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燈夜譚│秦檜是狀元？呵呵，野史看多了吧！
以前，每逢高考發榜，大家聽得神煩的一個詞便是「狀元」——文科狀元、理科狀元、某縣狀元、某市狀元……有的「狀元」還電視出鏡，代言廣告，掀起過一陣「狀元經濟」熱。
狀元當然是很牛的。千軍萬馬，一騎絕塵，碾壓眾生，笑傲當時。至於笑過之後怎樣，則須另論。
拿」古代高考「（科舉）舉例，自唐高祖武德五年至清光緒三十年的1283年間，全國一共產生了770多名狀元（包括武狀元），數量不可謂不多。但趙老師敢和你打一塊錢的賭，倘你能說出10個古代狀元名字，算我輸。
本期「挑燈夜譚」，趙老師和大家聊幾段古代科舉狀元的事兒。
1
眾所周知，南京自古為人文淵藪，狀元自然少不了。據統計，南京歷史上出過近20名文武狀元，迄今南京城裡還有焦狀元巷、朱狀元巷、秦狀元巷等地名。
然而，儘管南京出了這麼多狀元，你找「老南京」問問，焦狀元叫啥名？朱狀元叫啥名？估計大多數人會傻眼。
南京人最津津樂道的本地狀元倒有一個——江寧人秦檜，卻是個奸臣。
秦檜是狀元的說法，由來已久。清人錢彩的《說岳全傳》里，秦檜便是以新科狀元的身份被金兵擄走的。民國時期編過一部《首都志》，《首都志》里記錄了一個叫「狀元境」的地名，言之鑿鑿地講「宋秦檜父子居此，皆舉狀元」。另一種說法稱，不僅秦檜、秦熺父子是狀元，連秦檜的孫子秦塤也中了狀元，「一門三狀元」。所以，狀元境原本叫「秦狀元境」，只因秦檜名聲太臭，後人把「秦」字省掉了。
狀元境地名如今依然存在，地圖上能找到，它位於南京夫子廟一隅，東起貢院西街，西至教敷營，是一條100多米長的小街。
現在，問題來了，秦檜一門真的都是狀元嗎？
凡認為是的，請舉手。
凡舉手的，請站到黑板前面壁。
趙老師說，你呀，野史看多了，得補課！
2
先談秦檜。
《宋史·秦檜傳》記載：「秦檜，字會之，江寧人。登政和五年第」。
注意！注意！《宋史》里只說秦檜在宋徽宗政和五年（1115年）登第（考取進士），不曾講他中狀元。
可能有人要問，是不是因為秦檜大奸大惡，史家故意貶低他，迴避他中狀元的事實？
你能這麼想，真太聰明了。
不妨看看《宋史》的另一段記載吧。
《宋史·何栗傳》：「何栗，字文鎮，仙井（今四川仁壽縣）人，政和五年進士第一」。
看明白沒？「進士第一」才叫狀元。政和五年中狀元的並非秦檜，而是四川人何栗。
何栗27歲中狀元，先後擔任過遂寧市長（遂寧知府）、監察部長（御史中丞）等職。靖康元年（1126年），金兵圍攻首都開封，何栗被臨時任命為宰相（尚書右僕射），出城與金兵談判。他嚇得三次從馬背上掉下來，終被金兵扣押。數日後，開封城破，何栗絕食而死，年僅39歲。
何栗一生，碌碌無為，頗遭物議，最後一死還算悲壯。
政和五年「高考」，總體生源不錯，與秦檜同時考取進士的還有吳綰、洪皓、楊邦乂等人。尤其楊邦乂，與南京關係密切，以後會專門談到。
位於南京雨花台北麓的楊邦乂墓。
（明燈照攝）
3
接著說秦熺。
秦熺是秦檜的養子。秦檜沒有子嗣，只得抱養妻兄的孩子，取名秦熺。「妻兄」指的是王氏的哥哥王奐，也就是秦檜的大舅子。秦熺應該管秦檜叫姑父才對。
秦熺在宋高宗紹興十二年（1142年）中進士第二名（榜眼），那年的狀元是福建長樂人陳誠之。
有個小公號不遺餘力地「黑」秦檜，說秦熺「高考」時才是9個月大的嬰兒，秦檜找「槍手」替考，考官屈從於秦檜權勢，只得將秦熺錄為第二名。
這故事編得太蹩腳太拙劣，起碼的常識都沒有。
封建科舉，很神聖的，如此瞞天過海式的作弊，借秦檜兩膽他也不敢，真當皇帝瞎呀！
趙老師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秦熺出生於1117年，參加「高考」時已經25歲了。而且，秦熺的文章水平一流，中榜眼靠的是真學問。
南宋一朝，官員主要分兩派——主戰派與議和派。狀元陳誠之屬議和派，這讓秦檜很滿意，陳誠之由此官運亨通，先後做過泉州市長（泉州知府）、文化部副部長（禮部侍郎）、國防部副部長（同知樞密院事）。
陳誠之49歲中狀元，77歲卒。
4
最後說秦塤。這故事有點長，大家耐著性子聽。
秦熺有三個兒子：秦塤、秦堪、秦坦。秦塤是秦檜名義上的長孫。
秦塤參加初試是在紹興二十三年（1153年），年方16歲。
搞笑的是，又一個「黑」秦檜的出現了，這次，9個月大的嬰兒換成了秦塤。造假造得如此之low，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宋朝的科舉分三級：初試（解試）、複試（省試）、終試（殿試）。另外還有一些特殊名目，像「鎖廳試」什麼的，本期暫不展開。
秦檜、秦熺都無緣狀元，輪到秦塤「高考」，求「狀」心切，秦檜早早地給初試主考陳之茂打了招呼。
歷史就這麼巧合，秦塤本來蠻「學霸」的，與他同年參試的竟有一個更厲害的「學霸」，叫陸遊。
又趕巧的是，主考官陳之茂為人正直，不買秦檜的賬，公事公辦。
結果可想而知，初試陸遊第一，秦塤第二。
秦檜直接被打臉，惱羞成怒，指使言官彈劾陳之茂舞弊。陳之茂下了大獄，陸遊也被秦檜忌恨上了。
秦檜小心翼翼組織新的考官班子，清一色換成「自己人」。秦檜發話，一，複試確保秦塤第一名。二，把陸遊淘汰掉。三，自己的侄子秦焞、秦焴、姻親沈興傑、朋黨周夤等人，全部要上榜。
紹興二十四年（1154年）複試，秦檜意圖得到了「堅決」的貫徹執行：秦塤、張孝祥、曹冠分列一、二、三名；陸遊名落孫山；秦檜的三親六眷悉數入圍。
俗話說得好，人算不如天算。秦檜再強悍，上頭不還有「天子」嘛。
到了殿試環節，宋高宗一看花名冊，咦，秦塤第一？這哪成啊。開科取士為的是給寒門一條仕進之路，你老秦家都出兩個宰相了（按：秦熺官至知樞密院事，相當於宰相），還搶什麼狀元？
宋高宗硃筆一抖，秦塤被劃落到第3名。這下子，張孝祥遞補為狀元，曹冠為榜眼，秦塤成了探花。
秦檜機關算盡，白忙乎一場。老秦家祖孫三代，終究沒出一個狀元。
南京浦口區老山，狀元張孝祥塑像。
（明燈照攝）
後續
紹興二十四年那場「高考」，最大的「倒霉鬼」是29歲的陸遊，他上了秦檜的「黑名單」，徹底斷了科舉之路。
一直到秦檜死後，宋孝宗趙昚即位，任命陸遊為樞密院編修官，才賜他進士出身。
陸遊的進士，不是考的，不是花錢買的，是新皇帝賞的。
宋孝宗乾道元年（1165年），陸遊冒雨游南京定林寺手跡刻石。 （明燈照攝）
紹興二十四年「高考」，最大的幸運兒是22歲的張孝祥。張孝祥，安徽和縣人，中狀元後，歷任撫州、平江、潭州等地的地方官，頗有政績，可惜38歲就病逝了。今南京老山有張孝祥墓。
張孝祥善詩文，尤工詞，風格宏偉雄邁，與辛棄疾、張元干、陸遊、劉過等並列為南宋詞壇「豪放派」代表人物。
南京浦口區老山，張孝祥墓塋及文保碑。
（明燈照攝）
紹興二十四年考取進士的著名人物還有范成大、楊萬里、虞允文等。范成大、虞允文的人生與南京亦有交集，他們的事迹以後再談。
本期文字、編輯 / 趙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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