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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人足球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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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毅的眼睛只剩下微弱的光感

封面新聞記者 杜江茜 攝影 忻曉松

足球不會說謊。

——在自覺經歷生命的諸多無常後,32歲的吳毅發出感嘆。

吳毅愛球,曾經,他是巴西隊的鐵杆球迷,對羅納爾多的每一次進球如數家珍,也在中國足球出線的瞬間,和小夥伴抱在一起大聲歡呼。長大後,他成立自己的業餘足球隊,考取裁判證,偶爾客串足球裁判。

如今,他的眼睛依舊黑白分明,對話時,會循著聲音轉過頭,讓你感覺正被凝神注視著。

但事實上,因為視神經萎縮,那雙眼睛,只剩下微弱的光感。

遭遇命運的重擊,吳毅並不想成為貝多芬式扼住命運喉嚨的英雄,但重新站在人生的起點,他需要給自己尋找一個新的窗口。

這個窗口,依舊是足球。

他加入了四川首支盲人足球隊,學習在黑暗中帶球奔跑,又征戰在全國殘運會的綠茵場上,停球、運球、射門……

「健全人的足球,靠的是頭腦和雙腿,盲人足球,則是靠耳朵和心。」7月4日,世界盃巴西淘汰墨西哥出局後的第三天,坐在自家附近的茶館裡,吳毅語氣自豪,就在6月,於西班牙首都馬德里舉行的盲人足球世界盃上,中國國家盲人足球隊以2:1的成績力克俄羅斯隊,獲得季軍。

儘管相比如火如荼的世界盃,這是一場鮮少有人注意的比賽,但吳毅相信,足球在表達,盲人也有夢想,「足球不會說謊,所有的熱愛與付出,都會在球場上得到相應的回應。」

吳毅在盲人足球賽上手握獎盃

>>戛然關上的窗

兩個月內他只剩微弱光感

命運的多米諾骨牌,推到的第一塊,就在球場。

吳毅清楚記得那天的日期:2013年12月7日,青白江區業餘足球聯賽,作為主裁判參賽。熟悉的球場和人,冬日難得的明媚陽光,可就如同深度近視的人突然被拿走眼鏡,一瞬間,眼前變得越來越模糊,直到人站在他面前,都無法看清。

「之後,眼睛一天天看不見,吃藥滴眼藥水都沒效果,被診斷是視神經萎縮。」確診那天,吳毅的母親何秀蓉鑽進洗手間,她關上燈在黑暗中摸索,試圖想像,如果身邊這無邊的黑暗永久包圍著兒子,那會是怎樣的感受。後來,在醫院的小冊子上,她看到心理學的專業描述,它包括:對殘損的存在的差別意識導致的極度壓抑、焦躁,失去大多數信息來源的痛苦、沒有前途的絕望。

此後,接踵而至的是多米諾骨牌的連鎖效應,和女友分手、離開喜歡的工作、輾轉於各個醫院尋找些微的光芒,「據我所知,你的病還沒有成功的病例,能保持現在的光感就不錯了。」不同的醫生,相似的話,吳毅眼前的明亮一天天黯淡,兩個月內,他只剩下微弱光感。

那是漫長到沒有盡頭的黑暗,何秀蓉日夜守著吳毅,害怕他會想不開,有時候看著兒子安靜睡去,她會想起吳毅剛出生時,還是個漂亮柔軟的小嬰兒,有著明亮的眼睛。這個兒子從小就活潑調皮,6歲那年喜歡上足球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夏天40多度的高溫,還要在球場上跑得渾身是汗,曬得黢黑,受了傷,也不嬌氣,手上綁著繃帶還要去球場邊晃悠。

「就是喜歡足球,喜歡跑起來帶風的感覺。」球場邊跑大的男孩,長成結實的少年,他和球友們組織起業餘足球隊,大大小小的球賽一場不拉的看,球星技法如數家珍,突然墜入的黑暗,是命運戛然關上的窗,「不要說踢球了,我應該連基本的生活都沒法適應。」

>>帶聲音的球

加入四川首支盲人足球隊

2014年,巴西世界盃,熱情的桑巴這次沒有打動吳毅。在逐漸適應黑暗的過程中,他重新站在綠茵場上。

2015年,全國殘運會定點成都,作為東道主的四川,將成立第一支盲人足球隊,幾經輾轉,吳毅成為入選的10名隊員之一。

作為一項在國內發展僅十餘年的運動,盲人足球賽的賽制相比於健全人的足球賽,有著很大不同。

按照規則,每隊5名運動員,除守門員可以是健全人外,其餘選手視力傷殘程度必須達到B1級,即完全喪失視力。目前,允許部分有微弱光感的盲人蔘賽,因此所有參賽隊員必須佩戴眼罩,以確保視覺上的完全黑暗。

盲人足球賽所有參賽隊員必須佩戴眼罩

在球場上,球員只能憑藉裝有鈴鐺的足球發出的聲響、教練的指令以及隊友們的呼喊聲來聽聲辨位、組織攻防。

「那是帶聲音的球。」吳毅記得,盲人足球賽中的特製足球,要比正常足球更沉,球裡面設有多個響鈴。足球一滾動,響鈴便發出聲音,「我們是不能用頭頂球的,有次下意識這樣做,頭被砸了個大包。」

要重新適應的還有很多,一年的治病,讓吳毅的體能沒法跟上,不到十分鐘的訓練就臉色慘白,大汗淋漓。戴上眼罩後,完全的黑暗,讓他不敢邁出一步,「那時候還沒學會用耳朵辨別事物,不知道球在什麼地方,更不知道左右前後有沒有人。」

克服恐懼是第一步,在這支盲人球隊里,吳毅年紀最大,也是唯一後天失明的盲人,他是隊長,會將那些刻骨銘記的綠蔭剪影講述給夥伴們聽,17歲的小羅被隊友們叫做「C羅」,唯一知道真正「C羅」長什麼樣子的吳毅,會向這個小「C羅」講述那些令人熱血沸騰的進球瞬間,而其他隊友們,也會告訴這位隊長,怎麼去習慣黑暗中的生活。

慢慢的,在教練的訓斥、隊友的鼓勵和自己的堅持中,吳毅能夠帶著球走起來,跑兩步、沖一段路,最後真正跑起來……

吳毅再也沒有想過放棄生命,因為他沒有閑暇,每天的訓練讓他興奮,逐漸適應的生活讓他充實,直到有一天,他感覺到自己耳朵會不由自主的顫動,就像野兔和松鼠在夜晚森林中發出的,簌簌作響的聲音一樣,「我的耳朵,開始蘇醒了。」

吳毅在盲人足球賽上的身影

>>黑暗中的光

身體在受傷 靈魂在天堂

黑暗中,追逐光的每一步,都需要勇氣。

在盲人足球隊,踢球技巧的訓練是艱難的。一個射門的動作,教練們會抬腿做分解動作,從大腿、小腿到腳背,讓球員們逐一摸過,再反覆訓練中去感受和體會,一個動作往往需要重複上千遍。

傷痛也在所難免。額頭、鼻子、眉骨都成為球員們最容易受傷的部位,因為特製足球相對較重,踢翻腳趾甲更是常有事。

吳毅從不讓母親看他訓練,可何秀蓉仍會偷偷去查閱資料,盲人球賽中的碰撞、受傷,都讓她感到揪心。「我尊重他,所以要支持他去做這些。」這位總是送了東西就匆匆離去的母親,從未告訴過兒子,那些年她的隱憂,因為她明白,吳毅正在一點一滴重新站起來。

2015年6月18日,吳毅29歲生日,這天,教練特意不讓他參加下午的對抗訓練,並約好隊內為他慶祝。然而,就在上午的一般訓練中,吳毅意外摔倒,經檢查為右膝關節半月板撕裂,需要住院治療。

此時,距離全國殘運會還有不到3個月的時間,吳毅咬著牙想拼一把,手術後還沒痊癒,就又回到訓練場,同隊友們進行衝刺訓練。

「身體在受傷,靈魂在天堂。」憋著一股子勁,吳毅終於走上全國第九屆殘疾人運動會暨第六屆特殊奧林匹克運動會的綠茵場。

比賽中,吳毅再次紉帶和軟組織挫傷,包紮好後,他每天仍跟隨球隊來到比賽現場。

終於,在和江蘇隊的比賽中,雙方拼搶激烈,直到全場結束,場上比分仍是0:0,只好罰點球決出勝負。作為球隊的第一點球手,吳毅撤掉腳上的繃帶,在教練的鼓勵下,走上球場。

全場安靜,靜默站在球門前,吳毅放緩呼吸,「我以為我會想很多,可是真的什麼都沒想。」出腳、射門,重複了上萬次的動作,哨聲響、歡呼起,吳毅知道,球進了!跪倒在球門邊,他一遍遍重複著,「老天,你終於看見我了!」

>>用足球表達

盲人也應該有夢想

如今,那場比賽已過去三年,這支年輕的球隊最終取得全國第七名的成績,之後,球隊解散,隊員們各散東西。

吳毅和球隊參加盲人足球賽

其中,小「C羅」去上海,還有的去了廣東、北京,走下球場,這群曾用力賓士的盲人,在城市行走中小心翼翼,他們無一例外成為按摩師。

吳毅的按摩店開在老家青白江,他取名為「球迷之家」,整整一面照片牆,全是球隊隊員合影和比賽的照片,遇到顧客也是球迷的,吳毅還會和他們探討下球賽和策略。

吳毅有一面照片牆,全是球隊隊員合影和比賽的照片

一年之後,吳毅關閉按摩店,「因為這不是我的夢想,儘管是盲人,但我能做的事還有很多。」

何秀蓉感覺,曾經意氣風發的兒子似乎慢慢回來了。他會在別人質疑是否真的有眼疾時,用玩笑應對,「會打趣說把車鑰匙拿過來,載上一程,感受下他是不是在騙人。」 不過,也變得更加成熟,「更清楚想要什麼吧,比如現在和朋友合夥做生意,會自信提出想法和建議。」

吳毅手中捧著球隊的簽名

這個夏天,空氣中瀰漫著令人熱血沸騰的氣息,在世界盃的席捲下,超10萬國人赴俄旅遊觀賽。作為超級球迷,吳毅依然會關注比賽,只是,沒有辦法再向從前一樣觀看畫面了,「但是我現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比賽結果,還是喜歡巴西隊,希望這次能捧回大力神杯。」

不過,相對於其他人,足球之於吳毅的意義更加重大,那是他人生最初的熱愛,也是將他帶出黑暗的陽光,他曾用足球表達,盲人也應該有夢想,如今,生活平靜,他仍會時不時去球場邊坐坐,聽聽哨聲,感受奔跑和歡呼。

吳毅最近的期待,就是明年去天津,那是全國第十屆殘疾人運動會暨第七屆特殊奧林匹克運動會的舉辦地,到時,他一定要去聽上幾場盲人足球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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