶,「聽話,溫和,順從」,女人為此「膨脹」,「長發被制度剪下」。從這首詩可以看到詩歌題材的現代性,專業性語言經過作者的組合,簡單鋒利,高度概括社會現狀。

這種寫作風格,即為申文祥詩歌的主導風格,儘管他的詩不光光寫金融社會。表現現代社會生活的,有《意向社區》《典當》《測》《粉飾財務表》《批發市場》《需要周轉》《風吹草》等詩,這類詩多與金融、商業、市場相關。然而,他還有《摸底》《繁榮的背後》《強扭的冬天》《條約》《被我們》等,基於肉體與靈魂、物質與精神等各方面的思考,表現荒謬的現代生活。

《被我們》,是詩集中一個引人注目的獨特標題。從一個完整句子中截下來兩個片語,形成的一個完全陌生的搭配。詩人的這種截取,應有其特殊用意,或許強調「我們」的被動生活狀態,以及「我們」生活的支離破碎。由此讀下去,詩歌那些短小的句子和畫面組成了:

被所有機械電子產品

奴役的我們

被指紋機考勤

頭暈的我們

被監控探頭剝光

衣服的我們

被醫院體檢中心

按季排查的我們

被迫販賣繁衍的土地

自願簽字的我們

被另一個城市穿走自己的鞋

光著腳的我們

被翻髒的歷史彩頁

地域和圖騰的我們

被開發商拿走豐厚

價值的我們

被讚賞、感恩目送搜刮遠離

身影的我們

這首詩呈現的是,在現代社會中,機器與現代人之間的存在關係以及城市建設出現的種種問題,如城市歷史篡改、地產開發巧取豪奪等。前頭的四組短句,涉及現代人的日常生活,如工作、患病等,無論是健康人還是疾病患者,都被機器所管理、控制,人失去了自由。「監控探頭剝光衣服」,這指的是人完全沒有隱私,徹底被暴露在他人眼前。除了機器對人的控制,毫無商量的餘地,人存在的大地,也因商業的原因被篡改,被拍賣,老百姓只能被動地自願簽字、流浪到另一個城市去生存。面對巧取豪奪的開發商,逆來順受的是老百姓,他們還抱著感恩態度,因為他們拿到開發商給的補償。雖然標題看上去,容易以為「病」語,而內容是敏感的熱點話題,對現實的暴露相當尖銳。

申文祥詩歌中使用的詞語,很少柔情蜜意,堅硬是最大的語感特點,初讀時,我感覺到過痛苦,詩歌本該有的優美、柔美、唯美等等,怎麼統統失去?即使描寫大眾能夠具有共鳴的某種感受,詩人依然執意如故。如《執迷嗅覺》這首:

色彩與趣味包容爭鬥

緘默的天平

掌秤搏擊的力量

雙唇隱藏著謎物

面孔和四肢被塗抹

花綠未褪的記號

放下臭架子

表述虛掩著門

生殖器

以創造來打動塵世

確信

難以克制的聲音

全然不是低斜眼神的

對手

月光照了進來

跟隨結尾部分

忠誠守信,像壞人也像朋友

這首詩恐怕不是很好懂,但可以藉此繼續解開申文祥的詞語使用和組織之謎。如果從詞語的類型進行分析,此詩的詞語有以下幾個部分:1、身體器官,如雙唇、四肢、生殖器、眼神;2、常用術語,公眾場合頻率比較高的,色彩、趣味、爭鬥、天平、創造、塵世、結尾部分、忠誠守信等;3、非搭配合理的詞語,組成晦澀詩學的部分。如緘默的天平,表述虛掩著門等。這些來自各種區域的詞語,經申文祥的組合,表達的意思,不妨這樣理解:人們通過視覺、聲音和圖像等,分辨、猜測、尋找著能夠吸引自己的東西,而有種東西,不好說它的好壞,「忠誠守信,像壞人也像朋友」。從詩題判斷,作者寫的應該是「嗅覺」的存在,氣味或氣息的存在,它們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它的引申義是指生活還是藝術呢?由於省略和含混,是詩人的有意為之,詩歌一定是為表達他的思考--讀者如果感知這些模糊的意思,理解就基本到位了。

有時,申文祥喜歡藉助對一個詞的描述,深入探討生活內部的場景,如《休閑一詞》

是特權階層的炫誇

寵兒

是無形產物擴充

商標

會鎖住寂寞的細腰

禪定

會在大街上多嘴

空虛

紅木傢具圍著轉

抱怨

即變哺乳動物的領養

本能

被名分的關係淋濕

是非

經驗地處邊緣

形式

樹脂油漆粉刷

周末

讀過這首詩,讀者也可以繼續了解詩人的詞語策略。詩中由「休閑」一詞,擴散出多重的反思:從階級到商標、從宗教到精神,從貴重物件到人、到名分,乃至時間,都納入探討。因此,在詩歌中的「休閑」不一定休,也不一定閑,這個面目複雜的詞,用來表示一種炫耀的生活狀態的粉飾的詞語。

申文祥熱衷藝術鑒賞,他的詩歌部分與繪畫、手工作品相關,如《賞月林風眠》,《讀達·芬奇的人體解剖》《讀周牆陶藝》等直接寫與藝術相關的內容,《單擊或雙擊》由現實的生活寫到當代藝術的怪誕。除了詩歌直接寫畫,他一些詩,如《平凡真有那麼可畏么》,「文字」「名頭」「稚嫩的鏡頭」「牢騷的雪」「吸管」是可給畫家提供靈感的文字:

文字把臉皮打掃乾淨

像基督教堂的門口

肅然起敬的外套

掩飾著皮肉鬆馳的節奏

名頭象個火爐圍著許多人

平日東拼西湊的椅子

顯出羞澀牽扯的目光

稚嫩的鏡頭在無聲中掙扎

像曼陀螺的葉子發出尖叫

牢騷的雪松臂彎了睡眠

模糊中裝修了八大山人水墨

未曾留意四季循環的吸管

在卵石和海灘上盤旋

將畫面轉而為詩,用語言繪畫,申文祥樂意。這種方法,一方面來自他對現代藝術的理解,我們所知,藝術家的語言是顏色和線條,如畢加索或梵高在繪畫中,線條大肆變形,顏色誇張,故意使欣賞者先入為主地覺得真實被替換,而色彩和線條即使不真實,也能夠再現真實的社會,即一個對人進行重新塑造或扭曲的社會。申文祥詩歌中文字的用途類似畫家的顏料和色彩。這首時的動詞和形容詞值得細究,在這些扭曲、冰冷、石頭般堅硬的文字里,讀者能夠觸摸到社會本體的堅硬。於是我們也從中明白,有意將詞語進行奇異搭配,形成陌生美感,去除詩歌語言的自然美,表達出碎片式的離奇或混亂的畫面,揭示現代社會的五花八門之現狀,調侃或反諷,正是申文祥的詩歌標識。

作為一個詩歌閱讀者,我認為,申文祥大膽使用現代生活中的常用的各類詞語描寫當下生活,用冷靜的書寫開啟了有關現實題材的另一種寫作方式,對社會問題進行現象的披露,還有比較有力的。但是整本詩集讀下來,我覺得,他這種寫作,風格和文字都漸趨成熟,繼續下去,將會為成為一種寫作定勢,阻礙詩人視野及風格變化。如果說「晦澀」,僅是現代詩歌一種美,寫實,返璞歸真等也能夠展現詩歌別樣的美。一位有志於寫作的詩人,可以主動去探索多種風格,豐富自己的詩歌世界,從更多的角度切入社會現實,讓它呈現多稜鏡畫面。詩人,就是文字的魔術師。

2018年6月26日於福州

詞語與意義的疊嶂

——簡評申文祥詩歌文本

/盛 敏

一個詞語和一組千里拉近、搭配的詞語,可能存在徹底地反意義展出的明顯化表述,拼貼連綴的布片,絕對的散逸,這是交錯形詞語組合弄出的結果。但,對世界的看法、解構,往往並不是樸素言辭表述的直白就能夠完美地揭示飄逸的意思,而是強制的、有劃痕的空間,本身觸角伸向四面八方,語詞來源精神思維活躍的圖示,包括一個詞語中脫胎的意義(在特定語境里轉變),以及看似不和諧的和諧,不相連的相連,就因為思維是跨度很大的一項心理活動,語言則跟隨其轉動,跳躍性此起彼伏,體現當代思維流速的迅捷和思想訊息的變化無常。這是當代詩歌要面臨的結構上的綻開難題。

申文祥先生詩歌文本,在詞語與詞語之間好像梗著一道壕溝,實際上它們內部的款曲存在著順暢的通道,只是語言纏手的方式更加當代化而已。一名詩人之所以有其特別之風格,反映在詩人的作品中應該是凹凸不平的可能性的差異,它能脫離不均衡的、永不均一的系統。申文祥詩歌文本內出現主語和謂語之間,使我們稍一忽視往往就隱進詞語四周陰影的東西,因為它們的意義脫離語言本身,是一個屬於意義從主語到從句之間張力的「Z」字形曲線,所以他的詩文本,如果我們以直線來進入句子和詞,進入它們製造的由此及彼的閃光點時,往往得到、看到、感覺到一股夾板內流動的氣流,一種烙印深深的個人體驗,一些表述上有它自己流程和跨欄要求的阻隔,因為「個性事物」搭建持續的、變化的區域,不是形象的隱喻,而是接近一種句子與句子多調性的相互追尋。

符號盡在我們眼前,同樣申文祥先生詩文本被有意藏起來的意義盡在咫尺,只要我們知道創造不是交流,而是抗拒——這一悖理性的真理,那麼從漢字生命的繁衍到活力論深刻聯繫的曲線,其詩文本中的有機生命體,自然會被解析出來。

比喻說那首《用燦爛堆砌的規格》談的是思維的平凡與某種獨特,這兩者尖銳但顯明的區別,可通篇掘出的辭彙諸如:手機、眼球、廣告詞語、蝴蝶、玻璃瓶、桃子、漫畫等,物象密集而又散碎,它們表面上的聯繫應該說是缺乏相近性,但從另一角度說明申文祥先生思維的開闊以及攜來意象稠密的能力,這些跨度很大的搭建,基於對燦爛文體的嘲諷和對規格嚴整要求的反叛——手機、眼球、廣告詞語、蝴蝶、漫畫都與視覺對象的存在有關,都與一般性頌揚主題的闕如有關,申文祥先生讓碎裂但充滿物品意識的具象參與,這首詩如果讓題目的揭示來表述作者的指向,諷刺和蔑視你是看不出來的,但「遇見在玻璃瓶中驚醒/目標承載著考試卷的捉弄」,對文體重複、單一的抵制可以從句子跳躍性的描繪中詳細感覺出來。

把動詞用在本不能產生運動的概念里,這是申文祥先生詩歌里常用的技術之一:《概念試水》,概念能在水中實驗一些普通的動作,或者心理的動機,不明說不佔有意義的明亮部分。「腳步夾著夜市的呼喊」,「午餐滑倒在城市的中心廣場」,「斜坡下躺著奄奄一息的口號」(《概念試水》),詩句里句子主語(動作或名詞、器具、身體段落、思想的影子)全部聯合在動作的變異體上,幻變和幻化都服務於命名的開闊性寓意之中。這是申文祥先生詩歌潛藏的在場和不在場的生活創造,也是更加以詞語的含義加上變動的意義,在運動過程里疊嶂的結構使然。

上述驚艷的句子比比皆是,作為他的好友我見證了他創作中語詞——語義變化的脈絡或譜系,就是說在漢字意義疊嶂起伏、變化無窮的領域,他經歷了不容質疑的錘鍊,驗證過風格在當代化行文風尚里的質的轉變,所以象徵和喻體,它們在他的詩歌里是與哲學的沉思、聚合的核能、意義金鑰匙分離和恢復一些彈性的開發有關,對規範、行為、象徵、事件、情感,他有他獨特的表述方式,這就是反對那種空洞的煽情和無休止的感傷,硬性的內里與漢字奇特的原始內涵,在偶遇與震驚的交媾里,意象撐起的各種維度,正在照亮某種他想要摧毀的慣例,同時他把一大堆崎嶇的、難度性的詩歌語言賬單提供給閱讀者,需要把才智和領會的湖越挖越深,需要建立敬畏漢字生命里旺盛的生髮趨勢,以及生活中更多讓人迷戀的細節儲備,包括物象濃縮和一行詩句里蹲著各種閃爍光芒的意象單元。

我沒有過多引用申文祥先生的詩歌文本,大家可以從可讀者變遷到可感者。意指活動的瞄向,不可能在失去自己的情況下說出自己,所有自身的深度意識展示、活動在詩句劈波斬浪的陳述里。我想對任何事件、風月、自然、人與人之間友好又矛盾重重的聯繫、權利與社會、關係與能量、現象學在詩歌層面留下的深淺蹤跡,時間不能畫出界限,在場或許就是不在場,名符其實的對象有時候要讀出它的反面的示意,申文祥先生一直在探勘它們的陰影,它們的倫理學,它們如何轉化為詩性戰利品。我在他的詩里找到語言表意蓬勃的建立和喪失,在分裂中訴說,在挖掘里使話語成為侵入這個複雜世界思想的工具,為此疊嶂生成優於其它表面生髮的優勢條件,申文祥先生具有此類靈活的技術和意義上的埋伏較深的水準。

2018.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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