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真方法論：洗冷水澡致心梗？看似合理的解釋不一定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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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真要點（趕時間？只看要點就夠了！）：

1、「洗冷水澡致心梗」的報道中，醫生從病理生理角度推導洗冷水澡可能誘發心梗的機制，這是說得通的。但這無法證明「洗冷水澡」和「心梗」之間的因果關係。

2、從結果反推原因，可能會出現「過度自洽」的現象，即某種假說能夠解釋現象，但它給出的解釋並非事件之間的真正聯繫。醫學上確認病因更科學的方法包括兩種，前瞻性的隨機對照實驗和回顧性的研究。涉及「冷水澡」的話題，以冬泳的研究為對照，一些研究結果顯示冬泳可以提高鍛煉者的免疫力和心肺機能指標，也有研究顯示冬泳者的心腦血管疾病風險是增加的，尚不能得出決定性的結論。

3、綜合來看，健康人有步驟地洗冷水澡，風險並不算高，新聞中的案例並不能說明「洗冷水澡=生病+短命」，而是告訴我們驟冷驟熱的刺激會增加心血管基礎疾病急性發作的概率，但即使是這個結論，都仍然需要進一步的科學數據進行支撐。

查證者：胡遠東 | 醫學博士

一則題為「這樣洗澡=生病+短命」的新聞，報道了一位中年人夏天洗冷水澡後出現大面積心梗，最終不治去世。接受採訪的心內科副主任醫師解釋說：夏天洗冷水澡會導致血壓升高，甚至引起冠脈血管嚴重痙攣、斑塊破裂、血栓形成，甚至造成急性心肌梗死，危及生命。

這樣從現象到機制的解釋似乎非常合理，但當我們再往深處想的時候，問題又來了：如果事件B發生在事件A之後，是否就一定意味著A是B的誘因呢？最近大熱的關於阿爾茲海默症病因的顛覆性發現就是一個很好的反面例子，之前科學家發現阿爾茲海默症患者腦組織中的β澱粉樣蛋白（Aβ）顯著增加，於是很自然地認為Aβ是該病的致病原因，對其神經毒性進行了大量研究，並試圖通過阻斷Aβ生成來治療阿爾茲海默症，但投入數以億計美元的研究經費後收效甚微。而最新研究對近千例腦組織的大數據分析結果發現，阿爾茲海默症患者的大腦皰疹病毒感染率顯著高於健康人，因此該病可能是病毒感染的結果，而Aβ只是大腦在病毒感染後產生的一種免疫產物。

在醫學上，一般有幾種辦法來證明疾病與假設的病因之間關係，第一種就是這則新聞所用的從病理生理機制推導的方式，新聞里醫生的推斷在病理生理角度是說得通的。不過這種方法的問題在於它是從結果反推原因，因此可能會出現「過度自洽」的現象，即某種假說能夠解釋現象，但它給出的解釋並非事件之間的真正聯繫，甚至相反的假說也能夠自圓其說。比如我們也可以提出「冷刺激有助於保護心肌」的假說，證據就是在心臟手術時，會用冰水混合物直接冰敷心臟，通過迅速降溫使心率減慢、心肌耗氧減少，減少術中心肌損傷，所以純理論的推導並不具有非常強的說服力。

第二種方法就是進行前瞻性的隨機對照實驗，理想情況下應該把受試者隨機分為兩組，一組洗冷水澡，一組不洗的作為對照組，然後觀察兩組的心血管生理指標和心梗發生率，但是這種做法的可行性不大，一是醫學倫理規定了不得在人體上進行明知有害或很可能有害的研究（不傷害原則），二是研究投入與獲益之間的不平衡，為了回答一個並不具有普遍性和緊迫性的問題，就需要使用高成本高風險的心臟導管技術，且要觀察大量的對象才能得到可靠的結果，這種「高射炮打蚊子」的做法顯然是不可取的。

第三種方法就是進行回顧性的研究，比如我們可以選定某個群體進行觀察，根據他們在過去的某段時間內是否洗過冷水澡和是否心梗畫出如下的四格表：

通過對符合這四種情形的各自人數進行統計分析，我們可以在理論上得出洗冷水澡是否會增加心梗風險。之所以說是理論上，因為在實際操作中還有許多問題要解決：要選多少人結果才具有說服力（樣本量大小）？選健康人還是冠心病患者（納入標準）？水溫多少度算「冷水」、需要洗多長時間（實驗方法的界定）？……

與數學、物理等等學科相比，醫學研究由於涉及到個體健康、科學倫理等很多方面，對諸如「洗冷水澡是否會誘發心梗」這樣的問題常常難以給出非此即彼的決定性回答。文獻檢索的結果也是如此，中英文資料庫中都缺乏直接研究冷水澡與心梗關係的臨床實驗，較為接近的是對冬泳者的觀察性研究，一些研究結果顯示冬泳可以提高鍛煉者的免疫力和心肺機能指標[1, 2]，也有研究顯示冬泳者的心腦血管疾病風險是增加的[3]，但無論哪一方的研究數量和質量都不足以得出決定性的結論。但至少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像這篇新聞中，僅僅通過舉出幾個洗冷水澡後心梗的例子，並無法證明兩者之間的因果關係。

現階段對於這個問題相對穩妥的回答應該是：健康人有步驟地洗冷水澡，風險並不算高，新聞中的案例並不能說明「洗冷水澡=生病+短命」，而是告訴我們驟冷驟熱的刺激會增加心血管基礎疾病急性發作的概率，但即使是這個結論，都仍然需要進一步的科學數據進行支撐。

參考文獻：

1.Teleglow, A., et al., The influence of winter swimming on the rheological properties of blood. Clin Hemorheol Microcirc, 2014. 57(2): p. 119-27.

2.Siems, W.G., et al., Improved antioxidative protection in winter swimmers. Qjm, 1999. 92(4): p. 193-8.

3.Gao, H.M., et al., Long-term risks of cardiac and cerebral vascular diseases increased following winter swimming in the cold seawater. Int J Cardiol, 2014. 177(2): p. 7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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