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我們值得這世界

最新 07-06

日落時分，飛過雲海中的阿貢火山。文末有視頻。

住在大理一個劣勢就是不方便出行，往國外飛距離最近都要先去昆明，多數還都需要再轉機。這次飛巴厘島，我們先坐五小時車到昆明，再搭乘凌晨的亞航航班，經曼谷轉機，中午飛抵登巴薩，再一個半小時車程，才到烏布的住處。

所以到達之後的我們就像泄了氣的皮球，累得要癱倒在地。洗完澡吃完午飯，便睡得不省人事。

我們住在遠離市中心山上的一個村子裡，房間對面就是一片叢林，下方是隱秘的河谷，還有一條迷你瀑布，就從房間下方不遠處落下河谷。於是聽著叢林、瀑布與河流的聲音，睡得深沉。如果沒有村莊的雞鳴，就是近乎完美的pink noise。

疲憊在骨子裡，真的睡到昏天暗地。中間醒來一次，看見窗外正對著的日落，掙扎著爬起來拍了兩張照片，便又不知不覺倒下。直到周圍一片漆黑，有人敲門，服務生拿著一個手搖電筒遞進來，向我們道歉說，村子突然停電了，大概1-2小時就會恢復，我們回說，完全沒發現呢，還以為天黑了床邊的燈自動關了，真是人性化。進而一起大笑，感嘆睡得太香。

我們的確完全不在意有沒有電，也不在意有沒有網路。

剛好帶來的小音箱還有些電（自相矛盾了哈哈），遂將音樂打開，點上蠟燭，在叢林、瀑布與河流的聲音中，打開窗戶，在沒有方向的風中，跳起了舞。

這竟然是我一整個旅程中，最愛的瞬間了。

不是之後的經歷都不夠美不夠好，只是在那一刻，旅程剛剛開始，陌生地域的氣息和聲音在周圍，而我的身體完全放鬆著，在黑暗中，在燭光里，在與外界割斷所有聯絡的空間里，在深沉的睡眠之後，神秘的新鮮世界，一切感官打開著，不由自主地起舞。

這次在巴厘島只有九天時間，害怕擁擠和喧鬧如我們（主要是我），又熱愛自然和野外如我們，選了許久，避開了人多的景點，酒店也都是相對僻靜之處，大多是西方遊客，基本沒有碰到國內旅行團（這樣說聽上去非常政治不正確，可是他們真的非常非常吵，讓我感到羞愧難當）。

走之前我總覺得時間太短，畢竟以前幾乎每次出行都是半月到一個月。結果這次不到一個星期，我們就開始想家了。以前住在北京的時候，每次出門臨到要回家，都一百個不情願，可這一次，我們不僅期盼著回家，還會跟旅途中遇到的新朋友特別驕傲地說自己家有多好。想起兩年前決定要搬到大理的時候，我對自己說，「雲南太留人」——被一個地方慣壞，也是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幸福。

在巴厘島拍下的很多照片都在上一篇推送里了，這確實是一個很美，旅遊業非常成熟，宗教藝術迷人，當地人熱情友善，並且適合各種不同需求的旅行者的地方。我們玩得盡興，也有很大的可能還會再回去。

不過今天更想寫下的不是這些，更想聊聊漂亮照片和美食美景之外的觀察。

感觸特別深的是，社交媒體已經改變了我們的旅行方式。

我知道這不是新鮮事了。社交媒體和網路，早就改變了我們每個人的生活方式。可能因為很久沒有去過這樣的度假勝地，所見還是比較震動我。

最明顯的一點，就是獲得圖像變成了旅行中頭等重要的事情，無論是用手機、相機還是無人機，自拍還是拍風景、美食、人文，無論西方人還是亞洲人，到一個地方，最重要的是有幾張可以發臉書、Instagram、微博、朋友圈的好看照片，拍的越像ins上的網紅照片越好，或是上傳到youtube上能獲得越高點擊率越好的vlog。處處可見擺標準網紅pose的男男女女，海灘上日落時起飛的無人機讓空中就像一個戰場。

我們在Nusa Lembongan和Ceningan的時候，客棧老闆告訴我們，這裡的Blue Lagoon和Devil"s Tear（都是海邊的懸崖，前者海灣崖下有藍得不像話的海水，後者浪大時擊打在峭壁上會濺起巨大巨高的水花，所以叫惡魔的眼淚），每年都會有人因為自拍掉下懸崖死亡。不知是不是聳人聽聞，但在google上搜索selfie deaths，就能看到近幾年趨升的自拍傷亡案例。

作為一個攝影師，我當然也是獲取圖像大軍中的一員，拍照修圖發Ins發朋友圈，再發發公眾號，回頭反思這些漂亮圖片的作用，不過也是炫耀的一種——看，我去的地方多美。說到底，還是希望別人點贊。

當然它們也有有益的作用，例如傳播有限的信息——這個地方的樣子，你有可能看到的風景；拍得足夠漂亮的話，可以給你洗洗眼睛，吸引你選擇這裡作為下一次旅行的目的地；甚至，讓你想要發願，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多旅行，多去看世界，多拍好看的照片。

但是旅行、消費和享樂，並不能改變你。它帶給你新鮮的體驗，把你暫時從現實生活中解脫出來，也能放大每個人真實的行為。

海灘上的塑料垃圾，是你造成的嗎？即使不是，你會不會去撿？

公共場合大聲喧嘩、吵鬧，不會對人說「你好，謝謝，對不起」，也不會對人微笑，是你嗎？

總是充滿戒備，把陌生人的好心當作敵意，是你嗎？

一邊抱怨某個地方遊客太多太商業化，垃圾太多太臟，但還是選擇只發自己美美的照片，配上啟發心靈的文字，對這個世界的現狀，回家就忘，是你嗎？

覺得日常生活已經足夠煩悶，滿足自己最重要，只看美好一面自己開心就足夠了，事物的暗面與我無關，總有別人去收拾爛攤，也是你嗎？

我不喜歡指責和評判別人。我只想在對外界的觀察當中反思自身，也想知道我們生活的世界如何才能更好。

因為它太美。大自然也太美。而我們的行為，哪怕是最微小的行為，時時刻刻都在改變它，傷害它。

Balangan海灘上僅僅在我周圍三五米內撿到的塑料垃圾，這裡已經是巴厘島最乾淨的海灘之一了。

舉一個微小的例子，塑料吸管。我們在外時，但凡點了飲品，不管是小杯大杯，端上來的時候，必定已經插上了吸管。後來我們就會記得在點單時告知，請不要給我們吸管（No straw please.），服務生可能極少聽到這樣的請求，略驚訝地說，啊，那就是我們巴厘人的方法，直接用杯子喝。有時疏忽忘記了，我們就會把吸管保留，下次清洗後再反覆使用。

吸管絕對是西方文化的極大不良影響之一。一根吸管雖小，可第一，它並沒有存在的必要，我們每個人都知道如何從杯子里喝水，第二，非要用的話，有玻璃吸管、不鏽鋼吸管、紙質吸管可以替代。塑料的危害我想都毋需再講，最近美國國家地理的專題就已經能說明太多（尤其是日益嚴峻的對海洋及海洋生物的巨大威脅，並轉移到我們自身：海鮮愛好者每年可能吃下多達11000顆的塑料微粒）。

有時會跟朋友探討，雖然我看上去是個樂天派和行動派，但我對這個世界基本上是悲觀的，我不覺得人類繼續存在會讓它變好。我同時對這個世界有很多的愛，可能是因為跟大自然接觸更多的緣故，見過的那些可愛的生靈，和自然的神跡，總讓我感到，活這一世真好。所以想要保護它，雖然力量微薄。

比起寫一篇啟發心靈讚美旅行意義的抒情圖文，我更願意分享我的思考，因為雖然我們都很想去看看這個世界，但是世界不一定願意被你看見，如果那看見意味著傷害的話。

希望我們都配得上去看這世界的好。

希望我們值得這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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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時分，

飛過雲海中的阿貢火山。

感到撼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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