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販賣機》：不敢問鄭淵潔的，就問皮皮魯吧

最新 07-06

《故事販賣機》

2018｜中國大陸

朱佳夢｜陳靜｜丁小雄

曹雲金｜趙達｜邵芸｜盧思宇

不誇張地說，《馴兔記》是近幾年來最優秀的國產短片之一。

這是鄭淵潔先生的文學作品首次被真人影像化，故事主角正是鄭老師筆下的皮皮魯。看過影片後，鄭老師肯定了《馴兔記》的改編，表示最終呈現的效果是他所有影視作品中最接近原著的。

短片入圍上海電影節官方競賽單元，角逐國際短片金爵獎。在大光明影院映後，現場響起觀眾的掌聲。離開上海的皮皮魯，登陸網路平台，《馴兔記》所屬的大電影《故事販賣機》已於上周上線。

改編自鄭淵潔小說的《馴兔記》將皮皮魯真人影像化

要是說《馴兔記》是盤硬菜，那《故事販賣機》就像一桌多元風味的宴席。既然是硬菜，且不急端上，不妨後面細說，先感受一下這次料理的其他菜色。

《故事販賣機》總共講了四個故事：《雞湯泡麵》《鬼打牆》《官能許願》和《馴兔記》。

與《馴兔記》相似，另外三個短片也描寫現實中不可能實際發生，但又與生活息息相關的故事。雖然每個故事之間沒直接關係，都市奇幻風格卻貫穿全片。

它是組短片拼盤，可能令人聯想到日本的《世界奇妙物語》。每期世奇的不同短片都有著不同類型，《故事販賣機》的四個故事也依次分別指向喜劇、驚悚、浪漫和童話，可以說是男女通吃，童叟無欺。

《故事販賣機》包含《馴兔記》及其他三部短片

第一部短片《雞湯泡麵》，是一道清新有趣的開胃頭盤。

毒舌女生在婚禮現場抖機靈，被老實未婚夫悔婚。沮喪的她在街邊偶遇雞湯泡麵，吃下一碗就可以一掃心中陰霾。從此女生愛上雞湯泡麵，生活貌似幸福美滿。即使再遇到困難，泡上一碗雞湯泡麵就能無憂無慮。直到某天，雞湯泡麵斷貨了。

當女生每次服下雞湯泡麵，畫面就會冒出粉色泡泡，新鮮原料，彈力麵條，伴隨著魔性的聖母光，她會聽到好像志玲姐姐語音導航的「人生金句」：「告別錯的人，你又向對的人買近了一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哦。」、「所有的小坎坷，都是為了讓你成為更完美的自己。」

耳熟能詳的心靈雞湯

這是個典型的得到某種超能力、用超能力獲得滿足、最後被超能力的副作用反噬的奇幻故事。有趣的是，這個所謂超能力，其實就來自於身邊。雞湯泡麵，明指心靈雞湯，只講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大道理，卻無益於解決問題。吃多泡麵，讀多雞湯，麻痹內心，自欺欺人，離真實越來越遠。

《雞湯泡麵》既講刻奇心理的無處不在，用廉價的消費，換取自我愚弄成癮；更高明的是，它也講反刻奇同樣是一種刻奇。詩與遠方是一種幻象，別低頭皇冠會掉同樣是，正如結尾人人高喊的「做自己」。在商品社會，任何價值觀都可能被包裝，唯獨缺少的是獨立思考。

短片將這則寓言講得生動活潑，特別是愛吃雞湯泡麵的女主角略顯誇張的表演，有種日式獃滯脫力的喜劇感。故事裡引用的雞湯金句，更是有著強烈的嘲諷感，喜聞樂見，拍手稱快。《雞湯泡麵》自己本身卻不是雞湯，它不給出最終的答案和道理，只言說怪誕的情況。怎麼理解，是觀眾讀者自己的事。

接下來的《鬼打牆》和《官能許願》可以放在一起說，不僅由於二者出於同一位導演之手，還因為這兩個短片事實上分別用了奇幻類型的基本款：空間循環和時間循環。

《鬼打牆》中，四層的酒店走廊是個無限循環；《官能許願》里，12點的死亡時刻是個無限循環。前者比如《幻影凶間》《恐怖游輪》；後者比如《土撥鼠之日》《蝴蝶效應》，都是最經典的模型。

二者的故事，頗有些「土味情話」的感覺。曹雲金飾演的酒店約炮男風騷撩人，趙達飾演的超能力許願者一廂情願。雖然主題似乎可以從現在的「不要出軌」「勇敢說愛」再更進一步展開，不過土味情話不也正是當下最現實的一種嗎？某種層面上，這兩部短片的土味感，也可以理解成奇幻類型遇上一種你國特色了。（人家在時空循環里逃離陰謀，悟透生死；我們是為約炮和吐血告白，是不是很特色）

口吐鮮血的土味土撥鼠之日

對於《馴兔記》，可以不吝讚美之詞。無論從劇本、導演、表演、製作哪一個角度，它都完成得十分出色。

皮皮魯升入小學，同學變成兔子，學校要把所有學生培養成乖乖聽話的兔子。皮皮魯不明白為什麼發言要舉手，回答問題要起立，他認為誰正確誰對，不想變兔子。可當身邊的同學、朋友、妹妹一個個變兔子，皮皮魯成為老師的重點關注對象，就連家人也為了讓他變兔子而費盡苦心。

《馴兔記》的小說本身就相當有力量，改編劇本基本忠於原著。教育是個敏感話題，體制對於人的馴化往往不被知覺。上課手要背後，排隊盯著前一個同學後腦勺。不必對號入座，在這片土地上過學、做過事的人，都能對這部短片感同身受。

皮皮魯和魯西西還原度滿分

可怕的不止是權力的規訓，而是情願被規訓的不自覺，以及對於非我族類的眾人圍攻。當變成兔子的同學們指著皮皮魯和梁果齊聲說「怪物，怪物」的時候，畫風可愛的童話儼然讓人背脊發涼。

就像方槍槍或者麥兜，好的兒童故事不止於描繪幸福美滿，好的兒童表演也不限於表現呆萌可愛。《馴兔記》里小演員不僅演出了皮皮魯調皮愛冒險的一面，還把他的每個反抗階段表現得惟妙惟肖，包括面對批評的小鬼臉，當兩面派的機靈古怪，以及最後的悵然若失。

成長中的孩子不可能也不應當充當革命者，當皮皮魯見到徐老師的殘疾女兒而落淚時，這座動物古堡恍然生出一絲可以大於理性的情感。皮皮魯的兔子頭如同一次犧牲，但是，即使讓步也無法改變自己，「他從骨髓里害怕穿一輩子」，原著這樣說，這才是最令人唏噓的。

儘管故事主題如此黑暗心酸，《馴兔記》卻有著色彩明麗、造型奇特、調子輕鬆的影像和聲音風格，類似《天使愛美麗》《小淘氣尼古拉》等法國電影。片中的兔子頭特效毛髮細緻，同學變兔子的段落被處理得很幽默。

其中不乏形式感很強的、精心設計的鏡頭，比如皮皮魯從萬花筒里看學校、看同學的主觀視角；和父母爭執，皮皮魯坐在桌上推開父母大喊不要變兔子，像舞台表演一樣抽象地交代人物關係，又高效地給出父母改造皮皮魯的眾多信息。爸爸打開冰箱，徐老師探頭聞胡蘿蔔的廣角鏡頭；一家人坐著桌前，媽媽端著摻了葯的果汁前行的跟隨鏡頭，都豐富著影片的肌理，使它在視聽表現上更為立體。

當然，《馴兔記》最為驚喜的場景，還是在那亦真亦幻的樹林中，遇見騎著獨輪車的熊貓。「孩子，沒關係，這只是個童話。」作者與角色同台，故事與現實衝撞，童話可不可能是真的呢？皮皮魯與魯西西的故事早在80年代就印成鉛字，約莫三十年過去，人們不還在擔心自己有沒有變成兔子，不變成兔子的話會不會被兔子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