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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給《葯神》,更獻給現實主義

獻給這部電影,更獻給現實主義。

我在講座和大會上聽到過無數假模假樣的掌聲。冗長,刺耳,折磨。但在電影院只聽到過兩次掌聲。一次是《路邊野餐》觀後,懂行的觀眾知道中國的文藝片再次閃光了,於是鼓掌獻出讚美。一次就是今晚,空曠的觀影廳,人們從黑暗中抬起了還在顫抖的雙手。這次的掌聲很短。輕緩,低沉,有淚的咸澀。但悅耳極了。

這次是為了《我不是葯神》。

別的都不談。我只想談電影的類型。別用劇情片、喜劇片這樣極度商業化的類型來扣帽子。那種分類不過是為了電影的宣傳和發售,背後精密算計著觀眾的口味、階層、風尚,一副垂涎的嘴臉。我們要拿回屬於藝術的原始辭彙來重新命名:這板上釘釘就是一部現實主義的電影。

現實主義也許只有文學界在使用了。但這個概念誕生之初,是所有藝術門類通用的。繪畫,音樂,當然也包括電影。我們現在之所以拋棄這個概念,是因為我們生產的電影越來越和藝術無關了,它餓鬼一樣到處亂嗅,嗅到商機就撲過去,哪怕衣衫不整。姜文接受採訪時候,被提問為什麼總拍個人風格極強的藝術片。他回答:電影再窮,也沒窮到那個份兒上吧。

這種創作者起碼的藝術恥感,這種藝術底線帶來的尊嚴感,在哪兒還能見得到?手機上?朋友圈裡?

扯回現實主義。作為一個搞文學的,我對這個概念太熟了。算年齡,現實主義在文學概念的大家族裡,算中老年了。它的源頭可以追溯到16世紀的流浪漢小說,掐指一算也有四百多歲了。這樣一種創作方法,已經被世界上最偉大的作家使用過了,莎士比亞也好,托爾斯泰也好,他們彷彿把現實主義的能量釋放到一個極限了。在這個背景之下,越來越多年輕貌美的創作方法開始在作家面前拋頭露臉——當然,背後有人類精神演變的根源——唯美小說,現代主義,後現代主義,零度寫作,魔幻現實,幻想小說……各個濃妝艷抹,花枝招展。選我選我。快來選我。

我們挑花了眼。因為每一種青春洋溢的創作手法都具有不錯的生育能力,都能幫作家產下一名極具個性的孩子。於是作家們挑花眼了。但他們沒有意識到,他們的作品越來越沒有筋骨,沒有直接的衝擊力,沒有引發共鳴的基本價值觀。

當然,他們會說,你看過現代哲學嗎?你知道這個世界不存在烏托邦嗎?你知道碎片的、無中心的、虛無主義的、解構主義的、外表精緻內心神秘的才是現實的「真相」嗎?

抱歉,我看過。而且我「知道」。但我只不過是「知道」,所有這些令人沮喪的概念、頹廢虛無的高深哲學,對我而言只是「知識」、「信息」、「文字」,不是在心裡生根的信念。你問過我心裡真正想要什麼嗎?我想要的不過是最最基本的:信任、尊重、關懷、犧牲、希望。因為我是個想好好活下去的「人」,不是一個128G的儲存卡。

偉大的當代作家們,如果你們還在為「人」的這些基本的閃光時刻寫作,那我無條件關注你們,讚美你們。如果不是,只是在武大郎賣炊餅,比誰做的香,誰的手藝好,誰的顧客多,那抱歉,我和我的小夥伴們要「扔掉書本上街去」,去看《我不是葯神》了。

從技術圓熟度和藝術容量的角度評價這部電影,都是小家子氣的內部評價。什麼敘事如何,節奏如何,人物塑造如何……《豆瓣》一搜可以搜出幾百篇。我說過,這部電影最重要的是它的現實主義立場與現實主義手法——用最貼近當下的故事材料,講最普通的老百姓的基本困境。就近抄起日常的經驗作武器,不講花拳繡腿,一拳直擊心窩。疼嗎?疼。但我們已經太久沒有疼過了。

文學太久沒讓我們疼過了。反而它經常以一個按摩師的形象出現在讀者面前:哪兒疼啊爺?來,我幫您按按。文學批評也是,端著一套精油就朝作家走過來了:哪兒疼啊爺?來……電影之前也是如此,而且因為與商業資本是風流才子配青樓佳人的明線關係,所以更不會顧忌什麼淫聲浪語:哪兒疼啊我的觀眾小寶貝兒們?

這就是我們大多數所謂的「藝術」想藏起來的嘴臉。事實上,古人早就看的明白,江山與詩家是一對冤家,太平年代,我們的美好生活只需要吃飽喝足荷爾蒙分泌的時候不孤獨就好了。藝術呢,不過是「剩餘物」,是莊周發現的那株曠野當中的無用之樹。現在有的人倒好,披著羊皮賣狗肉,打著藝術的名號——小說家也好,詩人也好,電影導演也好,編劇也好——幹得卻都是侮辱藝術的事兒。侮辱藝術,就是在侮辱人的智慧和美。就是在侮辱他們自己。當然,除非他們覺得自己不是人。

中國電影在敏感環境下生存到如今,早已經是個經驗豐富的狗肉店老闆了——渾身油漬,八面玲瓏。夜裡嘆息一兩聲,清早又將笑臉迎。混得最好的,是笑得臉上褶子最多的。多一道褶子,就多一個財路。對於那些本來就是混進圈子裡想成暴發戶的,我不想浪費我的字。我想到的是另一批人,是還把電影當藝術,把影像表達當做真誠的審美表達與情感表達的少數。對他們而言,這部電影絕對是一次積極的刺激,甚至是一種召喚:中國還可以拍真誠的、有力量的電影。電影還在掙扎,沒完全被奪去童貞。

這是現實主義的力量。這個我們以為在文學史上垂垂老矣的老傢伙,還不是廢物呢,你看,它還沒有在電影領域好好發力呢。實際上,現實主義是最簡單的,它只要求一點:真誠。也就是說實話。但因此也是最難拍的,真誠這個要求太高了,特別是對於「虛來虛去,全靠門面」的狗肉店老闆和按摩店師傅們。

這也是我想提醒文學家的:現實主義還沒完蛋。因為人心最柔軟、最脆弱、最光輝的部分還在,藝術那個真誠的拳頭依然很硬。但同志們,現在這個拳頭被電影拿走了,很快這部電影會席捲全國的。會收集整個國民的金色的眼淚。記住,這滴眼淚曾經屬於過文學,也彷彿永遠會屬於文學。前半句我在表達一種失望,後半句我在等待一種蘇醒。但現在,我還是失望要更多、更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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