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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槐樹下的鐘聲(民間故事)

喜娃子考上北京一所名牌大學了。爹接過那通知書,樂得直掉淚,連聲說:「俺張家總算出了一個大學生了!」這時村裡人紛紛來祝賀,老支書誇喜娃子有本事,將來一定大有前途。在人們的笑聲中,老支書提醒爹說:「大侄子,先別高興得太早了。你看看那通知後面還寫著啥?」爹把通知書的背面翻過來看了看:「學費八千元。住宿費和學雜費共二千。」爹抬頭向大夥笑笑說:「沒事,我早就有準備!」

這幾年,喜娃子讀高中,每年都要花不少錢,家裡的那座土坯房還是爺爺親手蓋的,到現在三十多年了,牆上裂了幾道縫,爹也捨不得翻蓋。爹省吃儉用,在銀行存有四千塊錢。爹只盼著喜娃子上大學,今年特意種了兩畝棉花,到秋後也能賣幾千塊錢。有這兩筆錢壓底兒,爹怕啥?所以,爹一直樂呵呵的,見了人就誇喜娃子考上大學了。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進入七月,連降暴雨,村前那條老洪河眼看要決口,鄉里決定犧牲大槐樹村前的幾百畝低洼地進行蓄水行洪。老洪河保住了,但是爹精心侍弄的那幾畝棉花卻絕收了。爹仍不在乎:「沒事!犧牲咱小家,保住了大家,值得呀!」誰知今年雨水這麼大,一場連一場,家裡那座破土坯房也在暴雨中倒塌了。爹這時候才皺起了眉頭。一家人總不能住在露天地里呀?爹只好把錢從銀行里取出來,蓋了三間簡易的紅瓦房。這麼一鬧騰,爹為喜娃子準備的學費便沒有著落了。娘發愁地說:「這可怎麼辦?喜娃子的學費從哪兒出啊!」可爹仍是那句話:「沒事!」第二天便去省城找喜娃子的表叔去了。

表叔在省城工作,爹原想打個電話讓表叔把錢寄來。可爹沒有這樣做,他覺得向人家借錢,是求人家的事兒,哪能這樣草率呀?爹帶了家裡的幾斤綠豆和芝麻,探望表叔去了。表叔所在的廠子也倒閉了,每月只有幾個保險金,日子也挺緊張的。表叔把家裡僅有的四千塊錢全給爹了。爹很過意不去,但想到喜娃子急著用錢,只好收下了。爹回到家,剛到村頭,有人告訴他:「喜娃子中毒住進醫院了。」

原來,爹走後喜娃子看到村北那幾畝棒子蟲害嚴重,就獨自一人去地里打葯了。那天悶熱,他脫了個光脊樑,頂著小風打了一上午,中午回家就不舒服,飯沒吃,下午又去打。幹了半晌,實在撐不住了,他就躺在地頭睡了。吃晚飯時娘不見他回來,到地里一看,他已口吐白沫,昏迷不醒,這才發現他是農藥中毒了。多虧村民及時相助,把他送到醫院裡,搶救熬了兩天,才算保住命了。爹抱怨娘說:「叫他幹啥活?我回來再打葯也不晚呀!」娘說:「是喜娃子可憐你呀,他一遍遍對我說,爹太辛苦了,爹太受累了。爹從小嬌慣我,我不能再嬌慣自己了!我不叫他去,他說這幾畝棒子是咱全家的口糧,要是減了產,家裡指望啥生活呢?」爹聽了,撲在病床上,抱著喜娃子呼叫著:「我的好兒子,我的好兒子啊!」

喜娃子得救了,可跟醫院一結賬,住院費竟花了五千多。醫生說:「這還是少的哩!有的農藥中毒,花萬兒八千的也不一定能保住命!」爹連聲說:「謝謝,謝謝,你們救了我兒子一命啊!」最後給醫院送了一面錦旗,全家人這才用架子車把喜娃子拉回家。

爹跑了幾天,借來四千塊錢,這次卻花了五千。但爹沒有抱怨兒子,他把大姐和二姐都叫來。爹說:「這輩子我從沒向你倆張過口,今天爹實在沒辦法,才把你們姐妹倆叫來。我不說你們也可能明白了,你們姐妹倆這次得幫我一把,一家兩千,沒有,你們去借,三天內一定拿出來!」爹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硬的話,兩個姐姐都不吭聲了。

三天時間轉眼到了,兩個姐姐卻無聲無息。爹也有點兒後悔,他對娘說:「你給她兩家捎個信,那錢算我借的,明年就還。」娘寬慰爹說:「你別急,她們也得有個準備的時間嘛。」爹說:「她兩家的情況也不好,別叫她們作難了,沒兩千能拿一千也行啊!」

說話間,二姐笑嘻嘻地來了。二姐說:「爹,有門了,有門了!俺村有個大財主叫孫有福,他閨女看上喜娃子了。人家叫我給你捎個信,要是這門親事能成的話,喜娃子上大學的一切費用他家全包了。」爹聽了,一愣:「真的?」二姐說:「一點兒也不假,他找我兩次了,催著我快來給你說說。」二姐坐到喜娃子床邊勸說:「好兄弟哩,這門親事你就答應了吧。你看爹多作難呀!」喜娃子說:「我同意,我同意!你給他家回話吧!」爹說:「孫有福我認得,就是這人有點兒不地道。那年挖沱河,他當事務長,剋扣民工伙食,被遊街示眾,名聲不好啊!」二姐說:「那是幾百輩子的事了。人家現在可抖了,蓋小洋樓,買了車。連鄉長都看著人家的臉色說話。」爹在屋裡轉了幾圈,說:「這親事哪能這樣簡單定了?我打聽打聽再說吧!」

第二天,爹去了縣城,晚上回來說:「孫有福的閨女在縣城開美髮店,我專門去打聽了一下。唉,二妮子好糊塗!別的我不多說了,這門親事不能定!」娘問:「那閨女咋樣?」爹說:「我不能害喜娃子一輩子啊!」喜娃子知道縣城美髮店是藏污納垢的地方,聽爹這樣說,對爹更是感激的暗暗流淚。他鼓起勇氣說:「爹,這大學我不上了!」

不料這話卻讓爹發了火,狠狠地罵了一句:「混蛋!」氣得臉色鐵青,在院子里轉來轉去。喜娃子不知爹為啥發這麼大火,躺在床上不敢吭聲兒。最後爹來到他身邊,撫摸著他的額頭,輕聲說:「孩子,爹不是光為了爭口氣啊!爹活到這個歲數,才悟出一個道理來。人從娘肚子里一生出來,都是一樣的啊!為啥有的人笨,有的人能?受的教育不一樣啊!爹沒上幾年學,懂的道理不多,可我就愛琢磨個理兒。一個人是這樣,一個村一個鄉也是這樣。咱村兒幾十年沒出個大學生,咋能不落後?就拿種地來說,看起來多簡單,可學問大哩!同樣是農民,有文化的人日子就比沒有文化的人過得好,高中程度的就比小學程度的強得多。所以,這些年爹不蓋房子不買傢具,把錢都投資到你身上了。我吃再大的苦也不覺得苦,只盼望你能有出息。孩子,我不知你聽懂我的話沒有?」

「我懂,我懂!」喜娃子被爹這番話鼓動起來,他雖然在爹身邊長大,只是在今天他似乎才真正了解爹了。他不由讚歎一聲:「爹,你真偉大!」

兩個姐姐不忘骨肉之情,雖然私下抱怨爹重男輕女偏心眼,但在第三天晚上還是笑嘻嘻地把兩千塊錢送來了。二姐這時才說了真話:「孫有福的閨女就是不咋樣,為了美髮店生意紅火,連村裡的姐妹都騙了。唉,也是我一時為錢發愁,差點做出對不起親兄弟的事情。」二姐又對喜娃子說:「咱爹真好,要是別人,他要硬叫你同意哩!可咱爹卻處處為兒女們著想,像爹這樣的庄稼人真是難找啊!」爹坐在一旁不吭聲,只悶頭吸煙。喜娃子知道,還有幾千塊錢沒著落呢!

赴校報到的日子眼看到了。這天,爹不知從哪裡弄來幾千塊錢,還買來一套西裝,商標還是名牌哩。喜娃子沒去接,他說:「我這身衣服還能穿,退給人家吧!」爹說:「去大城市上學,不能穿得太寒酸,你這身衣裳丟咱庄稼人的臉哩!這名牌是假的,一套才百十塊錢,假冒偽劣在農村受歡迎哩!」爹說到這裡才笑了笑。這是半月來爹的臉上第一次綻開笑容,但這笑中又似乎含有某種難言的酸楚。

這事很快被老支書發現了。老支書氣沖沖地來到喜娃子家,高聲抱怨爹說:「你好糊塗呀,這錢能借得嗎?利滾利呀,比舊社會地主老財還厲害!你快退給他!」爹抱頭蹲在牆根下,長長嘆了口氣說:「孩子該去報到了,我實在弄不來這麼多錢呀!」老支書很生氣,指著爹說:「有難處為啥不去找我?你看不起我不是?」老支書站起身又一次催爹:「快把錢退回去,我給你想辦法!」說罷便匆匆走了。

爹沒有馬上退錢,喜娃子也不知道老支書有何妙法。第二天清晨,村頭老槐樹下那口大鐘突然響了起來。那聲音像驚雷乍起,像山洪暴發,震響在村莊上空,也深深地震撼著全村人的心,人們一個個放下手中的活計,紛紛向村頭大槐樹下擁去。

這是一棵百年巨槐,枝葉交柯,鬱鬱蔥蔥,像一把巨傘高舉在村頭。樹上有一口鐵鐘,銹跡斑斑,還落滿了灰塵和鳥糞,淹沒在青枝綠葉間,一般人從此經過,很難發現。這口鐘已經二十多年沒有用過它了,就連村民們也似乎把它遺忘了,此時突然響了起來,到底出了什麼事了?

大槐樹下很快聚集起全村幾百口人。老支書站在樹下那塊青石板上,向村民們發話說:「老少爺們,今天我打擾你們了。這個會本來應該由村支書和村委主任召集的,可他倆一個領著一夥年輕人到南方打工去了,一個到外邊談生意去了。現在有件急事兒,不得不把大伙兒召集來商量一下。」

老支書這幾句話一下把大伙兒感動了。有人說:「看看,還是人家老支書,說話多中聽啊,哪像現在的幹部,動不動就發命令!」有人催促:「啥事兒,老支書?你還是咱村的當家人,你旗往哪裡擺,俺就往哪裡跟啊!」

老支書輕咳一聲,說:「大伙兒可能知道了,喜娃子考上了大學,這可是咱村的光榮啊,咱村三十年沒出過一個正牌的大學生,今年喜娃子給咱村的孩子樹立了一個榜樣,他考上的是北京名牌大學!今年出了一個大學生,在他的帶動下,明年後年就可能出兩個三個或者更多的大學生來。咱大槐樹村也許今後就能興旺起來了。所以我說,這是咱村一千八百口人的大喜事,你們說是不是呀?」

村民們歡呼起來,把喜娃子推到老支書面前,也把爹推到大石板上,亂紛紛地說:「叫他爺兒倆介紹介紹咋考上大學的,俺也向他爺兒倆學學啊!」

老支書向村民們擺擺手,大伙兒又安靜下來。老支書說:「喜娃子只是考上了大學,還沒去上大學,現在還不能算是個真正的大學生。為啥呢?因為現在上學跟我那時候不一樣,那時學生困難學校還給助學金哩,現在不同了,上大學要交錢,多少?八千塊!喜娃子家裡一時拿不出來,大伙兒說說,這事該咋辦哩?難道咱村三十年出了個大學生就窩在這裡了嗎?」

老支書說到這兒,也激動起來。他挺了挺胸脯,提高聲音,傾注出全部熱情和氣力大聲向村民說:「老少爺們,大伙兒還沒忘記毛主席他老人家那句話吧?我們要相信群眾,我們要相信黨,這是兩條根本的原理。現在咱村黨的負責人不在家,就由我這個老黨員出面吧!我說,眾人拾柴火焰高,咱全村要是每人拿五塊錢,喜娃子就能上大學了。現在五塊錢算個啥?不過七八斤小麥罷了!咱不搞攤派,一切都是自願,你拿一百不算多,你拿兩角不算少,你不拿一分也不算你落後!大伙兒說說這樣中不中?」

人們紛紛議論起來,一個個說:「老支書說得好,咱就這樣辦吧!」老支書從衣袋裡掏出一大卷錢,在空中搖了搖說:「托改革開放的福,這幾年我腰包里也有幾個錢了,但不多,全年積蓄只有這五百塊,我全拿出來給喜娃子作學費。能親眼看到咱村出了個大學生,我打心眼裡高興啊!」

村民們立即行動起來,有的當場掏錢,有的急忙回家拿錢,有拿三十五十的,也有拿十塊八塊的。爹接過這沾著庄稼人的汗水和體溫的錢幣,對喜娃子說:「還不快跪下給鄉親們磕頭,他們才真正是你的衣食父母啊!日後你若當了官,千萬不能忘記庄稼人,不能忘記普通老百姓!」爹說著,先跪倒在地,雙手抱拳,眼含熱淚,向鄉親們連連拱手說:「謝謝,謝謝,謝謝鄉親們!」

喜娃子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場合,他顯得有點手足無措。他雙膝跪地,看看老支書,看看鄉親們,這些普通的面孔普通的身軀多像這黃土地多像這大槐樹啊!表面看來很平凡,其實,在中國真正稱得上偉大的才是他們!於是,他深深彎下了腰,向他們跪拜下去,將手指抓進那片黃土,抓進那棵老槐樹的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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