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比勒瑞士：小小說八篇
斯泰法妮·柯麗娜·比勒（1912-1979），瑞士女作家，她16歲開始寫作，一生筆耕勤奮，題材多樣。1938年短篇小說集《農民的痛苦》中的《聖女》獲日內瓦學院小說獎。長篇小說《泰奧達》發表於1944年，描寫了她所熟悉的農村生活。1958-1979年是她創作的多產時期，先後有15部著作問世，主要有《神秘之鄉》(1981)、《黑草莓》(1968)、《野女孩》(1974)、《橢圓形客廳》( 1976)、《一百個愛情小故事》(1978)、《兩情相依》(1979)等。在創作大量小說的同時，比勒還寫了許多戲劇劇本。比勒一生都在採集豐富多彩的生活，不論是高亢的一聲呼喊還是如一陣沉默的最後一瞥都載入了她的字裡行間。
《對話》等八篇均譯自《一百個愛情小故事》，這一百個小故事都是篇什極小的故事，也可以看作是散文詩。
對話
「不，小姐，您不能給一個男人送花。」
「為什麼？是我的手遞向他的。花束輕輕地夾在拇指和中指間，它已經向他飛去。」
「不，小姐，您的名譽將受到損害。」
「我愛他勝過愛我自己，我是活該。」
「可是要當心他會輕視您！」
「他若為此輕視我，那就命運已定：他並不愛我。」
「他可能既愛您又輕視您。但更有甚者，他會鄙視您。」
「這些藍雛菊、白雛菊、紅雛菊是我愛情的色彩、愛情的純真、愛情的歡樂。」
「蠢話！您不屬於這個世界。」
「另一個世界和這個世界一樣真實，埃爾加太太。就像這些花一樣開放，我睜大了眼睛。」
「啊！不要開得太大，小姐！永遠不要相信男人。」
「如果我不相信這個男人，我怎麼能夠相信上帝？」
「您褻瀆上帝。」
「如果我心愛的人身上沒有上帝的映像，那上帝就不存在。」
「上帝也許不存在，小姐，但是男人並不因此而更好！」
「您也在說一些奇怪的事情，埃爾加太太。」
玫瑰
我就像挪威的那個可憐的女人。
當你給我這朵玫瑰，我害怕它會灼傷我的手指，我驚訝一朵花竟燃著火。但我向你保證；假如你現在送我一塊熾熱的炭火，它來自於你，我會整個投入其中。
船長
貨船就是房子。他，是一家之父。我們，您，我，都是他的孩子。然而他卻出生於一個來歷不明的罕見種族。
他主持餐桌，他說著話並時不時地考考我們：地理，歷史，詩歌。我們一無所知的時候，他就說：「飯桶卡羅利娜，飯桶讓，看書去！」但我們並不感到羞愧，我們總是很幸福。他的命令，我們喜歡。比如，他對我們說要就著麵包吃乳酪，要用手拿著乳酪吃！好像我們這些瑞士人不會吃乳酪！這讓我們大笑起來。
然後他打開葡萄酒瓶塞，掌心托著高腳酒杯的球形體分發給大家，就像送給我們一朵花。
他下令上點心。在屋子的深處立刻就出現了一個俊美的黑奴，他用一隻金托盤送來了千層糕和巧克力糖糕。
鳥的狂鳴
鳥的狂鳴。你不知道狂鳴嗎？你相信這些灰羽毛的、極少粉飾的森林小天使，還有它們的歌唱，它們飛翔的方式、啄枝的方式，就是高貴的大自然嗎？是地上的溫情？是真正的幸福？
聽它們鳴叫，仔細聽。你沒聽見它們在說什麼，它們想要什麼嗎？我知道。我怕鳥。
大地
今天我只能描寫你，大地。我只能看見你，熱愛你。來生我思念的將是你。是你造就了我，你是金黃樹葉的巨大火焰，是岩石之拳，你是能歌善舞的海洋，你是我兒時握在手中的圓球。天空的藍色別無他屬，而只屬於你。你是我必死的愛情，如今，是的，我凝視著你的一切。
廣場
在這片寬闊的地方，灑滿黃色的月光，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雕像。
她們等待著。
她們腳下有五個影子。像在墳墓里一樣平躺著。然而影子比雕像更生動。她們緩緩起舞。
愛神在廣場上散步，繞過黑色的影子。他知道在上面行走會遭厄運。但他突然發現——噢！可憐的——他自己卻沒有影子。
「我難道是透明的嗎？」他問月亮。
可是月亮不敢回答只有我知道的事情：愛神，你一無是真。
交談
樹叢里的蟋蟀在歌唱。
「有些男人只能愛一些死去的女人，他說。他們尋求墓穴，尋找地心的味道。」
「我知道，」她說。
「有些人只能藉助罪孽和恥辱愛女人。」
「這是同樣的人。」
「還有一些人只能在泥沼和腐爛物里相愛，在惡臭、違法中尋得樂趣……」
「那你幹什麼？」
「我謀殺。」
蟋蟀停止了歌聲。
不可言喻的
山中的河谷美得無法表述。它是「無形之形、無景之景」，是第一陣微風，第一抹嫩綠，第一片植物的溫柔。
但您也許會感覺到空氣的那份熱烈，那是透明的小河，流過我們的耳邊，流過新生的枝葉，流過松樹針和野花冠。一切都聽憑小鳥的安排……還有我永遠也不會知道名字的那叢碩大的灌木，沿著湍急的河水頂著無數的白纓？我俯視那條紫色的溪流，它清澈無比，沖鑿著石磯。而我們的直覺都遺失在茂密、幽暗、永遠既古老又清新的森林深處。
梯田的草地上杏花飛雪，羅馬大地架起了金字塔，斜坡上葡萄樹的層層疊疊。還有高大的樺樹罩著教堂的鐘樓。在一切都消散之前，我們還是默不作聲，停下來吧！幻象由願望而生。
原載於《世界文學》2000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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