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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涼了,我再去給你續上吧

那一世,他作銀杏,她為杜鵑

那一世,他作山匪,她為人俘

那一世,他作痴鬼,她為人婦

「茶涼了,我再去給你續上吧」,這句台詞貫穿於《愛有來生》的始末。影片《愛有來生》是「驚鴻仙子」俞飛鴻,觸動於須蘭小說《銀杏,銀杏》,潛心十年,改編自導自演的作品。

這部影片中,男女主角的對白,少之甚少。語言少了,想要刻畫的心理活動便會通過影片中無處不在的唯美畫面,以及人物細微的神情動作,讓敏感的觀者捕捉到劇情的內核,深滲內心。

這是一段在一棵千年銀杏樹下發生的愛情故事。

故事的女主小玉,婚後跟隨做教書先生的丈夫秦言輾轉多地,流離居所,恰巧來到好友雅萍居住的小鎮。再經由雅萍的引見幫助下,小玉和丈夫搬進小鎮附近山頂的一座僻靜的老宅院。

當小玉初次踏進這座宅院,她就有一種莫名的、似相識的熟悉感,她說自己在夢中來過這裡——她經常做同一個夢,夢裡,一樣的院子,種著一棵一樣的千年銀杏,在銀杏樹底下擺放著一張石桌。夢裡,她坐在石桌旁,點一盞油燈,沏一壺新茶,滿上兩杯,就這樣坐著,感覺像在等人,可是等誰?小玉不知道。

一晚,小玉沏好新茶,坐等好友雅萍的前來。這時,從千年銀杏樹下走出一個和尚打扮的男人。起先,小玉驚慌,再想,素來無怨無仇,就請這個男僧坐下,請他喝一杯茶。

男僧看著熟悉的杯茶,他告訴小玉,他留在銀杏樹下是為了等一個人,她叫阿九。

「阿九先我而去,她以為我仍留在世上,便急著去投了胎,而我又怕她來到這銀杏樹下來找我,一步都不敢離開,錯過了投胎時機。」男僧告訴小玉,他在輪迴道上只能待五十年,大限將至,他想給小玉講述一段阿九的故事。

清末民國初。有個孩子叫阿明,他的哥哥是山匪,因與另一個幫派結仇,兩方互為廝殺。就在阿明的哥哥大獲勝時,卻動了惻隱之心,放走一個六歲半如同寨中阿明一樣大的男孩。

阿明至幼,哥哥就對他百般疼愛和多加保護。從來,哥哥異常堅定絕決地不讓阿明插手參政於寨中幫會任何一次的廝殺搶掠,與此同時,還特意從外面請回教書先生,教阿明讀書識字。平日里,阿明也會習武,那只是用於強身健體。

每年的農曆三月三,阿明的哥哥都會依照自定的慣例,帶著寨內弟兄下山趕集湊熱鬧。也就是這一天,阿明在哥哥離開後,獨立騎馬上山打獵。然而,在一片幽遠的林子深處傳來清笛聲,他策馬追循笛聲,看見大石邊上坐著一位紅衣女子。

只因為多看了彼此一眼,阿明覺得再也放不下,舍不去。於是阿明將她擄回山寨。

這個紅衣女子便是阿九。

在山寨的日子裡,像是認命的阿九一直冰冷對待阿明。阿明覺得阿九的冷眼,是自己犯下擄她進寨之錯,所以,阿明非常努力地做一切讓阿九開心的事情,以此想要彌補一時的衝動魯莽。但事實上,無論阿明做什麼,送花、作畫,帶她騎馬,阿九自晨至暮,不看他。

而唯一,阿九可以說的永遠僅是一句「茶涼了,我再去給你續上吧」,便匆匆擦肩相過。

後來,阿明執意要娶阿九,阿九不願意也嫁給了阿明。出嫁那天,丫頭小蘭對阿九說:「如果你肯好好看一眼,他看你時的眼神,你就知道自己多幸運。假如他肯那樣看我,我願為他死。」

婚後的山寨日子依然平靜,但阿明的內心絕望極了——當他傾其所有的真心真情,並沒有換回阿九的轉變。阿明決定剃度,遠離紅塵,用佛法解救自己。

剃度那天,阿明的哥哥站在寺廟前對弟弟說:「沒關係,我不怨你,從小你喜歡什麼,想要什麼,我都儘力滿足你,所以,這次也不例外。不過,別說你當了和尚,就是你做了鬼,就算到了陰間,我也要確保你是過得好的。」

日子繼續往後,有一天,阿九來了,並且住進寺廟不遠處的一間草屋不走了。阿九一日三餐給阿明送茶送飯,阿明視聞不見。而阿九風雨不改,日日餐餐,端來又端回。日子久了,阿明又動了心,開始接受她的茶水和飯菜。兩人之間,話語不多,但是阿九會笑了。

阿明一度以為,在寺廟這段與阿九共度的,他一生中覺得最為美好的時光會既往延續,可美好的,不免是短暫的。

又一年的農曆三月三,這日,阿九來了,身穿那件初次見面的紅衣裳,阿九希望阿明和她一起離開。然後,阿明的哥哥也來了,只是這時候的哥哥滿身是血,身受重傷被山寨弟兄抬進寺廟。

阿明眼見一切,驚愕,措然,不知發生何故。

當哥哥臨終對阿九說:「你要答應確保帶阿明安全離開這裡。」阿明才幡然醒來。阿九答應了。寺廟外已被阿九的哥哥層層包圍,阿明知道是阿九告密了哥哥最隱密的下山路線,伏擊至死。

原來阿九,就是當年逃跑仇家的小男孩,懷抱的那一個襁褓里的小女嬰。阿明的哥哥早已知道阿九的身份,卻只因是弟弟喜歡的女子而作罷。

銀杏樹下,阿明舉槍,但不忍殺阿九。銀杏樹下,阿九扶過阿明的手替阿明開了槍。

「今生今世我們所走的路都錯了,時間不對,地點也不對……來生我們再會,來生,我會等你……」阿九落入阿明懷裡說:「來生,你若不認得我,我就說,你的茶涼了,我再給你續上,你便知,那人是我。」

阿明的故事快講完了。他看著小玉,眼眸的深潭,印湧上淚水。

他說:「我從來沒有問過自己,為什麼要等她,我們前生都身不由己,我以為今生碰到她,我們可以重頭再來,我可以讓她幸福,可是我沒有想過的是,也許今生的她,正生活得非常幸福,我想給她的一切,她都已經有了……」男僧阿明哽咽了一會說:「其實我想要的,不就是給她幸福嗎?所以,只要她是快樂的,這快樂是不是我給的,能不能等到她,都不重要了……」

小玉一時說不出話來,她看了看杯中的茶,說「茶涼了,我再給你續上」,就在她起身端起茶碟走向廚房,「茶涼了,我再給你續上」不斷地在她腦子裡循環往複,那刻,她在廚房的鏡子里看到了鳳冠霞帔的阿九,她想起了前生所有的事情,飛奔出去呼喚阿明,在千年銀杏樹下尋找已經離開的阿明……

「向來情深,奈何緣淺」,這是一部被喻作中國式「人鬼情未了」的電影。

「人鬼情未了」,最重要是「情」字。

影片演繹了生而為人的三段情:第一段情是阿明和阿九的男女夫婦之情;第二段情是阿明和哥哥的兄弟血脈親情;第三段情則是丫頭小蘭和阿九的「愛屋及烏」之友情。

阿明和阿九的愛情,從阿明為阿九所做的點點滴滴里,袒露無遺。阿明知道阿九喜歡杜鵑花,當杜鵑花凋謝時,阿明讓眾丫頭買來布匹染紅,做成永不凋謝的朵朵杜鵑,放滿阿九的屋子。

在阿明的哥哥帶回戰利品一匹白馬時,阿明說:「不知為什麼,我一看到它,就覺得你會喜歡。」於是帶著阿九策馬奔騰,他對她說:「別怕,有我呢,阿九,我絕不會讓你受傷害的!」

面對真實、善良,不沾血腥的阿明,阿九的內心何其複雜和糾結。她對他有愛,她不敢說,她對他有情,她不能說。她多麼渴望他能夠從她的一句「茶涼了,我再去幫你續上」來讀懂她的無奈,來懂得她之所以叫阿九,「阿九」的「九」,她怎能忘記昔日里她和哥哥家族中九條人命的逝去!

再來看看阿明的哥哥,雖為山匪,雙手沾盡鮮血,卻是從不濫殺好人,從來搶的都是貪官污吏的錢財。他對阿明的保護,就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他背負一生的血債,卻願永保弟弟阿明一世的清明。

阿明的哥哥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取阿明的平安,哪怕知道阿九和阿九哥哥聯合尋來複仇,但只因弟弟阿明喜歡的女子,他便放過了阿九……

末了,還有一位寨里的丫頭小蘭。她深愛著主人阿明,卻因此也善待阿明喜愛的女子阿九。以至今生投胎轉生為人,她——雅萍,仍是替主人阿明細微地照顧著今生的小玉。如此純粹的因愛著而愛著,甚是珍貴!

千年銀杏樹下的故事,因為「仇」而開始,因為「愛」而永恆。

男僧阿明即將離去,他對小玉說,「那可憐的兄妹倆,在那樣的荒山野嶺中,居然存活了下來,一個連自己都很難生存的孩子,卻養大了襁褓中的嬰兒,你可以想像他們是怎麼熬過來的,他們唯一生存目的就是報仇,他們什麼都計劃好了,就等著我的出現。但是誰也沒有料到阿九會愛上我……」

在愛中,前生的過與錯,和解了,消融了……阿明和阿九的上一世再無仇恨,只有情與愛;阿明最後魂魄的離去,下一世,在小玉的這一世,只有祝福!

生死兩相安!

如果說,影片劇情讓我噙含淚水,那麼,實則看見落幕屏上一行導演俞飛鴻寫出的文字「謹以此片獻給在天上的潘雲暉同學」,淚,不禁潸然落下。

寫到此,已經不想再說什麼了——茶涼了,我再去給你續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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