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賽博朋克的頌歌

去年因著亞馬遜Prime的會員劇《高堡奇人》還有《銀翼殺手》知道了菲利普·K·迪克其人，也正好趕上了譯林舍再版了PKD的作品，就盡量剋制別狼吞虎咽地一口氣讀完，所以直到前兩天才讀完了這個系列的最後一本。於是拿來寫這麼一篇談不上讀書筆記的東西，也算是找個方式抒發一下「卧槽，這個男人好厲害」的激動心情。

PKD的閱讀體驗真是太奇妙了。尤其是他作品開始發表的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載人航天，人類登月，幾乎所有人（大概）都相信人類會走向星辰大海的時候，他的作品卻把目光聚焦於科技詭譎而陰森的一面。而且他本身作品的科幻素質就頗為硬核，但拋開科幻的設定，作品的主題卻又是嚴肅地探討人性的問題：什麼樣的存在能稱為人（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預知未來能否給還沒有實施的犯罪定罪呢（少數派報告）；人類能成為上帝創造出或者說模擬出另一個世界嗎（尤比克）；在相反的歷史結局下人的行為又會變得怎樣（高堡奇人）；以及純粹嗑藥嗑high了探討唯心主義的平行世界設定（流吧！我的眼淚）。大多數的主題放到今天仍然只能是假設和推演，不過這也給讀者提供了空想的自由。另一個有魅力的地方在於以現代人的眼光回頭看小半個世紀前的科幻作品，會有濃重的賽博朋克的味道，一方面是相當一部分的科幻設定還沒有實現，而另一方面現實的科技演進並沒有照作者所設想的那樣反而是很對設定成了過時的玩意。這種反差也就構成了另一種獨特魅力。

上面這段基本上是照搬我幾個月前寫的一小段書評。除此之外，我覺得PKD更是為賽博朋克寫下註腳的男人。退化的自然環境，集權的政治體制，幽暗陰森潮濕的街道，漫天飛舞的放射線塵埃，不受監管的犯罪，超人的生化生物，交歡和毒品的泛濫。人類文明在PKD的眼裡最終走向了一面高度智能而另一面社會卻又全面崩壞的死局。這是賽博朋克的世界觀所蘊含的最為核心的衝突與矛盾。

我一直以來對人類歷史的未來走向報以悲觀的看法。PKD筆下的世界給了我這種看法一種實在化的體現的視角。在地球這個尺度下，出於對效率的追求，資源變得越來越集中。集中在少數階級和少數國家手中。信息的傳播被壟斷，人們因為連接的便利，自願將信息貢獻給全球屈指可數的幾家寡頭手中。千禧年前後人們熱切地以為互聯網會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平等，殊不知在二十年後卻又形成了新的壟斷。哪怕是話語權，也掌握在少數意見領袖手裡。人類的歷史從來就沒有偏離過航道，只是這一回由於技術便利，達到集權也變得便利起來。在這樣的世界當中，巨大化的能代表物質文明和技術文明的建築拔地而起。與之相對，陰暗齷齪的角落也在城市中滋生。攝影圈子裡總在思考該用怎麼樣的調色來去烘托賽博朋克的氛圍。但這一切的本源其實在於這樣的場景已經真實存在於身邊了。

最後我想描寫這麼一小段場景。你拿著人類社會所能生產的最先進的智能手機，在雨夜裡趟著水還是弄濕了鞋尖。你躲在了人行天橋的底下，用人類社會最先進的支付手段掃了旁邊賣烤冷麵師傅的二維碼。你捧著熱氣騰騰的烤冷麵吃了起來，暫時忘記了剩下的濕漉漉的漫漫回家路，畢竟你目之所及的高樓大夏不可能存在你的棲身之所。

所以說半個世紀前的科幻作品，又何嘗不是寫我們當代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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