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說「不」是人生最大的自由

萬物渴望自由。無論是整個人類，還是人類的每一個體，乃至自然界，自由都是其追求的最高目標。自由是人類終極的價值體現，其與人種、社會、國家、民族、地域無甚關係。從共產主義遠大的目標到美國的《獨立宣言》，抑或法國的《人權宣言》，無不都是將自由平等的口號懸掛在其高高飄揚的旗幟上。所有革命的本質從來都是為了爭取自由，人類的發展史從根本上看就是一部爭取自由的鬥爭史，每一個人窮其一生的努力也是為了得到最大限度自由。

我對自由及其重要性的認識，最初來自於詩和格言。那些睿智的大師具有廣闊的思維、深刻的洞悉透露著哲理的警句名言，在我年少懵懂的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被譽為「法蘭西小說界最偉大的小說家之一」，稱之為「福樓拜第二」的杜伽爾說：自由是人類得以自豪的唯一珍貴物品。他還說：自由是人先試用，然後無限制地使用，才能真正懂得用法的財產。他道出了自由的珍貴。

西班牙那個寫出家喻戶曉騎士鬥風車人物的塞萬提斯也說過，自由是上帝賜給人類的最大的幸福之一。他說出了自由是最大幸福。

那個寫出《約翰·克里斯朵夫》名著的羅曼·曼蘭曾說：自由向來是一切財富中最昂貴的財富。

記得最清楚而且還公公正正抄在筆記本上的是裴多菲的「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的詩句。當時還不明白，為什麼自由比生命，比愛情還要重要。後來才理解哲人們是從不同的角度道出了自由於人的珍貴和難得。

隨著年齡的增長，人生閱歷的增加，對自由的理解也逐步拓寬加深。

自由是對事物規律的掌握。黑格爾說「自由是對必然的認識」。你對事物認識得越透就越自由。自由是對自己進步的幫助，加繆說「自由應是一個能使自己變得更好的機會」。英格索爾也說「自由是進步的象徵」。獲得自由是為了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好。

天底下沒有絕對的自由，自由是秩序，法國人說「秩序，只有秩序才能產生自由」，英國人說「自由過了頭，一切亂了套」，孟德斯鳩說「自由不是無限制的自由，自由是一種能做法律許可的任何權力」，自由決不是為所欲為的放縱，決不是沒有約束，自由是天空高飛風箏的長線，是奔跑前行駿馬的韁繩。所以，盧梭說「人生而自由，而無往不在枷鎖中」。

自由的目的是為了他人的自由。自由的核心是確立群己邊界。

從無尚崇高的哲學高度回到具體的現實生活中，從大半個人生的經歷中慢慢悟出，自由總是通過你擁有人生更多更大的選擇權表現出來，選擇的過程其實就是說「不」的過程，說「不」本身就是一種選擇。

極端的不自由就是只有一種選擇，也就是沒有選擇。人們之所以那麼熱衷於追求金錢，無非是它能帶來許多看得見的自由，根本原因是其增加了我們的選擇權。

自由的本質是意志自由。當你沒有從心底里願意去為某事而是被動為之時，你是不自由的，當你沒有自己思考時，你其實就放棄了自由。

通向自由的途徑只能是自律。一切表面的自由，失去了自律的度，必然會走向自由的反面。「真正的自由，不是讓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而是你不想做什麼就可以不做什麼。」康德老人家一改晦澀難懂的語言風格，說了句好懂的話，我理解，於個人而言，人生最大的自由就是能說「不」。

當面對人生的困境，你有戰勝的勇氣說「不」時，你便擁有自由，當你遇到生活的挑戰，你有沉著應對的準備說「不」時，你就是自由的。當你遇到了很多人都熱衷的事，但你卻不落俗套說「不」時，你就比別人有了更多的自由。而能說「不」不是那麼簡單容易的，不是那麼輕而易舉的。說「不」很難，能說「不」是要有條件和資格的。

能說「不」需要能力墊底。

沒有能力這個基礎，不可能說「不」，人生是靠能力支撐的。

有能力，無論在何時何地何種崗位，你都對生活和工作具有更大的選擇權，你能對不喜歡的工作說「不」，去找喜歡的。你能對不喜歡的城市說「不」，去喜歡的城市生活。你能對不愛的人說「不」，去尋覓自己心愛的人。

因為你有能力，不愁找不到工作，不憂你喜歡的城市不接收你，你不怕找不到自己真心相愛的人。

能力才是人生自由的根源。你少自由或不自由是因為你缺少足夠供你自由選擇的能力。你不敢說「不」根本在於你沒有能力。

能說 「不」需要骨氣托出。

人成為人最根本的點在於人的尊嚴，沒有尊嚴的人生既可悲又可憐。

尊嚴，有時是通過骨氣表達出來的。人不可傲氣，但不能沒有傲骨。俗話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這口氣，我以為就是骨氣。

人沒有骨氣就難以立身。人若沒有骨氣，即使你有能力，也會活得窩囊而不舒暢。人沒骨氣就會唯唯諾諾，人云亦云，受他人左右而不敢有自己的想法，更談不上果敢行動。有選擇的條件而不敢選擇，缺少勇氣，骨氣自然無處著落。

人一旦有了骨氣，就會活得剛強，窮而不卑，獨善其身。富而不傲，達濟天下。有骨氣才能不依附任何人，活出自己，活出自由。能活在自己的心中而不是別人的眼裡，能做最好的自己而不是做別人。

能說「不」需要財富支撐。

當下很多人都熱衷談論財務自由，並將其分出段位。調侃出財務自由的層級。

初段為菜場自由，想吃啥買啥不問價錢；

二段是飯店自由，去想去的飯店點想吃的菜，不管價格高低；

三段為旅遊自由，國內國外想去哪去哪，不計貴賤；

四段是汽車自由，買自己想買的車，不看車的價格；

五段為學校自由，自己的子女願意上什麼學校就去讀什麼學校，不論學費貴賤；

六段是工作自由，不為賺錢只憑興趣而工作；

七段為看病自由，只要能把病治好不計較醫療的高低；

八段是房子自由，無論價格多高都能買願意買的房子，不管房價；

九段為國籍自由，想住哪國住哪國，往來自由，不計成本高低。

的確，財務自由是富人的標誌，也是自由的前提，沒有財富的支撐不可能有真正的自由。財富自由的最高境界是既有錢又有閑，還有一顆平常自由的心。不看別人臉色行事，不為掙錢而工作，只為愛好而找樂。把愛好當成工作，體驗其中的樂趣。讓興趣變為事業，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能說「不」需要學習維持。

人生的自由是靠本領墊底的，而本領是靠學習獲得的。學習是獲得本領的唯一途徑。從書本上學，從實踐中學，向生活學，向一切內行的人學，你才會掌握生存和生活的本領。

自由總歸需要知識做翅膀，不學習或不會學習的人難以有知識，沒有知識，談何本領。沒有本領，也就難以有真正的自由。

龍應台曾寫給21歲兒子安德烈一段話「孩子，我要求你讀書用功，不是因為我要你跟別人比成績，而是因為，我希望你將來會有選擇的權利，選擇有意義、有時間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謀生。當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義，你就有成就感。當你的工作給你時間，不剝奪你的生活，你就有尊嚴。成就感和尊嚴，給你快樂。」這段話將學習與選擇，學習與自由的關係闡述的再明白不過。

學習不僅僅只是學生時代的任務，學習是一輩子的事。要想能說「不」就是要讓學習成為一種生活方式。只有持續不斷的學習，才配有說「不」的資格。

能說「不」需要人格來放大。

自由可分為初級自由和高級自由。初級自由是身體的自由，是必需品，高級自由則是思想的自由，是奢侈品。實現初級自由容易得多，難得的是具有思想自由。

高級自由這種奢侈品是通過人格的放大來獲得的。不具有大格局人格的人不可能有思想的自由，具有初級自由只能像動物般活著，而要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必須要有思想自由。

人最終是精神動物，心靈和思想的自由是體現其真正高貴的所在之處，沒有獨立的思想，沒有自由的精神，人就只能是行屍走肉。

陳寅恪先生在王國維先生投水自沉後而寫在《清華大學王觀堂先生紀念碑銘》上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就是高級自由的最好明證。它不僅是治學所要追求的境界，也是為人處事應有的格局。

思想卻不自由，則不如去死，這是古今聖賢共同追求的理想。想能說「不」，最終是要靠這種人格來放大的。你的人格越高貴，格局越大，說「不」就越充分、越徹底。

世間萬物都把自由當終極目標來嚮往，自由地生長自主地活著比什麼都好。作為處於生物鏈高端的人類，更是把自由當成生命的最高意義來追求。

正如約翰·斯圖亞特·穆勒在《論自由》中所言的那樣，唯一名副其實的自由是以我們自己的方式追求我們自身至善的自由，只要我們沒有企圖剝削這種自由，也不去阻止他們追求自由的努力，在無論身體、思想還是精神的健康上，每個人都是他自己最好的監護人。

最好的監護人就是能有資格說「不」的人。

能說「不」是人生最大的自由。

2018年7月2日寫於武昌南湖之畔水域天際

左岸記：這不正對應著經濟獨立、思想獨立和人格獨立嗎？要想獲得真正的自由，首先就是要通過經濟獨立來實現財富自由，然後通過獨立的思考實現思想的自由，再建立起擁有自主選擇的富有創造性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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