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疼是一種精神病

平生最煩兩件事情，一件是牙疼，另一件還是牙疼，自然，這兩件牙疼不是一回事。

頭一件是源於智齒。抄錄一段百度詞條：由於它萌出時間很晚，一般在16～25歲間萌出，此時人的生理、心理發育都接近成熟，有「智慧到來」的象徵，因此被俗稱為「智齒」，實際上現代醫學認為智齒是人類進化的殘餘物。

但不管是「智慧到來的象徵」也好，「人類進化的殘餘物」也罷，時候一到，概莫能外，如同成長的煩惱、青春期的躁動、初戀後的傷痛，它就在你人生路上的某個地方靜靜地等著，待你慢慢接近，便果斷的把腿一伸，絆你個滿嘴啃泥，等你疼的齜牙咧嘴好不容易才爬起來時，它早一臉壞笑著跑的無影無蹤了。還好，它只是讓你疼。

更可怕的是另一件。

牙疼，不是誰都有份。有人生來銜金戴玉，有人終老貧病困苦，志士先賢總說人人生而平等，卻不見芸芸眾生各自窩在生命最初的窠臼里，恨恨然終動彈不得。

有時覺得牙疼也是這般神秘，亦或幸與不幸全在冥冥之際。也像小時候玩捉迷藏，有的小夥伴等睡著了別人也找不到他，有的倒霉蛋挖空心思找地方藏，還是屢屢被人踹了屁股。

如今我就是那個倒霉蛋。每每看著別人胡吃海喝，嚼的山響，我往桌上一瞄，紅燒排骨，不行，太硬，水煮肉片，不行，太辣，糖醋裡脊，不行，太甜，還有什麼能吃的，要不來個饅頭？饅頭，這也太、太，太慘了吧！

年前高中同學聚會，同班的不同班的，認識的不認識的，五六十人湊了八九桌，說起往事都是笑談，及至眼下，身價懸殊，地位不同，都已不在一條線上。

半夜回家，夫人怒斥，人家混得風生水起，你卻慘不忍睹，還有什麼臉面去赴宴。

忽然就想起了幾個去世的同學，就想如果他們活到今天，又會有怎樣的成就和體面？

然而終究不可能了，而我此時也只有牙疼，轉念又想，起碼我還有牙疼，在這濃深將盡的夜裡生生地疼。

疼，不與人言。

牙疼，也是一個信號。

對我來說，牙疼誠如老友。作為凡塵俗子，平日大家各自奔忙，為稻粱謀，為級別愁，為兒女不上進煩，為婆媳總吵架憂，有時偷得半日閑，寧願一個人坐著發獃，望望天上的流雲，聽聽耳邊的清風，身若無所事事，心已萬水千山。

既是這樣，親朋故交有時一年半載也難得一見，唯有牙疼始終對我牽腸掛肚，時不時地就來熱情問候一番，那份痛徹肺腑的親昵，那種驅趕不散的纏綿，直叫人恨不得拿塊磚，把滿嘴牙齒拍個稀爛。

尤其從去年開始，牙疼越發頻繁，醫生找了好幾個，西藥中藥都吃過，總不見好，可惜我還沒有「刮骨療傷」的勇氣，否則就去做根管抽髓的牙科手術了。

不過醫生說的病因倒大同小異，幾乎都是陰虛火旺，免疫力下降之類的，聽起來玄之又玄，讓人無所適從，總之牙疼只是果，那疼的源頭卻在雲深不知處。

於是又去百度，有說是神經衰弱，有說是心梗預警，還有糖尿病、高血壓、骨質疏鬆。看了幾篇不敢看了，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台開了十年的轎車，總聽著發動機響，修來修去也去不了根，原來是早過了巔峰期，離報廢已經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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