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少年足球隊被困溶洞第15天：如何救出成難題

6月23日，泰國清萊府湄賽縣的一支少年足球隊在溶洞探險中遭遇大雨，被洪水困在長達十公里的曲折洞穴裡面。10天後，這12名少年和一名教練終於被救援隊發現。

但找到只是一個開始，洞內氧氣的急劇消耗和即將來臨的新一輪降雨，都讓救援變得愈加困難。就在7月5日，一名泰國潛水員在水中運送物資時就因為氧氣耗盡沒能及時出來，而導致遇難。

與雨和氧氣賽跑的人們，現在面臨的問題是，如何帶他們出來？

近期預計暴雨將至，人們對洞穴中氧氣含量下降和水位上漲的擔心與日俱增。從7月5日晚開始，救援隊開始往13人被困洞內運輸氧氣罐。（圖：視覺中國）

被困：危險的洞穴

7月2日晚11點，潛水員朝著預判的球隊藏身點前行，等他們浮出水面，少年們正在黑暗中擠在一塊傾斜的岩石上冥想，以此保存能量。這是中國救援隊隊長王英頡向本刊記者描述的場景。

泰國少年足球隊走失的消息很早就在國內救援圈傳開了，平瀾公益基金的創始人王珂一直在關注此事。直到多天過去，大雨始終沒停，搜救也沒有任何進展，泰方便向世界各國發出請求，美國、英國、澳大利亞、比利時等多個國家都派出了救援隊，王珂也決定派人前往。王珂告訴本刊記者，只用了24小時，這支由王英頡帶隊的6名人員就抵達了泰國。同去的還有另一支王林帶領的綠舟應急聯盟的5名成員。

王林到達時，是球隊失聯的第8天，營地內已經彙集了許多國家的救援團。他看到有失蹤孩子的家屬在幫忙做飯。剛得知孩子走失時，家屬們住在洞口不願離開，朝洞內使勁哭喊。但隨著洞外的泥土越積越厚，雨沒完沒了地往裡灌，他們反而變得平和了。「家屬可能已經有孩子遇難的心理準備了。」王林告訴本刊記者。

直到第10天，當潛水員的手電筒光束打向岩壁的時候，他們終於被發現了。球隊隊員們一開始以為這光束來自探險愛好者，他們不知道外面正在進行著一場千人救援。10天來他們靠洞內的積水為生，AKE教練教大家用冥想保存能量。黑暗中，他們只能不斷觸摸彼此來確定同伴是否還活著。

足球隊的成員是25歲的AKE教練在鎮上招募的，大部分是少數民族。6月23日上午的訓練本來是他們的日常功課，但這次增加了額外的項目。AKE教練提前通知大家下午要去做好玩的特訓，讓隊員們騎上山地自行車，帶上食物，還有探照燈。AKE沒有穩定工作，他在10歲的時候由於一場肆虐的疾病失去了弟弟、媽媽和爸爸，後來被送往了當地寺廟。足球隊像是他的家庭。除卻訓練外，為了豐富生活，AKE還經常舉辦一些活動。比如6月6日，他們就和其他隊踢了一場友誼賽。更早的時候，他們還騎自行車穿越了寮國與緬甸。而這次要去的洞穴，他之前帶隊員們探訪過一次。

本來要同去的Kanthawong與Nameng由於忘帶自行車，以及母親催促回去寫作業，在訓練後直接回到了家，成了避開這場災難的幸運兒。其餘的12個11到16歲的小球員，都興奮地跟著AKE進了洞穴。

湄賽縣處在泰國、緬甸、寮國的交界處，這裡有連綿的山脈，緊靠著考龍山國家公園，AKE教練帶大家去的洞穴就在公園裡面，全長10公里，這是泰國第四長的，裡面密布著石筍與鐘乳石，旁支錯綜複雜，至今沒人能走完它。

13個人進入了洞穴，但不久後就下起了雨，洞內岩壁很厚根本聽不見雨聲，等看到有水湧進來時已經出不去了。直到晚上，有個媽媽發現自己的孩子還沒回來，於是打電話詢問提前回來的Kanthawong：「AKE和他們去了哪兒？」「洞穴。」隨後這個媽媽報了警。

6月到10月是泰國的雨季，這個北部小鎮全年85%的降雨都在雨季。暴雨沖刷著山上的泥土，山勢陡峭。洞穴口立著的警示牌上寫著：「雨季危險！」報警後雨仍沒停，壞天氣與洞內的複雜地貌增大了搜救難度，泰國軍方派出了海豹突擊隊。進洞時為了減輕負重，AKE教練和孩子們把自行車與背包綁在了洞口的籬笆上，他們脫了鞋子。幾天過去了，這些散落的行李一直沒等來它們的主人。

洞內光線極暗，什麼也看不見。溶洞的岩石尖銳崎嶇，有些地方還很狹窄，事後被找到時王英頡說孩子們的腿部和腳部都有輕傷，大概是攀爬時導致的。下起雨後，雨水順著石灰岩滴下來打濕了衣服。不過最令他們擔心的是洪水，雨像是要把這裡填滿似的向洞內灌去。根據地勢的高低不同，洞內有些部位的積水高達7米，水距洞壁的頂部沒有一點空隙。而他們13個人，幾乎都不會游泳。

泰國被困溶洞少年、球隊教練及潛水員手寫信息曝光。教練在信中向被困成員的家長道歉，並承諾會「會儘力照顧孩子」。（圖：視覺中國）

找到：只是開始

某晚八點，有村民報告說他在岩壁處聽到了三長、三短、三長的敲擊聲。那是SOS的求救信號！由於王林隊被安排和其他國家的搜救隊一起在山上尋找可能通往洞穴的豎井入口，所以接到線索後，他們便連夜上山了。王林說，儘管非常激動，但當晚並沒有發現想像中的倖存者。

王英頡帶領的平瀾公益基金的主要任務則圍繞洞穴展開，他們與其他國家配合，企圖在積水密布的洞內，沿著孩子走過的路線，向里尋找他們。洞穴潛水需要專業設備與訓練有素的人員，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完成的。持續的降雨讓洞內水流湍急，水位時高時低，專業潛水人員幾次企圖進入都被水流擋在外面。王英頡向本刊記者描述了困難之處，原本齊腰的積水在前行中可能因為地勢的下降而突然上升到沒過脖子的高度，這極大考驗了潛水員的應變能力。經過地圖研讀，大家最終在距洞口4.5公里的地方發現了一個叫做「芭堤雅海灘」的高點。這個區域較周圍地勢更高，附近存在能夠藏身的地方。少年們可能就在這裡！

為向芭堤雅海灘攻堅，王英頡和隊員的任務之一便是向洞內運輸氧氣瓶。隊員們穿上潛水服，背上重20多斤的氧氣瓶，手裡再拎著同樣重量的。這個任務需要不同國家的救援隊每3小時輪班一次。從英國人手上接過的任務轉給美國人，再轉給王英頡他們。遇到語言不通時他們就相互打手勢。為節省時間，休息時隊員們也呆在洞內，最長能在裡面呆9個小時。

7月2日晚11點，這是朝芭堤雅海灘攻堅的最後時刻。兩名潛水員負著氧氣瓶在水下緩慢前行，頭燈能照亮的範圍極其有限。遊動的過程帶動了水裡的雜質和泥污，他們像是處在一個密封的冷咖啡瓶中。到達芭堤雅海灘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這裡也被洪水淹沒了。大家心情略有些擔憂，但就在再往前行進了200米的時候，好像有人聲。手電筒照亮了那片區域。

潛水員大聲詢問：

「你們有多少人在那兒？」

「13個，13個！」

未知的救援：與雨水和缺氧賽跑

一個都不少地找到本來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但興奮只持續了短暫的一陣，王英頡和大家的心情反而像頭頂的天氣一樣變得更加陰霾與沉重：如何帶他們出來？

洞口距孩子的所在點有4.5公里的路程，這樣的路程讓專業潛水員行走都要花上5個小時，而孩子們則完全沒有經驗，多天的不進食與幽閉也讓他們身體狀況很差。下水後，他們可能由於惶恐而亂動，這不但會影響自己，還會危害潛水員的生命。就在7月5日，一名泰國潛水員在水中運送物資時就因為氧氣耗盡沒能及時出來，而導致遇難。

當地時間7月6日，在少年足球隊救援行動中因缺氧死亡的泰海軍海豹突擊隊前隊員遺體從清萊機場運至羅勇府一機場。（圖：視覺中國）

王英頡告訴本刊記者，每個潛水進洞的人員都要簽生死狀，危險可想而知。水泵晝夜不停地隆隆響著，以每小時降低1厘米的速度向洞外抽水，但這還是太慢了。王英頡說：「這對實際的潛水幫助不大。」還有一種方法是等待，等雨季過後洞內積水排干，少年們便可以走著出來。但這實在太過漫長，甚至有可能花上幾個月的時間。這些天他們都要幽閉在一個沒有日照無法活動的環境里，儘管食物充足，但無人知道雨停後，人們再走進洞時，他們會是什麼狀況。

還有一個希望是找到豎井。多達200人的隊伍在探索著這座山，試圖找到一個通向洞穴的裂縫。最接近希望的是7月5日，一支隊伍從山上的一個豎井向下走了大約300米，但最後，他們到達一個死胡同。

孩子們並不清楚這些狀況，有4名泰國海豹隊員一直在洞內陪著他們。他們蓋著鋁箔毯子取暖，還吃了一種高熱量的能量膠。在洞外的其他足球隊成員在得知他們找到後，便興奮地計劃著出來後的慶祝活動，有人提議舉辦一個燒烤派對。

就在人們猶豫和計劃該採取哪種方案時，新的危機又出現了：氧氣不夠了。由於大量救援人員進入洞內作業，加上多設備的運轉，洞內氧氣被急劇消耗。有些地方的含氧量只有15%，低於21%的正常值。人們嘗試往洞內泵氧，但由於孩子的地點距離洞口太遠了，輸送進去的氧氣也發揮不了作用。原本只需要與雨賽跑的人們，現在還需要和氧氣賽跑。要不要用潛水的方法緊急把孩子帶出？這成了一件難以抉擇的事情。而由於洞穴潛水的專業人員只有10名左右，孩子們不可能同時轉移，先帶誰出來後帶誰出來，又成了在情感上艱難的選擇。

當得知孩子被找到後，附近來幫忙的居民都很開心，這次救援成為整個泰國舉國關注的事情。但人們並不是很清楚，為什麼孩子都找到了，還遲遲沒有出來。

在離救援地不遠的地方，一位拉祜族的僧人Jakkha Seanlaung在山下殺了一隻雞，他把雞的頭放在一個竹製的小神龕里，裡面同放的還有硬幣、大米、茶葉、和煙草。他說他會把剩下的雞肉帶回家，煮熟，仔細研究，看看大山、森林和河流的神靈是否會響應祈禱。他要跟神靈做交換，希望能儘早救出這些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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